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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小熊以後 籠中月 4420 字 6個月前

“……”

“呃酸奶好喝嗎?”

“酸。”

肖嘉映想笑還得忍著,對自己的影子彎了彎嘴角:“沒你送的桔子酸吧。”

“……”

“你多大?”

男生壓下帽簷:“你查戶口?”

“。”肖嘉映感覺到他並沒有發火,於是平心靜氣地道歉,“我問題太多了?那不好意思……讓你反感了,你不想答可以不答。”

一陣沉默過後,男生開口:“十六。”

“比我小十歲。”肖嘉映說,“應該叫我哥。”

男生不屑地冷笑了下。

“……”

肖嘉映覺得很沒麵子,訕訕地問:“你笑什麼。”

“剛才不知道是誰怕。”男生扔下一句。

“我那是——”

不等他申辯,男生已經走到前麵去了。前麵路燈明亮,小區的大門近在咫尺,肖嘉映也不用再提心吊膽。

打從那天起偶遇的次數驟增,並且漸漸形成規律。

每周的一三五,晚上十一點左右,肖嘉映總能在路口碰見小談。他們互相沒約過時間,碰上了也不怎麼聊天,隻是像半生不熟的“認識的人”那樣,安安靜靜走一段路。

偶爾還真的會碰上流浪漢。

對方拿石頭攻擊他們,肖嘉映以為身旁的人一定會回擊,但小談並沒有。他拉肖嘉映躲開,然後把石頭從路中央踢開。如果流浪漢行為過激他也會把石頭撿起來,高高舉起作勢要扔,但實際上隻是嚇唬嚇唬。等流浪漢膽怯地退回紙箱子堆裡,他就深深地望一眼,再一言不發地跟肖嘉映一起離開。

十月末的某天,肖嘉映加班加到很晚,已經錯過了所有公共交通,又實在累得不成人形,所以就打車回去了。

路上,連出租車司機都在打哈欠。

“現在的年輕人可是夠辛苦的啊,我經常在你們公司樓下趴活,半夜都還有生意。”

“不過這附近說實在的不怎麼樣,這兒吧,對麵是個大醫院,看病的人多眼雜,治安不行風水也亂套,哎掙了錢還是趁早搬走吧。”

住的地方好不好他自己不知道嗎?肖嘉映尷尬地笑笑,不知道說什麼。

月涼如水。

駛到路口附近,車燈把窗外的街一照,肖嘉映忽然瞥見路邊有個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小談。

他高高的、勻稱的個子,後背鬆散地靠牆,頭微低,兩手插在兜裡,莫名令人覺得——他等得很無聊。

“師傅……停一下,不進去了,就到這裡吧。”

司機回頭:“確定啊?”

“嗯。”

等待打發票的間隙,肖嘉映望著路燈下那道身影,心想他怎麼也回來得這麼晚。

肖嘉映提著電腦包下車。男生聽到關門車,抬起頭往這邊看了一眼,隨即又把目光移開。

“小談?”

他這才動了動肩,站直。

兩人一道往回走。

肖嘉映驚喜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男生從兜裡拿出手,手裡有根橘色的桔子味的棒棒糖。他低頭剝糖紙,像沒聽到剛才的問題一樣。

深夜的剝紙聲奇妙悅耳。

肖嘉映頓了一小會,重複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下班。”

他說話不緊不慢的,嗓子啞但不渾濁,跟彆人很不一樣。簡單來說就是既早熟,又不會給人沒禮貌的感覺,仿佛不是囂張也不是冷淡,隻是在組織語言,思考時間比較久。

不過肖嘉映以前沒聽他說過這事,馬上追問:“你在工作啊?”

男生把糖含進嘴裡,唇外留出一截白色的小棍,棍子輕微地動了動,“嗯。”

“在哪裡工作?你才十六歲,誰敢雇用你啊……”

這合法嗎?

“白天在海鮮廠卸貨,晚上在玩具廠流水線打零工。”

這不疼不癢的陳述聽得肖嘉映倒吸一口氣。

“每天?”

“玩具廠是兩班倒。”

所以他才會每一、三、五在零點前下班。

“這樣怎麼行?你還未成年,不讀書一輩子就沒出息,何況這樣日夜顛倒身體也吃不——”

“我需要錢。”男生淡淡地回。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會住在這種地方,誰不是吃苦的命?

肖嘉映聽懂了,也無法再說什麼。

又走了一段,男生把嘴裡的糖咬碎了,肖嘉映能聽到。

他走開扔小棍。

看著他年少的背影和破破爛爛的鞋後跟,肖嘉映心裡湧起一陣難受,但也知道自己沒資格同情他。

“小談你真的很懂事。”

男生扶了扶帽簷,好像不知道怎麼接這話。旁邊有個媽媽領著高中生模樣的孩子經過,邊走還在邊詢問補課的情況。他看見了,聽見了,收回目光沉默片刻,低頭把腳下一顆石子踢遠。

“走吧。”嘉映說。

上樓之前聽到他肚子在響,肖嘉映問他是不是餓了,他說不餓。肖嘉映讓他等等,自己跑到不遠處還開著門的小超,買了兩桶加量的泡麵回來。

“給。”

他看了眼,表情是不想接。

嘉映溫聲:“我想吃,順便給你也買了一桶。以後還是多吃飯,少吃糖吧。”

他說不是他買的,是工友給的。

“你工友都很照顧你吧。”

“嗯。”

“那……談阿姨的病怎麼樣了?”

他收緊下巴,搖了搖頭。

肖嘉映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進樓梯,樓道漆黑,扭頭看見他在袖子上蹭眼睛,嘉映的心跟著他一起酸。好像已經認識他很久,其實見麵次數兩隻手就數得過來。

能感覺到他還是16歲的性格,並沒有多穩重或者多老成,隻是比同齡人藏得深而已。他喜歡球星,愛吃糖,難過時會落淚,睚眥必報卻又記彆人的好。

就這樣算是熟了。

雖然平時還是不講話,也還是很少見麵,但肖嘉映認為他跟小談算是認識了,熟悉了。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全名,也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臉。

後來肖嘉映沒那麼忙了,不再很晚下班,也就更碰不上對方。

小談早出晚歸,肖嘉映在食堂打飯會刻意多打一些,回到家隻吃一半,拿保鮮盒裝好另外一半,留在冰箱裡給小談。

小談沒有手機,也沒有鎖門的習慣,肖嘉映會在桌上給他留紙條。

【冰箱裡有飯和雞翅。】

【可樂一聽,記得拿。】

【小番茄幾枚,請笑納^^】

【洗衣機裡的衣服是你幫我收的?謝謝!下回不用幫我晾了,放盆裡就行,我老忘。】

小談惜字如金不回複,但飯盒總會洗乾淨再放到桌上,等候嘉映回收。

甚至肖嘉映會把自己的舊衣服給他,有衛衣也有牛仔外套之類的,他沒推辭,轉天就掛到簡易衣櫃裡。

冬天來到,肖嘉映的26歲生日也到了。

他騙了小談,他隻大他9歲而已。

下班後他到麵包房買了個巴掌大的小蛋糕,回家一分為二,一半留給自己,一半留給小談和談阿姨。

塑料罩子罩好,肖嘉映過去拿給他們,推門卻發現小談倒在床上。

“咦,你在家啊,今天沒上班?”

房間裡沒開燈所以光線很暗。

走近才發現小談頸上身上好多淤青,臉色也很差。肖嘉映趕緊問他發生什麼事,他把臉側在枕頭上,說廠裡有幾個老油子欺負新人,他看不下去,跟他們動了手。本來那幾個人不是他對手,但他昨天剛獻過成分血,體力還沒完全恢複,這才落了下風。下回再遇見,他下手會更狠。

得知他獻成分血是為了那兩百塊錢的補助,肖嘉映在惻隱之心的驅使下,幾乎要主動開口借錢給他,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躺好,我去拿碘酒。”

拿了碘酒紗布過來,小談側躺在床上,臉上壓著枕頭。清理傷口時他就一直用雙手死死壓著臉,不讓疼痛的悶哼聲太明顯。

死要麵子……

肖嘉映覺得小孩這樣很可愛也很幼稚,邊消毒邊問:“你為什麼老捂著臉?平常也是,老戴著個帽子,我到現在還沒搞清你長什麼樣。”

他先是沉默,繼而悶聲。□思□兔□網□

“我臉上有疤。”

喔。

原來如此。

“你還真坐過牢啊。”嘉映調侃,“不得了。”

“沒有。”

“嗯?”

“我沒坐過牢。”

聽他語氣認真地澄清,肖嘉映收拾東西站起來,微笑著拍了下他臉上的枕頭,“小騙子。”

第22章 沉默不默

蛋糕後來有沒有吃完,肖嘉映不知道,但想必不會被浪費。

26歲生日一過,日子又恢複平靜。

談阿姨的病始終沒有好,所以他們母子依然住在這裡。小小的出租屋因為談阿姨經常過來打掃,客廳、廁所變得整潔許多,有時她甚至會順手幫肖嘉映刷碗、疊疊衣服什麼的。

肖嘉映萬分感謝,可惜能回報的有限。再說他那段時間在準備轉正述職,整天忙得腳不沾地,根本無暇去顧及其他的。

工作啊工作,世界上最令人心煩的事。

他白天在公司乾活,晚上還要緊趕慢趕回家做PPT,熬夜,頂著兩團巨大的黑眼圈,整天風裡來雨裡去,簡直是苦不堪言。

晚上九點半。

好不容易結束工作,他拖著疲憊的雙腿走下公交。

路上靜悄悄的,隻有天上的碎星為伴。

街邊那個流浪漢被有關單位接走了,據說是原籍縣政府來接的人,可能是被帶回福利機構了吧。小談最近也碰不到了,不知道什麼緣故。

拿鑰匙開門,鎖芯哢嚓響動的同時,肖嘉映聽到客廳有人在看電視。

對,這牆角發黴的出租屋也是有電視的,儘管因為沒人交費所以隻能看兩三個當地的電視台。

一進去,他有點傻眼。

平時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的早熟男生,眼下居然好端端地坐在沙發上,默不做聲對著兒童頻道。

“小談,你在看電視啊。”

他總算穿上長袖了,牛仔衫,還是肖嘉映送給他的,不大不小剛好合身。

“好看嗎?”

肖嘉映朝電視機抬抬下巴,微笑。

他手裡握著一個橘子,繃著下頜線,酷酷的表情。

對方不回話這件事肖嘉映早就習慣了。回房間放下電腦,肖嘉映出來洗手、倒水,準備一會兒接著奮鬥自己的PPT。

結果第二次回房被人叫住了。

“等等。”

拿來準備好的乾淨飯盒,對方略顯生硬地遞給他:“還你。”

“嗯?”

以前都是直接放在房間或者廚房的,從沒當麵還過。

“以後不用帶了。”

不用帶了是什麼意思?

肖嘉映微怔。

見他表情像是有所誤會,男生把下頜轉開,低低啟唇:“我重新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