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請問——”
她本來低著頭,聞聲嚇了一跳,抬起紅得像兔子的眼。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這很難解釋,而且這夢也太真了吧。
“對不起我剛好路過。”肖嘉映儘量不把她嚇到,“請問,你們這裡有打乒乓球的地方嗎?”
抱著對陌生人的警惕,女孩遲疑一會才答:“有是有,不過在學校操場,今天周末不開門你們進不去。”
喔,看來沒準還真是這裡。
“問問她有沒有見過我。”熊著急地說,但嘉映低聲道:“可我也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啊怎麼問。”
“當時我用的是一副打了補丁的球拍,”努力回憶半晌,熊加了條特征,“灰色補丁!”
出乎意料的是,肖嘉映把這話一轉述,女孩卻說:“沒見過人用這種拍子,但我有一副差不多的……補的是水泥,就在屋裡,你們要看嗎。”
也許是夢境的緣故,她沒再繼續追問原因,對他們的警惕心也放鬆了。
被領進去看到拍子,肖嘉映頓時沉默。
還真有灰色補丁。
搞什麼,熊記錯了?它以前總不能是個小姑娘吧。嘉映坐在吱呀響的木椅上,一時之間沒想出能說點什麼緩解尷尬,轉頭卻發現身邊的小女孩下巴上全是淚。
一般的小朋友哭是有聲的,但她不是,她像個大人一樣,無聲無息。
“這是你的熊嗎哥哥。”
“嗯,”嘉映以為她喜歡布娃娃,就把繁繁放到她手裡,“告訴哥哥你怎麼哭了?”
熊低低地喂了聲表達不滿。
“我以前也有一隻這樣的熊。”女孩的兩隻手輕輕做了個摟的動作,但可能是怕破壞彆人的東西,沒敢使勁,“彆人送我的,跟這隻很像。”
她背過身抹了下眼淚:“上個月被同學扔了。他們搶我東西,搶我錢,不讓我告訴老師。”
就這一個動作,肖嘉映發現她手腕上遍布青紫的傷痕,出於成年人的警覺問:“他們是不是還打你?”
女孩起初不肯說,在他的追問下才艱難又膽小地嗯了聲。
“你父母呢?”
“他們在外麵打工,好幾年沒回來了。”
“學校也不管?”
“管過的。”女孩低低地啜泣,“前年我傷得有點重,住過一次院。那次學校讓他們給我道過歉。但是我出院以後……他們就變本加厲。”
肖嘉映臉色鐵青地站起來,要帶她去找學校理論。他甚至都不確定在這個夢裡自己能走多遠,夢境中又還有沒有其他人,不知道女孩是不是真實存在。
“我不去我不去……”
他把女孩手腕牢牢握著,嘴唇用力抿在一起又驀地鬆開:“你越怕他們越欺負你!”
以他謹小慎微的性格很少這麼大聲說話。女孩拖著他的手,把他往後拽:“彆去,我不敢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怕什麼?有我在欺負你的那些畜生不會有好下場的。”
“嘉映!”熊突然喊,“肖嘉映!”
肖嘉映渾身怔了一下,如夢初醒般看過去。熊嗓音繃得有點緊:“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激動?就算你幫了她一次,等你走了她怎麼辦?她會被那些混混欺負死的!”
這些話仿佛帶著不知名的魔力,沉重地縈繞在他耳邊,一陣又一陣地激宕而過,砸得他耳鳴。
是啊,他為什麼這麼激動?
為了幫助弱者,還是為了證明被欺負過的人不會永遠懦弱,為了修正什麼難以啟齒的過去?
就這麼混沌了三秒,他麻木地伸手,掌心碰到熊的身體,世界像是默片電影一樣,虛無漆黑的旋渦再度出現在他們麵前。
刹那間時空重塑,咻地一秒,再睜開眼就是臥室。
他全身冷汗,怔怔地盯著天花板,許久後才回過神來。
夢醒了。
“肖嘉映,你還好嗎?”熊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
緩緩動了動手腳,他把熊從身側拔出來,擱在自己汗涔涔的臉旁。
“肖嘉映你怎麼哭了。”
感覺有兩道水痕沾濕自己的毛,熊斂聲。
“眼睛不舒服而已。”
“進沙子了?”
語氣不太自然,像是嘲諷又像是關心。嘉映烏黑的眼珠裡空蕩蕩的,跟熊拉開一些距離,“繁繁。”
熊彆扭地:“嗯?”
“我們再去一次你夢裡吧。”
“我夢裡?”
“對,”肖嘉映聲線恢複平穩,“你試試行不行。”
“怎麼去,為什麼要去?”
“能不問嗎,我現在還不想說。”
顯然熊的記憶會在醒來的瞬間消失,但要繼續那個夢,隻能靠它了。
熊不太情願:“可我剛做夢做得頭疼。”
嘉映救人心切,雙手從溫熱的被窩裡伸出來,圈住熊頸,然後把臉埋進它的絨毛間,“算我求你行嗎。”
嗓音好聽到極點,聽眾卻是一隻熊,一隻很少會不好意思的壞熊。
“好、好吧!”它大叫著讓他鬆開,“彆肉麻了!這也就是你,換了彆人早就被我幾拳頭砸暈!”
隻要再去一次。
隻要再去一次,也許就能改變局麵。
嘉映把臉撲到熊身上:“小孩真乖。”
第5章 瞬間移動!
事實證明夢境有一定隨機性,再次跌落到地麵,落腳點變成了一條普通小鎮模樣的街道。
肖嘉映在短暫失重後睜開眼。
“這什麼地方?”熊沒好氣地問。
剛才被某人強迫睡覺,差點沒拿被子把它給捂死。
“不知道。”目光停在路旁的文具店,小學掉漆的校門,肖嘉映直覺這裡莫名眼熟,“我隻知道我們在你夢裡,你回想一下,在這裡讀過書嗎。”
“說了我不記得。”繁熊居然嫌彆人煩,“趕緊找人問問,這回要是再找不到線索我就——”
“你就怎樣?”
肖嘉映斜它一眼,見它狠話放不出來那個憋屈樣,淡淡地笑了下。
“快走吧,早起我還有事。”
熊問:“你好像每天都有事,都什麼事?”
“說了怕嚇到你。”
給自己看墓地算正事吧。
找人問問是個辦法,但周圍根本沒有人,校門上也沒有字。
奇怪,為什麼會沒有字呢。
調整好呼吸站起來,他茫無頭緒不知道該去哪找。更奇怪的是校門口連個保安都沒有,整個學校空蕩蕩的像座鬼屋。
好在肖嘉映不是一個人。他帶著他的傻熊,來到教學樓才終於有所發現。
一陣下課鈴聲響起,二樓某間辦公室有人在說話。
“繁繁你聽到沒?”
“我又不聾。”
沿走廊走過去,後門沒關嚴。透過縫隙嘉映看到教師模樣的中年男人,和一個小女孩的羸弱背影。
就是她,果然是接著上一個夢的。
“又沒帶作業?”男人眉頭皺著,口%e5%90%bb嚴厲,“這都第幾回了,再不帶老師就默認你沒寫。”
“我寫了,我真的寫了裴老師。”女孩直挺挺地站著,嘴唇缺少血色,“隻是不見了。”
“還狡辯!”男人拿教案狠狠拍了她腦袋一下,“小小年紀就學會撒謊,長大了還得了?”
女孩雙?唇緊閉,瘦成竹竿的身體微微發顫,眼淚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肖嘉映的心臟揪在一起。想過去製止,腳卻怎麼都邁不出去,身體跟辦公室之間仿佛隔著一堵無形的牆。
“怎麼會這樣?”他拿拳頭砸了下這堵牆,“為什麼我過不去?”
“我哪知道。”熊提議,“先跟著她。”◢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從辦公室出來女孩才拿袖子抹了下眼睛,她往教室的方向走,肖嘉映趕緊追上去,隻見她剛一進教室,馬尾就被人從後麵猛地拽住,差點拽了個踉蹌。
“你跟老師告狀了?”
“沒人要的醜八怪,臭婊子!”
陰沉的天氣,教室窗戶玻璃上泛著潮。
肖嘉映驚愕地看著這一幕。
他想象不出,這些話是從小學男生的嘴裡說出來的,並且他們臉上的輕蔑、惡心、欺辱,成年人看了都會不寒而栗。他恨不得現在就衝進去把這幾個小孩給撕了,讓他們再也不敢欺負人!
“你們放開她,彆動她!”
恐懼的記憶潮水般回溯,肖嘉映隻恨自己想不出辦法。
小的時候他就拚命反抗過,但是反抗得越狠報複也就來得越狠。那些人會把他圍堵在操場角落,對他肆無忌憚地拳打腳踢,嘴裡還會不停地罵:
“娘娘腔!”
“跟太監一樣真惡心!”
“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啊,能站著尿尿嗎?”
十幾歲的中學生,惡意卻長著獠牙,把他全身衣服扯得破爛不堪,把他的背都踢得滲了血,見他不肯出聲,不肯哭,乾脆將拳腳往他腿間招呼,疼得他在地上打滾。
可是眼下就跟當年一樣,不管他多努力想救人,始終離他們一步之遙,打不破那堵牆。
肖嘉映眼眶赤紅,熊被他抓在手裡,沉默了半晌猛地說:“彆急,我有辦法。”
人過不去那聲音呢?夢裡原本就有的聲音呢?
“把黑板上的鐘取下來,時間撥到整點試試。”熊的頭擰不過去,但進教室的時候它就看到過時鐘,“打鈴他們就不敢了。”
肖嘉映愣了一下馬上照辦。
“叮鈴鈴——叮鈴鈴——”
果然,時針撥到下午五點,上課鈴響了。
幾個男生猝然停住。
女孩掙紮著逃出來,帶著滿身的傷,抓起書包就往教室外麵跑。
肖嘉映疾步下樓,但那道身影模糊地消失在校門外。
外麵像是要下暴雨了,他好久沒有跑過這麼快,停下來抬手擦汗,邊喘粗氣邊問:“能不能先彆讓它下雨了?咱們既不認識路也沒帶傘,要是再來場雨就麻煩大了。”
“說得輕鬆,當我是萬能的啊。”
“做不到?”
“你行你上。”
小孩生氣了。
嘉映揉揉熊頭,“算了,走吧。”
“喂,”熊不滿地道,“你這是什麼口氣……什麼就算了……”
幸虧這夢境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尋,起碼跟上回相比,女孩家的位置仿佛沒變。大雨滂沱中,他們憑記憶找尋那處小平房。
“你覺得她跟我是什麼關係?我妹妹?找到她是不是就能找到我父母?”熊的精神不僅沒被暴雨澆熄,反而還愈發亢奮。
“她跟你長得不像,性格也不像。”嘉映把它倒拎在手裡,“雖然我還沒見過你的廬山真麵目。說真的,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憑什麼要告訴你,你是我什麼人。”
“小氣鬼。”
熊在雨聲中嘁了下。
一路往山坡上走,整個人加整隻熊都被淋成落湯雞。
慢慢才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
平房四周沒有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