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早睡了,就老餘還醒著,兩人頭對頭。
談默躺下,老餘把手機遞過來,口氣滿是不耐煩:“跟你相好的說,讓她注意著點兒時間,這麼晚發消息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其實肖嘉映就發了六個字:【談默,買花露水。】
談默看完,把手機還給老餘,說了句“他不是我相好的”。
老餘撐起來打聽:“不是你相好的那是你什麼人?”
“我哥。”
“男的?”老餘掀動了兩下眼皮子,看他的眼神都變了,“男的你當個寶貝似的,一收到短信恨不得飛過去……”
談默麵無表情地閉上眼。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他跟肖嘉映之間是什麼關係。
第32章 誰慣的
這樣互相照應著,雖然多數時候日子過得平淡知足,但偶爾也會有摩攃。
也許跟天氣有關,因為天氣愈發燥熱。
辦公樓裡有空調,肖嘉映的日子還算好過,但談默不是。
從上周開始,室外每天三十多度,談默他們在外麵乾活,中暑是家常便飯。雖然有高溫補貼,但那每人每月300元的數目也補不到什麼。
周末肖嘉映特意去醫院開了三伏貼,準備這周有空的時候拿給談默。隻是早上發了短信,到午休時間還沒收到回應。
【談默,在忙?】
一般都會收到個“好”,或者“忙”,代表能見麵或者不能見麵。肖嘉映無心午睡,等到晚上還是沒有消息,乾脆在下班後打了個電話過去。
老餘倒是接了,但講話不乾脆。他說談默在加班開叉車,沒有功夫回肖嘉映的消息,讓他轉告一聲。
對於他們的工程進度肖嘉映也不是完全沒有數。現在已經過了最要緊的時期,不至於晚上還加班加點,何況還是酷暑,這也不符合安全規定。
追問了幾句,老餘就兜不住全說了。談默胳膊被機器割傷,不很嚴重,但需要休養。
肖嘉映問清工地位置趕過去。
之前總是談默來找他,他還一次都沒上那邊去過。由於不熟悉路線,肖嘉映甚至早下了一站公交,不得不步行一站地。
走到工地大門口,保安將他攔住。
“乾什麼的?”
“找人。”
不光是穿著,肖嘉映整個人都跟這裡格格不入。他是最標準的上班族,身上有種讀過書的氣質,也就是書卷氣,從頭到腳乾乾淨淨,又顯得手無縛雞之力。
上下打量完,保安讓他出示身份證,登記,他都一一照辦。
進了大門,裡麵塵土飛揚,空地停著好幾輛挖掘機,往裡頭走才能看到兩層的臨時板房,一抹磚砌水池、水龍頭,四間臨時廁所,以及晾得密密麻麻的工服。
聞到廁所的味道,肖嘉映有點反胃,隻好加快腳步經過。
剛才問保安,得知談默的宿舍在一樓,左手數第三間。
裡麵打牌聲很嘈雜,肖嘉映敲了兩遍門才被人聽到,畢竟這裡根本沒人敲門,大家都是推門就進。
工人紛紛停下手裡的牌,睜大眼珠子看向肖嘉映:“找誰啊?”
“談默。”
“嗬……”
老餘光著膀子從床上跳下來:“你就是談默他哥?”
“他媽的,還真是個文化人。”旁邊咧嘴笑罵,“有點兒意思。”
老餘朝那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接著打牌彆多話,然後朝角落指,“那兒呢。看看去吧,躺一天了。”
屋裡光線本來就暗,再加上有人抽煙,看東西有些看不清。但肖嘉映還是立刻看到,談默側躺在上鋪,離門和窗最遠的位置,頭朝牆角。
他放下公文包,手腳並用爬上去。
“談默?”
太熱了,傷口又疼得厲害,談默不太舒服。睜開眼看到肖嘉映的臉,他先是定了定神,然後蹙起眉,嗓音沙啞地問:“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你。”肖嘉映莫名也跟著啞了一下,可是這四個字分明說得很疏遠。
其實他應該罵談默,出了事不告訴他,雖然不是什麼要命的事,但這種行為依然大錯特錯,小孩不懂事。
下麵打牌的人叼著煙笑:“談默,你小子真有福啊,這麼點兒小傷就有人眼巴巴的來看你。”
“是啊談默,看樣子你哥可是個體麵人,在哪家大公司上班?介紹我們也認識認識唄。”
談默本來跟其他人一樣,也是光著膀子的。聽著這些人說話,他臉色蒼白地坐起來,從枕頭下麵摸了件迷彩短袖穿上。因為右邊胳膊纏著厚厚的繃帶,所以他每個動作都很遲緩。
“你彆亂動,我就是來看一眼。”肖嘉映唇緊了緊,“這就走。”
但談默搖了搖頭:“出去說。”
“那就拿兩件衣服住到我家去。”
談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肖嘉映不由分說替他裝背包,儘量忽視其他人的目光。
幾本書、兩件T恤,甚至是內褲,談默的東西就擱在一個鐵皮櫃子裡,肖嘉映一一給他裝上了。
外麵太陽已經落山。
離開時一個采購科的男的正好回宿舍,跟他們倆擦身而過,目光多瞟了肖嘉映幾眼。肖嘉映的腰身被西褲包裹得很好,身形很苗條,背影格外好看。
肖嘉映自己沒注意到。談默跟那人對上視線,目光冷厲地收緊。那人諷笑著用口型讓談默滾。
從工地到家裡要坐五站公交。
上了車,沒有兩個挨著的座位了,他們一前一後坐。談默坐在最後一排,肖嘉映坐在他前麵。
沒行駛多久,肖嘉映就把頭靠在了窗上。
從談默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眼睛是閉著的,手在膝間交纏在一起,無意識緩慢地收緊。
他不高興。
談默可以確定。
結果視線還沒來得及收回,肖嘉映忽然轉過頭對他說:“下車。”
談默愣了一下。
有時他凶狠得像頭狼,有時又莫名單純,尤其眼神愣住時。
“我說下車。”
肖嘉映重複了一遍,抿緊唇往後門走。談默隨即跟上。
“還沒到。”
“我知道!”
車裡的人紛紛側目。
肖嘉映低頭不語,談默一聲不吭地刷卡。
路上人不多。
肖嘉映在前,談默沒去並排,識趣地跟在後麵。
他們離家還有兩站地,肖嘉映又是個不常鍛煉的,很快就走出了汗,儘管他西服外套是拿在手裡的,白襯衫還是汗透了背。
談默盯著他後背的濕印越來越大,喉結緩慢地動了幾下,提速走上前。
“是我不對。”
肖嘉映腳下一頓,三秒後才繼續走。
“不該不回你消息。”
說完,談默伸手把他的公交包拿過來拎著。肖嘉映手緊了下,但最終妥協。
又走了幾步,他壓著火,不讓自己像個亂發脾氣的家長:“談默你還是沒意識到自己錯哪了。”
談默:“我錯哪了?”
“先自我反省,到醫院我再好好跟你說。”
“……”
談默掀起眼皮,目光掠過肖嘉映起伏的側頸,然後又慢慢收回。
好吧,自我反省。
幸虧去醫院的路很熟。
門診關門了,隻能掛急診。
談默主張回家:“沒必要。”
肖嘉映不放心:“最好還是做個檢查。再過一個月你就要開學了,胳膊不好全會很麻煩。”
說來說去,還是擔心他寫不了字。
但這在談默眼裡隻是皮肉傷,不值得花錢。他坐在走廊看肖嘉映為自己跑來跑去,掛了號又買病曆本,買完又找筆填名字和證件號,看到後來連他自己都不懂,肖嘉映到底為什麼替自己做這些。
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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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彆的。
如果開口問,肖嘉映會告訴他答案麼。
經過檢查他的胳膊確實沒什麼事,短時間不要沾水,勤換藥即可。但這也意味著這幾天他上不了工。外麵太熱了,一乾活就會出汗,一出汗就會感染。
醫生給開了些消炎藥和酒精。
拿藥時肖嘉映碰上了同事,就是當年還隻是應屆生的向征。
“咦肖哥你怎麼在這啊。”
“有點事。”
向征盯著他手裡的塑料袋:“病了?”
“不是我,是——”
談默從衛生間出來。他褲子是工地乾活穿的工服,鞋是灰裹了三層的膠鞋,上身是那件迷彩T恤,頭發還是板寸,一看就是乾苦力的。
他的出現打斷了肖嘉映的話。
順著肖嘉映眼神的方向,向征看到談默,難以置信地瞪了瞪眼。
以談默的智商,一眼就明白了。
所以他停在原地沒往前。
肖嘉映想把他叫過來,介紹他是自己弟弟,但向征仿佛覺得自己過多詢問了同事的私事,十分抱歉地笑了一下,自以為體貼地走開了。
就這樣,肖嘉映沒有把這事處理好。
不過談默似乎並不在意。
他反應很正常。等人走了,他過來提藥,沒有問這人是誰。
回到家肖嘉映讓他去洗澡,但是他傷口不能沾水,肖嘉映就幫忙用保鮮膜纏。
纏的時候肖嘉映低著頭,忽然間抬起來,發現談默看著自己。可是肖嘉映正想開口說話,他又把視線淡淡地轉開了。
“睡衣在抽屜裡。”關燈以後肖嘉映才想起來。
談默衣服脫到一半,動作頓了下,起來把T恤扔進臟衣簍,“嗯。”
“你要覺得熱,不穿也行。”
談默一言不發地找出上衣穿上,動作很利索。
地上鋪的是涼席,空調沒開,但紗窗能透點風,來回搖頭的落地窗也能吹到他們兩個人,所以還不算熱得受不了。
但蟬鳴讓人失眠。
此後兩周肖嘉映就沒見到談默。給他發短信倒是回,不過永遠都說沒時間。
長期不見也不是辦法,說到底是自己把他慣成這樣的。想想他還是熊的時候,不也是稍不高興就鬨失蹤嗎?一樣的,沒有本質差彆,隻不過現在是若無其事的冷戰而已。
周六肖嘉映又過去找人。
太熱了,氣溫恨不得有40度。他坐車坐得頭暈,還沒見到談默就先去工地的水池邊吐得昏天黑地。
吐完他捧水漱口,忽然旁邊冒出一個要笑不笑的聲音:“看著眼生啊,你是從哪裡來的?”
以為是工地的領導,肖嘉映趕忙擦了把臉,解釋:“您好我是談默他哥,過來找他有事。”
“小談?你是他哥?”
“對。”
對方的眼神黏在他身上,讓他很不舒服。他想,自己貿然進來是不是不符合工地規定?
“您怎麼稱——”
沒等問完,對方把手放他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
肖嘉映渾身如觸電:“你乾什麼?”
一群工人鬨哄哄的走過來,有的在剔牙有的在打飽嗝,“馬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