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默慢慢蹙緊眉。
曹世貴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這麼快就不認識你爹了?兔崽子,過來,過來仔細看看你爹。”
談默向後退了一步,左手不著痕跡地去摸兜,曹世貴立馬會意地笑了:“兜裡有彈簧刀吧。”
手驀地鬆開,談默繃緊下巴。
借著路燈的光曹世貴上下打量他,少頃揚起嘴角:“可以啊混得,人模狗樣的,剛才我這個當親爹的都差點兒不敢認你。”
說著去拎他的書包,被他一把甩開,“彆碰我東西。”
曹世貴偏過頭,往地上吐痰:“我問你,你媽怎麼死的?”
“摔死的。”談默的聲音結著層霜。
“扯淡。我怎麼聽說是被醫院給治死的?”
他霍地抬起頭:“跟醫院沒關係。”
“有關係沒關係得分怎麼說。你小子這腦子,自己的媽死在醫院裡了,還跟個沒事人一樣。你不知道去鬨?去鬨了醫院不得賠你個幾十上百萬的?沒看新聞裡說的,醫鬨醫鬨它就是得鬨!”
談默厲聲:“我警告你,少打我媽主意。”
“我打你媽主意……”他爸精明的眼底浮起冷笑,“當年我一坐牢她就帶著你跑了,現在我不掘她的墳那都算我仁義,知道嗎?我要是真打你媽主意,她那身壽衣我都給她扒下來賣了,臭娘們兒,我讓她知道厲害……”
話音未落就被一拳打倒在地,父子倆扭打起來。
談默有刀,剛開始沒有拿。
曹世貴也不想太狠。他剛被放出來,不想這麼快就二進宮。但他畢竟上了年紀,身上又沒有趁手的工具,赤手空拳不是談默的對手。
“你他媽對我下死手是不是?”
鼻腔被打噴血,曹世貴大聲罵著“操你媽”,抄起地上的石塊就往親兒子臉上砸。談默更沒有一句廢話,掏出彈簧刀狠厲精準抵在他眼珠上方。
“談默!”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衝過來,不顧一切把他從曹世貴身上拉開。
肖嘉映下班經過這裡,正好撞見這一幕,又或許冥冥中早就安排好了讓他撞見。
如果不是他正好加班,如果談默真的把刀紮下去,又或許當年談默早已經紮下去。
來不及多想,他隻能死死抱著談默不撒手:“彆去!冷靜點,跟我回家!”
曹世貴從地上爬起來,盯著他們的眼中射出惡毒的光,甚至趁此時機撿起談默的包,翻出裡麵的零錢揣進自己兜裡,“操你媽的,就這麼點兒。”
拿到錢沒有理由留下找死。他朝兒子淬了口帶血的唾沫,扔掉包揚長而去。
談默赤紅雙眼盯著曹世貴離開的方向,握彈簧刀的那隻右手青筋暴起,%e8%83%b8口也在劇烈起伏。
肖嘉映箍著他,箍到手都酸了,才放開他去撿地上散落的書和筆。
回到家,一片死寂。
肖嘉映沒問發生了什麼事,大致也能猜到。
談默坐在沙發上,背塌著,手肘垂在膝蓋上,左手臂還有道傷口在冒血珠,不知道是他自己不小心劃到的還是怎麼弄的。
拿來碘酒和紗布,肖嘉映蹲在他麵前替他消毒,耳邊是他沉重壓抑的呼吸。
“疼嗎?”
他沒說話。
猝不及防被他摟進懷裡,肖嘉映雙膝還是跪在地上的。
談默的力氣很大,全身重量壓在肖嘉映身上。肖嘉映下巴被迫仰起來,%e8%83%b8口沉悶,天花板的燈照得他眼澀。
“肖嘉映……”
“不怕。”肖嘉映緩慢地吸了口氣,“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隻要有我在。
肖嘉映想。
我來就是為了改變這一切,改變談默既定的人生軌跡。既然如此,就沒有什麼命中注定。我知道天意難違,我知道,但我已經在這裡了。多值得慶幸,我又發揮了一點作用。
談默重複叫肖嘉映的名字,身體一直在發抖,像是克製不住憤怒的發泄。
肖嘉映揉他頸後的發:“沒事,傷口包起來就好了。以後做事情之前多想想後果,千萬不要衝動。過幾天你就要高考了,高考是重中之重,知不知道?”
談默下巴輕微動了動。
“這就對了,很乖。”手輕移,肖嘉映安撫他的背,像順小動物的毛,“刀呢,拿出來。”
彈簧刀被沒收了,談默離危險又遠了一些。
在這個搖搖欲墜的世界,年輕的人生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但因為有人陪他麵對,儘其所能幫助他,毫無保留地愛護他,他的未來似乎不再那麼漆黑。
第36章 同居吧
六月伊始,高考前夜。
外麵在下小雨,所以氣溫很涼爽,就是家裡有點潮。
吃完晚飯,肖嘉映提出明天送談默進考場。
“沒必要。”談默剛洗完澡出來,帶著一身水汽,冷淡地拒絕,“走個過場而已,我成績好不了。”
“多好才算好?本來能考600分的隻考了550,那算考得不好,本來隻能考300分的努努力考了350,那就叫考得很好。你才專心學習多久,發揮出正常水平就行了。過來。”
肖嘉映朝他伸手。
他僵了兩秒,木著臉,認命地向窗邊走去。
“嘶。”
臉頰被扯開,變形。
好好一張帥臉變得很卡通。
談默任他揉捏,冰山五官簡直是冷酷全無,“夠了沒。”
“捏疼了?”
他木頭似的:“沒有。”
明明就很聽話嘛。
肖嘉映意猶未儘地收回手,剛想轉而去摸他的碎發,手腕被驀地攥緊。
“還來?”
談默身高占優,體型又比肖嘉映要大,將人逼在窗前就難以反抗。再加上他那雙銳利深邃的眼睛,肖嘉映在他麵前不像哥哥像獵物。
“君子動口不動手。”肖嘉映抽回手,輕輕活動手腕,“該扔垃圾了,你讓我過去。”
“我陪你去。”
扔垃圾有什麼好陪的,但是這種無理要求肖嘉映也默許。
這段時間他們的關係漸漸變質,好像一列火車偏離了既定軌道,到底會開到哪裡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肖嘉映對此有過緊張,但更多的依然是默許。
他提垃圾,談默打傘。
到樓道外傘撐開,雖然大半遮著肖嘉映,但兩人離得很近。
小雨打在地上,沙沙聲含蓄溫和,一兩位倔強的遛狗人經過他們。
談默在想,怎麼能不動聲色地摟腰。結果聽到肖嘉映的聲音:“談默你知道嗎,其實我以前做過一個夢,夢到,嗯,夢到你是我從垃圾桶裡撿來的。就,還挺真實的。”
談默皺眉,駐足看向他:“你罵我是垃圾?”
“不不!”肖嘉映哭笑不得地否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算了,那隻是一個夢。所以你那次問我繁繁是誰,我真不知道怎麼說。”
“那我再問你一次。”談默嚴肅地盯著他,“繁繁是誰?”
肖嘉映低聲坦白:“是你的小名。”
“什麼?”
“嗯是我給你取的。”
談默錯愕地盯著他,他漸漸語無倫次:“我以前取的,沒有告訴你,因為覺得你很煩……其實也不是煩,就是你有時候很毒舌,說話不中聽又不會給彆人留麵子,所以我就給你取了這麼個小名。”
談默皺緊眉:“你確定說的是我?”
“不然呢。”
肖嘉映一邊往前走,一邊低著頭補充說明:“當然我沒有說這樣不好,什麼樣的你我都覺得很好,隻是當時……”
說著說著,身後沒有了動靜。
轉過頭,隻見談默還在原地停著。
“你在發什麼呆?”
談默回過神,三兩步邁過來。傘遮在兩人頭頂,他的目光執著又有所懷疑:“真的是我?”
“?”
“繁繁就是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真是的。
他明天就要高考,最不能分心的時候,我說這些乾什麼。
肖嘉映找不到後悔藥吃,隻能儘量淡定地走開,“非要問,說了你又不信。”
談默當時沒再問什麼。
他一言不發地扔完垃圾,回到家關上門,過去倒水。肖嘉映從背後望著他,感覺他耳廓莫名其妙有點紅。
晚上睡覺,聽到地板那邊翻身的動靜,肖嘉映問:“怎麼了,緊張得睡不著?”
安靜良久,談默才淡淡地嗯了聲。
“彆緊張,勝敗乃兵家常事。考完試我帶你出去搓一頓,想吃什麼隨便提,正好我快發工資了。”
談默:“不去。”
“怎麼又不去?”
“錢存著,以後用。”
肖嘉映說:“掙錢就是為了花,再說等你去上大學,我自己就不太需要錢。”
談默大概覺得熱,躺著把上身短袖扒了,“我就在本地讀。”
“已經選好學校了?是不是——”
“肖嘉映,”談默打斷他,“等我考上大學,我們同居。”
“我們現在不就住在一起?”
“意思不同。”
他指的同居是真正意義上的同居。
儘管談默口氣淡漠,但肖嘉映聽得發愣,隔許久閉上嘴唇:“不聊了,快睡。”
“你同意了。”
“……””
解釋的話就在嘴邊,肖嘉映又說服不了自己的內心。因為他明明就是願意跟談默住的,甚至想到一些事會緊張,會心跳加快,隻不過之前被哥哥的這層身份蒙著,他沒有很深地去想過。
“你同意了。”談默在黑暗裡斂聲,“同意跟我同居。”
他又一次重複這個詞,肖嘉映聽得臉熱,“好了彆說了。”
“不跟你分開就行,什麼關係不重要。”
說完談默就閉上眼,不再語出驚人。
房間的另一邊,肖嘉映側躺著,左換到右,右換到左,全身力氣好像被人卸掉了,心跳鼓噪到耳鳴嚴重。
他懷疑自己會失聰。
*
幾天後的下午,肖嘉映買了幾瓶飲料拎回家。
談默愛喝可樂,不過僅限於冰鎮過的,常溫的他碰都不碰。
袋中的易拉罐叮叮咣咣,肖嘉映踩著夕陽的尾巴,走到單元樓前被人叫住。
見過一麵的中年男人,長相顯老,蹲在路邊抽煙,眯著眼。
“就是你吧,那天攔著我兒子的人。”
肖嘉映這才認出他是談默的爸爸,立刻警惕起來:“你想乾什麼,找談默?他不住在這裡。趕緊走,再不走我報警了。”
曹世貴把煙頭扔地上搓了幾腳:“沒踩過點我敢來?想蒙我。兔崽子人呢,蹲了他好幾天,彆以為縮起來就能躲開我。你轉告他,我限他三天時間,把賣房子的那筆錢吐出來,少一分老子要他的命。”
“他哪來的錢?”肖嘉映極力壓住怒意,“他是你兒子,不是你的提款機。你知不知道他之前輟學去工地打工?那些錢早就用來給談阿姨治病了,他差點連飯都吃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