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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小熊以後 籠中月 4450 字 6個月前

起自己的臉,再次確認這分明是五年前的自己。

身後有人走近,肖嘉映回頭:“東西拿齊了?”

談默嗯了聲。

他的背包看起來還是那麼癟,但右手拿著一個玩偶。燈光不夠亮,肖嘉映沒看清:“就這麼點?”

“其他的無所謂。”談默說,“拿到我媽做的這個就行。”

肖嘉映聚起目光,凝視著凝視著,忽然間呆住。

那不是熊嗎?

他睜大眼睛。

談默雙手收緊,不自在地解釋:“這是我媽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肖嘉映說不出話了。

肖嘉映望著熊,抬起頭,又望向談默。眼前的他跟它慢慢合為一體,好像世界上原本就隻有他,而沒有它!

又或者是出於某種原因,它才分走他的一部分靈魂。

起初一直沒想通為什麼會回到五年前,為什麼熊會見過那台電腦,現在一切都明白了,清楚了。肖嘉映被這個陡然揭開的秘密釘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盯著談默,直到談默又開口告辭。

“等等!”

今天晚上第二次叫住他,肖嘉映有點結巴:“繁繁你等等!”

“你叫我什麼?”

上前一把拉住他,肖嘉映語無倫次顛三倒四地解釋:“你、你不能走,我這裡,我這裡燈壞了,麻煩你幫我修一下,對,而且你不是還要做作業嗎?做完再走吧……”

談默低頭看向被握著的手臂,少頃出聲,“先鬆手。”

肖嘉映驀地鬆開。

“我有睡覺的地方,不用你可憐我。”

“在哪裡?”

“工地。”

離得不遠,有水有電。

“那怎麼行?!”肖嘉映急於留下對方,“外麵那麼冷,你還連件外套都沒有。這樣吧,我——”

他開始在房間裡翻找自己的銀行卡,記得就在床頭櫃裡。

翻著翻著肩膀被扳了下。

他轉頭。

談默眼中是被人在乎的生疏,嗓音也很緊繃:“我睡在這裡會不會打擾你。”

說完就把視線移開了。

*

把人留下,下一步應該做什麼肖嘉映沒想好。

他既不知道觸發這趟旅行的機關,也不確定什麼時候會回到現實生活當中。他唯一能做的,也明確知道自己應該做的,就是在這有限的時間裡,儘可能多的幫助到談默。

為了不打擾到他,談默堅持要在離床最遠的位置打地鋪。肖嘉映假裝入眠,其實一直在聽著房間裡的動靜。

他聽到談默拿衣服去洗澡,洗了很長時間,又聽到談默拿了桌上的餅乾到外麵去吃,走路聲很淺。最後聽到談默開門進來,無聲無息地躺下睡覺。

兩床毯子蓋在談默身上。他側著睡,瘦削的肩膀把毯子撐起來,雖然身形很長,但連背影都明顯發育不良,後背微微駝著。

那隻熊被放在桌角,絨毛打結,樣子很挫。

薄得像紙一樣的月光照進房間。

肖嘉映囫圇地睡過去,半夜又驚醒。

聽到沉重的呼吸,他去看談默。談默臉頰燒得通紅,脖子上卻遍布許多小疙瘩,像是在什麼不乾淨的地方被蟲子咬的。

那麼大個子的人蜷縮在毯子下麵,再難受也一聲不吭,連咳嗽都不咳。

拿手摸,額頭溫度燙手。

肖嘉映找到藥,把他扶起來灌下去,過程中理所當然看清他的臉。其實沒有很嚇人,但左額的確有道很深的疤,疤痕從發際一路斜掠到眉尾,像道憑空劈過的深壑,讓他看上去有點凶,粗糙。

疤痕不算規則,所以應該不是刀劃的。

沒有在那上麵再多分神留意,肖嘉映替他擦掉許多冷汗,穿上羽絨服出了趟門。

早上六點多談默才退燒。

當時肖嘉映還在睡,沒聽到談默離開的動靜,醒來人已經不在。

肖嘉映不慌不忙地坐起來,洗漱,出門坐地鐵,重新熟悉環境,跟很多麵目模糊或清晰的人打交道。

既來之則安之。

他知道不管怎樣,在這個世界一定會再遇到談默,否則這一切就沒有意義。

相隔不過兩天,談默再次出現。

“你給我錢是什麼意思?”

是自己那天晚上取了錢放他背包裡,兩千。肖嘉映說:“借你的。吃飯了沒?”

他不吭聲。

“正好我也沒吃,陪我吃點吧。”

街上行人很多,大都是剛下班的打工族。肖嘉映也是毛衣、西褲、羽絨服的打扮,隻有談默衣著跟溫度格格不入,外套的棉絮有一處%e8%a3%b8露在外麵。

他們選了一家快餐店,肖嘉映點餐付錢,談默負責端吃的。

自打他們一出現,餐廳裡就不止一道目光有意無意地看過來——看談默的。

的確,談默出奇的年輕,窮字寫在臉上,但也出奇的引人矚目。很多人看著他,目光是同情和可惜,或者是隱隱的優越。

“我們坐那邊。”

肖嘉映指了下角落的空位,把談默帶過去。

吃飯時談默沒說話,但滿身的灰屑還有滿是凍瘡的手已經說了。

“吃完帶我去你打工的地方。”肖嘉映說。

談默靜了瞬,堅定地搖了頭。

他放下勺子看向窗外。

這是個很固執的小孩,這一點肖嘉映當然清楚,轉而問:“病好點沒有。”

這回他動了動下巴。

肖嘉映無聲地鬆了口氣:“我那裡還有藥,呆會你多拿點回去。”

“肖嘉映。”

“乾什麼?”

談默坐在他對麵,跟他較勁似的不看他,被苦力勞動壓彎的後背緊緊貼在椅背上。

“能不能彆管我了?你以為你是誰。”

肖嘉映不分辯。

在知道了他就是熊以後,對他的感情早就變了,變得既複雜又難以表述。那是混合著熟悉、親切、疼惜、緊張、揪心,甚至還有想念的情緒。

所有麵對一隻熊無法抒發的感情,麵對談默,肖嘉映可以不再壓抑了。

隻是看著他,就覺得心安。

塵埃落定。

原來他就是熊,熊就是他。這個他就活生生坐在自己麵前,看得見聽得到摸得著,讓人踏實的同時還讓人欣喜。

被他盯久了,談默下頜線繃緊。

“吃飯。”肖嘉映收回目光,“有話吃完再說,彆浪費糧食。”

談默重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嚼,肖嘉映估摸他不夠吃,就把自己那份也讓給了他,談默隻掃了眼,沒說話也沒拒絕。

兩份全部吃光,他們在天黑儘之前走出快餐店。

街上的路燈漸次亮起。

“你有手機嗎?”

當然沒有。

肖嘉映覺得這樣不是辦法,沒手機怎麼聯絡?正思忖,身旁的人說:“找我就打老餘電話。”

“老餘是誰?”

“我工友。”

肖嘉映讓他把老餘的號碼存進自己手機。

“你們一般幾點開工幾點結束?”

“早七點到晚七點。”

“那我雇你接我下班。”

談默蹙眉看向他,他抬抬下巴,示意談默看前方那個熟悉的岔路口。

“如果我給你發短信,收工以後就在那個位置等我,跟以前一樣。如果我不給你發短信就是不見麵,記住了。”

談默還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他乾脆用手點點自己的太陽%e7%a9%b4:“彆光看我,我沒那麼好看。要把我的話記到腦子裡。”

談默猛地轉開臉,少頃,把頭往下頷了頷。

傻小子。

走到岔路口,他們分道揚鑣。

肖嘉映的背影在路燈下漸漸拉長,談默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才轉身往工地方向走。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可沒走多遠,又聽到肖嘉映的聲音。

“談默!”

談默停住,調轉頭,先是快步走,後來朝肖嘉映跑來,停在肖嘉映麵前,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仿佛在期待聽到點什麼,隨便什麼。

肖嘉映對著這張臉凝視了一小會。

挺拔但帶著傷痕的鼻峰,雙眼皮,乾枯的嘴唇,還有被冷風吹得發紅的耳廓。

“下回見麵彆戴帽子了,不適合你。”肖嘉映低頭,從公文包裡翻出兩根一早買好的棒棒糖,“再說你還小,還在發育,戴帽子會壓個頭。喏,拿著。”

不知道哪句話說得不對,眼前的少年冷著一張臉,說什麼都不肯接。

肖嘉映索性剝開糖紙,擺出一人一支的架勢。

他還是不接。

肖嘉映幽幽歎氣:“又怎麼?”

“我十七了肖嘉映。”

“所以?”

沒有所以,他冷冷一瞥,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還不是熊嗎?

這是我的熊。

肖嘉映摸摸鼻尖,低頭微笑。

像是寂寂黑夜裡尋到了熟悉的路燈,兩個世界終於徹底黏合在一起。

下次見麵什麼時候?

這盞路燈要讓它一直一直亮下去,拭淨上麵所有的塵。肖嘉映打算把糖含進嘴裡。

第30章 和誰睡覺

嚴格來說,那隻熊並非談默母親手作。它從工廠的流水線下來,是隻被淘汰的殘次品,後來被談默帶回了家。

但的確是談阿姨把它縫好,使它完整,再作為禮物送給自己的兒子。

談默把它放在工地床上,每天跟自己睡在一起,想事情的時候也在一起。作為唯一的、沉默的觀眾和聽眾,它看到過談默的生活,聽到過談默內心的想法,也陪伴過談默一個個無眠的夜。

所以漸漸的,它就不再是它了。

它是談默。

是談默的另一麵。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知道,談默曾經想過要找到肖嘉映尋求幫助,念念不忘過一些點點滴滴,那也隻可能是這隻熊了。

工地的日子很苦,每天就那麼點錢,再不發泄人要憋死的。

周三那天忙完以後,工頭張羅著去按摩。談默剛來三個多月,老餘他們把他也帶去了。

雖然他性格孤僻,但工地這些人還算是善待他,畢竟年紀小又沒有父母,欺負這種沒有軟肋的人下場肯定不會好,大家也不傻。

七拐八拐到了某個隱蔽的按摩房,進門就是一張大沙發,前台正在修指甲,臉上抹著濃豔的妝。

“哎喲!劉哥你們好久沒來了,還以為把我們這兒忘了呢。”

“工錢被拖欠了大半個月,他媽的誰舍得上你們這兒來花銷?”

其他人熟練地跟女人打招呼,又點了自己相好的“技師”,也就老餘還惦記著談默。

扭頭一看,這小子站門口跟站樁的一樣。

“進來啊!杵著當門神?”

前台望著他笑得很曖昧:“餘哥這你們新來的?”

“新!新得很,愣頭青一個,帶他來享受跟上墳一個樣。”

老餘說著,出去把人往屋裡扯,壓低聲音:“你板著張臉給誰看?帶你來是看得起你,彆給老子找不痛快。懂事點兒,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