坐入她對麵的沙發裡。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檳, 又問她:“不喜歡紅酒?”
溫藍聳聳肩:“味道挺奇怪的。不過, 你的酒大多都是名酒, 是我不會品鑒。”
她曾經打開他的酒櫃研究過, 他的酒最最便宜的也是十幾萬一瓶。
她不會品酒,倒是嘗不出跟一般的酒有什麼區彆,更不懂他說的入口順滑還是灼口之類的。
到了目的地已經是傍晚,溫藍和江景行先去了下榻的酒店。
翌日一早才出發。
她老家在一個小鎮上,算是城鄉結合部,雖然這兩年也建設過,與真正的大城市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畫風。
兩旁的門店裝修落伍,大紅大綠的燈牌是常態。摩托車、三輪車穿行過市,與汽車貨車混雜在一起,缺乏基本的交通規則和整潔度。
所以,像這樣一輛豪華、一塵不染的勞斯萊斯出現在街麵上時,難免會引得路人側目。
雖然這裡大多數人不認識這車的牌子,但是,從鋥亮的車玻璃、流水線一樣的車身、精致獨特看著就很昂貴的立體車標……也可以看出,這車價值不菲。
“回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向來冷淡的大伯母待她超乎尋常的熱情,餐桌上,不住給她夾菜,“來,嘗嘗這個鯉魚,都是你大伯去撈的,還有這個香椿炒雞蛋,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溫藍自然欣然應允。
雖然以前離開時鬨得挺不愉快,不過,那都是過去式了。
溫藍雖然沒有那種“血濃於水”的想法,也不是個喜歡繃著臉跟人吵架的人。
除了涉及實際利益,她不會鬆口,麵子工程她一般做得很好。
所以,一頓飯還算融洽。
隻是,因為江景行也在,這頓飯的氣氛到底還是存著一絲古怪。
大伯母雖然一直給她夾菜,跟她說話,目光下意識還是會瞟向對麵的男人。
一開始大伯母還笑著招呼了兩聲,江景行也禮貌回複了,但氣氛很快又冷下來。
江景行西裝革履,氣度不凡,隻是靜靜坐在那邊就很有氣場。他雖然不算冷臉,卻也跟“平易近人”不搭邊,身上到底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
無形間,將他和這間狹小而老舊的土胚房、和這個地方的人之間——劃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一頓飯吃得實在是尷尬,溫藍草草扒了兩口就結束了。
跟大伯母聊了兩句,她走到外麵,遠遠就看到江景行站在廊下抽煙,側臉安靜。
月色把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出很長很長的一道。
溫藍走過去,抬手敲敲麵前的廊柱。
他回頭,眉梢微抬。
“少抽點。”她信手摘下了他手裡的煙,扔地上、踩熄了。
他深邃的目光奇異地落在她臉上,似乎很意外,她竟然會這樣強勢又不講道理。
不過,他也沒計較,隻是笑了笑:“你跟你大伯母一家關係不好?”
溫藍微怔,原本都回過頭去了,又側過來看他。
她意外的神色被他精準捕捉,江景行得逞一笑:“我猜的。”
“怎麼看出來的?”
“剛剛你的表情。”
她待人的情緒有明顯的區分,剛剛就是那種客套疏離又隱隱不耐煩的味道。
不知何時,他已經能準確分辨出她種種不同的情緒。
她還要說點什麼,他將西裝脫下來,隨意鋪在地上:“坐。”
“你確定?”她挑眉,“幾十萬的西裝,給我當墊屁股的?”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地上涼。”
似乎,貴不貴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她會不會著涼才是關鍵。
“不是要去看你外婆?”江景行問她。
“她在東灣那邊,開車過去還要半個多小時,一會兒跟這邊的親戚打個招呼再過去。”
江景行靜靜地望著她:“你還沒跟我說,你跟你大伯母家是不是有矛盾?”
他又補充一句,“當然,不方便可以不說。”
“沒什麼不方便的。”溫藍哂笑,抽回目光,望著遠處黑魆魆的桑樹林。過會兒,她朝他伸出手。
“?”
“給我根煙。”她淡淡道。
江景行聞言就笑了,低沉開口:“你確定?”
溫藍總感覺這雙漂亮的鳳眼裡滿含嘲諷之意。
“瞧不起誰呢你?”
他笑了一下,不在跟她爭辯,撥了根煙遞給她。
她一看就沒抽過煙,拿的姿勢歪歪扭扭,很是生疏。
他好心地將打火機打開、遞過去。
她就著點燃了煙,皺眉吸一口,然後一陣咳嗽,差點被嗆死。
她把煙拿起來,放眼前仔細端詳,發出靈魂拷問:“男人是不是有毛病?花錢找罪受。”
他笑得不能自己。
溫藍到底沒有再抽。有些人天生不適合做某些事,比如她對於抽煙。
那種煙草在%e8%83%b8腔裡滾動的感覺,乾澀又疼痛,確實有種侵入肺腑的刺激,但也難受。
反正,她不喜歡。
話題又扯回之前的:“你問我跟我大伯家有什麼矛盾?我爸那會兒跟他們合夥做生意,後來我爸過世了,這就成了一筆糊塗賬。我不知道我爸投了多少錢進去,不知道盈利多少,但是,後來清算的時候,連本金都沒拿到。他們說,都賠光了,一分都沒有還給我跟我媽。”
說著,她唇角不自覺浮起一絲冷笑。
江景行詫異地看著她,似乎很意外,這樣了她還能看似心平氣和地跟對方一家人坐在一張桌麵上吃飯。
還要過來看他們。
“你以為我過來是問候他們?”溫藍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冷笑,“我過來是想讓他們看看,我跟我媽現在過得有多好。”
江景行對此不做評價。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他也不知道當年十幾歲的溫藍經曆過什麼。
不過,他覺得她回這一趟也並不是單純地想要炫耀、打壓一下對方。
“你想討回你爸的本金?”他問她。
溫藍點頭。
“那應該挺困難的。”他直言不諱,“都過去這麼久了。而且,如果能討回來,你會等到現在?還是,你就是想單純地跟他們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
“也可以這麼理解。”她又搖搖頭,“可能是一種執念吧。我永遠都記得,當初我跟我媽飯都吃不上了,連給我爸下葬的錢都是借的,結果上門去,他們竟然睜著眼睛說瞎話。親情這種東西,在金錢麵前真的一毛不值。”
這話,江景行挺認同的。
他點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我們必須不斷地奔跑,才不會被人踩在頭上。”
溫藍並不意外他會這樣說。
至少這一點上,他們的價值觀高度一致。
他又點了一根煙,緩緩地吸了一口,過後問她:“需要我幫忙嗎?”
“怎麼幫?”
“幫你對賬。”
“對哦,你手底下那麼多能人。”
“我說——”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撣了下煙灰,“我親自幫你對。”
“你?”溫藍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怎麼,瞧不起我?”他微微攏眉,“我主修的是金融學,但數學和商學也是大學裡必要的課程。我的專業課,沒有一項是落後於他人的。”
他說的隱晦而謙遜,其實,應該是沒有人可以在專業領域壓倒他。
他天生就思維靈敏,有高人一等的靈活頭腦和記憶力,這不是普通人寒窗苦讀可以彌補的差距。
溫藍毫不懷疑地點點頭:“我相信你,但是不必了。”
“為什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們還在招架。”她淡淡道,看他一眼,“不想讓你從我這兒薅到好處。”
“需要算得這麼清楚?”他失笑。
“跟你必須錙銖必較,否則,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他笑得身子微微後仰,望向遠處,心裡卻有些空落落的。
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無處憑依。
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做什麼都能謀而後定,遊刃有餘,這也是他引以為傲的地方。
可現在卻明白,沒有人是能真正完全控製自己情緒的。
……
這邊的事情處理完,江景行就陪著溫藍去東灣看了她外婆。
她外婆現在是跟她小外婆一家住在一起,一個人一棟房子。不過,相較於旁邊的兩層樓洋房,她住的那棟房子低矮老舊,是很多年前修建的了。
溫藍穿過院子,正要上前叩門,就聽得屋子裡傳來聲音:“你怎麼來了啊?這麼大老遠的,還帶東西過來?”
淩旭的聲音清亮,帶著討好:“我出差,路過這邊,就過來看看您。”
溫藍下意識回頭去看江景行。
他的神色倒挺是鎮定,隻是唇邊略勾了一絲諷刺的笑。
門這時從裡麵打開了,原來是淩旭攙著外婆出來了。他身形高大,攙著佝僂的外婆時,人也習慣性地佝僂著,臉上帶著爽朗而純粹的笑容。
像一隻討好人又乖巧的大狗。
這種笑容,很容易就讓人卸下心房。溫藍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他剛剛開始追她時,就經常露出這種笑容。
光陰飛逝,時間過得是真的快,轉眼已經快三年了。
隻能說世事變遷,知人知麵不知心。
外表光鮮的人,內心指不定早就千瘡百孔。而某一方麵出眾的人,不一定其他方麵麵麵俱到。
淩旭就給她上了很好的一課。
至少,那時候她絕對想不到他會出軌,他就不像是會出軌的那種人。
“藍藍……”看到他,淩旭明顯很高興,可臉上的笑容揚起還沒兩秒,目光就掃到了一旁的江景行,又垮了下去。
他是有點不忿的,可一和對方對視,又有些心虛,連忙轉開目光。
心裡又說不出的懊惱鬱悶。
在外婆麵前,溫藍給他留了點麵子,從他手裡接過了外婆,把人往遠處攙。
遠遠的,淩旭看到溫藍和她外婆到了院中的那棵臘梅樹下,溫藍笑著攙她到石墩子上坐了,又俯下`身給她捶腿。
說他不要臉也好,卑劣也罷,要不是這樣做,恐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接近溫藍了。
從前就覺得她美豔無雙,但呆久了總會厭倦。
如今一段時間沒見,她竟美得如此奪目,低眉抬眼間都是說不儘的風情。
而這一切改變,都是因為另一個男人。
想到這裡,他就難受得不行。
偏偏自己各方麵都被江景行吊打,完全沒有可比性。
和江景行待在一塊兒時,他那口氣真順不下去,可與之相比,是那種心臟瘋狂的心悸感。
他真沒哪一刻這麼恨自己的慫。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大著膽子開口:“藍藍的外婆有老年癡呆,有時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