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1 / 1)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4279 字 2個月前

眼角有些泛紅。

日頭?高?升,又緩緩落下,屋子裡?黑煙陣陣,祁景清渾身泛紅,如同在滾水裡?走了一遭。

他?昏昏沉沉的,始終不?太清醒,半夢半醒間隱約看到沈隨風坐在床邊。

“……隨風,我會死嗎?”

“你不?會。”沈隨風答得堅定。

祁景清無聲笑笑,很快又因?為疼痛昏了過去。

治療的過程太過漫長,從天亮到天黑,再從天黑到天亮,房門關了多久,外?麵的人就等了多久,等到門窗縫隙裡?的濕泥都?變得乾涸,最?後?一個炭火盆終於熄滅。

“好了。”沈隨風長舒了一口氣。

祁景清勉強打起精神,正要?開口說話,嗓子突然泛起一絲癢意,接著便是驚天動地地咳嗽。

沈隨風為他?施針順氣,待他?呼吸平緩後?才道:“你被毒煙熏傷了喉嚨,估計要?咳上個幾日。”

“鏡子……”他?艱難開口。

沈隨風扯了一下唇角,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鏡子丟給他?:“就知道你會要?這個,我特意備了一個。”

祁景清匆忙接住鏡子,深吸一口氣看向鏡中的人……沒有奇跡發生,左側臉顴骨以下,多了一塊拳頭?大?的傷痕,此刻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我想保住你的臉,但毒氣一直往上走,施針也?難以控製,為免殃及你整張臉,我隻能用銀針將毒氣逼到同一處,能多保一處是一處。”沈隨風解釋。

祁景清盯著鏡子看了許久,無聲笑笑:“已經很好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麵目全非的。

看著他?如釋重負的模樣,沈隨風心裡?卻十分沉重,好幾次欲言又止,卻不?知該說什麼。

祁景清很快便注意到他?的不?對,一顆心緩緩下沉:“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後?遺症?”

“你……難道沒有發覺,自己從醒來以後?,呼吸就十分急促?”沈隨風緩慢開口。

祁景清頓了頓,終於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呼吸困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我方才所言,毒煙灼傷了你的喉嚨,雖對你聲音沒什麼影響,但……你已經有了哮喘的症狀,日後?若想活得長久,就得搬去暖和溼潤的地方,比如雲明一帶,而且……”沈隨風沉默一瞬,“去了之後?,就最?好不?要?再離開。”

祁景清怔怔看著他?,許久才艱難開口:“我若不?呢?”

“那你的哮喘會越來越嚴重,一旦受了太多涼,甚至會起敏症,最?終呼吸不?暢而亡。”沈隨風回答。

祁景清:“那……我要?是去那邊定居,偶爾……我說偶爾趁暑天去一趟京都?城呢?京都?城的暑天也?是暖和的,應該可以去吧?”

“去的這一路,我時刻照顧著,都?未必一點不?受顛簸,將來你若獨自趕路,路途遙遠,期間一旦出點什麼事,你如今的努力就功虧一簣,”沈隨風看向他?的眼眸裡?,透出點點憐憫,“你可以冒這個險,侯爺和夫人呢?”

祁景清靜默許久,最?後?荒唐一笑:“她說從營關到京都?的路太長,想讓我陪在身邊……”

他?已經做好了頂著一張難看的臉隨她去京都?的打算,哪怕將來愛意漸消,她的身邊出現無數個年輕貌美的人,哪怕她漸漸忘記她曾經喜歡的這張臉,隻記得他?後?來的醜樣子。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無奈造化弄人,他?和她到底不?能如願了。

日頭?漸漸升至頭?頂,卻沒有半點暖意,營關的冬天連空氣都?是凜冽的,毫不?留情地帶走所有人身上的熱意。

屋外?的人早就聽到了祁景清那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正是擔憂時,不?知是誰突然驚呼一聲——

“門開了!”

隻一瞬間,所有人都?要?往裡?跑,剛打開門的沈隨風趕緊嗬止他?們:“彆亂動,等毒煙散散再進來!”

眾人隻好停下。

“沈大?夫,我兒他?……”沉默了一天一夜的祁鎮啞聲問。

沈隨風麵色和緩了些:“若是療養得當,想來能活到九十九,隻是……”他?看了馮樂真一眼,“有些事,還?是讓世子親自跟你們說吧。”

宋蓮聽到他?說能活到九十九後?,便什麼都?聽不?進去了,跌坐在地上雙手合十哭著感?謝菩薩保佑。

祁景仁也?如釋重負,看到她這副樣子不?由得扯了一下唇角:“謝菩薩有什麼用,你該謝謝沈大?夫。”

“對對對,謝謝沈大?夫,謝謝沈大?夫……你可真是救了我全家的性?命啊!”宋蓮當即要?行禮。

沈隨風趕緊將人扶起來:“夫人不?必客氣,現在毒煙散得差不?多了,你們進去看看他?吧。”

宋蓮淚眼婆娑地答應一聲,被祁鎮和祁景仁攙扶著便要?往屋裡?走,馮樂真後?退一步給他?們讓出路來,等他?們從身側經過時又蹙了蹙眉。

這一家三口一離開,院子裡?頓時清淨不?少,沈隨風抬眸看向身姿款款的馮樂真,玩笑道:“屋裡?毒煙還?沒散乾淨,讓他?們先進去吸一吸,殿下再進去。”

“這一天一夜很不?容易吧,趕緊回去歇著。”馮樂真溫聲道。

沈隨風低低答應一聲,卻站在原地不?動。

馮樂真走上前去,從懷中掏出一瓶金瘡藥遞給他?:“回去之後?耐心等著,本宮會派個大?夫過去給你包紮。”

“殿下如何知道我受傷了?”沈隨風低聲問。

馮樂真:“夫人的袖子上有血跡,想來是你弄上的吧。”

說著話,她將他?的手捧起來,果然看到上麵被燒得血肉模糊。

“有幾味藥一遇火便腐蝕皮膚,受傷也?是正常。”沈隨風解釋。

馮樂真不?語,將藥放到他?掌心裡?。

“這藥還?是我留給殿下的,”沈隨風看著藥瓶,一時間有些好笑,“也?幸好我的藥輕易能放個七八年也?不?變質,不?然哪經得住這麼長的時間。”

“自從那天遇刺之後?,本宮就時時帶在身上了,也?算是以備不?時之需。”馮樂真笑著回答。

“那我回去之後?,再多給殿下做幾瓶。”

“好。”

兩人對視一眼,沈隨風看出她現在一顆心都?在祁景清身上,沒有多言便直接離開了,馮樂真目送他?的身影徹底消失,這才往屋裡?去。

一進門,她便嗅到了濃鬱的血腥氣,再看剛剛進來的幾個下人,正一人端著一盆烏黑的血水往外?走,不?必想也?知道,這一天一夜究竟有多驚險。

寢房裡?紗帳重重,馮樂真一步一步往前,直到聽見祁景清說他?需要?一輩子定居雲明一帶,方能保性?命無憂,她才猛然停下腳步。

“無妨,無妨的……”宋蓮哽咽著安慰,“母親這就叫人收拾行李,咱們明日就出發,隻要?你能百歲無憂,讓母親去哪都?可以。”

祁景仁頓了頓,同胞哥哥無事的喜悅淡了一分。

半透的紗幔,能從外?頭?瞧見裡?麵,也?能從裡?麵瞧見外?頭?,祁景清早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聞言眼眸微動:“那怎麼行,母親生在營關長在營關,貿然去那濕熱之地,隻怕會不?適應,還?是我一人過去吧。”

“適應的適應的,母親年輕時也?不?是沒去過嶺南,不?知有多適應。”宋蓮忙道。

祁景清還?要?說什麼,祁鎮突然沉聲道:“就這麼定了,你與你母親先去,為父等時機合適了,便去找你們彙合。”

邊關將領不?能輕易離開守地,他?想要?跟去,隻怕要?費些功夫。#思#兔#網#

祁景清不?認同地蹙起眉頭?:“父親……”

“父母的一片心意,哥哥還?是彆拒絕了。”祁景仁打斷他?。

旁邊的宋蓮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女兒,當即歉意地握住祁景仁的手:“景仁,你也?知道你哥哥的身子……”

“我都?明白的母親,”祁景仁將手抽出來,對她大?度一笑,“我都?明白,母親不?必解釋。”

宋蓮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一片沉默中,馮樂真終於掀開紗簾出現,祁景清下意識彆開臉,想將臉上的傷痕擋住。宋蓮似乎想說什麼,被祁景仁拉了一下,於是又安靜下來,隨她一起出去了。

屋裡?很快隻剩下馮樂真和祁景清,祁景清雖然彆著臉,卻也?能察覺到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無聲靜默許久後?,他?到底還?是先妥協的那個:“……醜嗎?”

“不?醜。”馮樂真回答。

祁景清失笑:“殿下慣會哄人。”

“沒有哄你,真的不?醜,”馮樂真在床邊坐下,看著他?臉上血淋淋的傷痕,“漂亮的人,即便是容貌儘毀,也?要?比尋常人好看。”

她這句話並非虛言,即便毀了半張臉,但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仍然是世上最?好看的形狀,並未受那團傷口的影響。

祁景清聽出她話裡?的真心,眼眸微微泛紅。

“除了臉上,其他?地方還?有傷嗎?”馮樂真問。

祁景清:“身上應該也?有幾處,隻是現在動不?了,我也?不?太清楚都?在什麼地方。”

“細細養著,很快就好了。”馮樂真絞了帕子,輕輕給他?擦手。

祁景清躺在床上不?能動,隻能靜靜看著她,等她又要?去絞帕子時,突然喚了她一聲:“殿下。”

“嗯?”馮樂真抬頭?。

祁景清揚唇:“我從今往後?,能做個正常人了。”

馮樂真眼底也?盛滿了笑意:“是啊,要?做正常人了。”

關於後?遺症,關於未來,兩人都?沒有提,隻是專心於慶賀祁景清的劫後?餘生。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兩人幾乎朝夕相對,但仍然沒有提那些事,畢竟事實已是如此,再說也?無法更?改什麼,不?如趁現在好好相處。

轉眼出了正月,最?後?一波倒春寒來時,營關又下起了大?雪。祁景清身上的傷終於結痂,宋蓮也?開始收拾帶去雲明的行囊,離彆似乎聲勢浩大?,又仿佛悄無聲息。

同一片天空下,長公主?府內也?是大?雪紛飛,陳儘安在雪中堆了十餘個雪人,排排坐在主?寢的房簷下,等最?後?一個雪人堆好時,他?也?變成了一個雪人。

“趕緊進來喝口熱茶,若是凍傷了,以後?一到冬天就會又疼又癢。”阿葉催促他?進了偏廳,等他?將臉搓熱了,才給他?倒了杯茶。

陳儘安用凍得發紅的手指捧著茶一飲而儘,好半天仍在發顫。

阿葉看到他?這副樣子便好氣又好笑,恨不?得揍他?一頓:“殿下一直在侯府住著,這段時間一次都?沒回來,你堆這麼多雪人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