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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喊,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可拉不下這個臉!

於是她一咬牙,把麵前的板子改了,大筆一劃,改成了“一分一捧”。價錢砍了個對半,這可比對麵賣瓜子板栗的便宜許多,總算是吸引到客人上門來。等到電影散場的時候,終於將一背簍的辦理賣空了。

鐘杏花刻意抖了抖棉布,又懸空倒了倒空了的背簍,這才收起木板,得意洋洋地從向雲蔚的攤子麵前走過。

但向雲蔚根本沒有抬頭看見,她正忙著出最後一鍋雙皮奶呢。

賣完最後一鍋,向雲蔚也準備收攤了。她和鄭芬正收拾著,板車上忽然伸出一雙鐵扇般的大手,放上麵放了一把板栗。

鄭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和她們打招呼:“鄭大姐,你這妹子是個寶貝啊!手藝真不錯,這雙皮奶做得比省城蛋糕店裡的點心還好吃!嫁人了沒有啊?”

鄭芬擋在向雲蔚麵前:“我這妹子已經嫁人了。”

鄭山笑了笑,沒在糾纏這個話題。推了推板車上的板栗:“請你們吃,這是剛才那女的賣的。嘗嘗,不如我的。”

說著大手一伸,又放了一把板栗:“這個是我的。”

向雲蔚嘗了兩個。

要她說,鐘杏花這炒栗子炒得實在沒有水平,完全是占著應季的緣故,靠了栗子天然的香甜。不然光看炒的功夫,這十個裡麵有七八種不同的火候,有的太焦有的太生。按照這樣長此以往下去,哪怕是她再降一半的價錢,怕也是賣不過鄭山。

而鄭山的板栗無論是從味道還是品相上都遠遠勝過鐘杏花的。

“你的更好吃。你的板栗挑選過,個頭差不多,炒製起來每一個火候相當,更能激發栗子本身的香甜。”向雲蔚切實地點評。

鄭山開心地鼓了幾下掌:“妹子真會說話,眼光也毒,嘴巴也刁。可惜,真嫁人了?”

向雲蔚掀了掀眼皮,沒接茬。

“算了,我開玩笑的,”鄭山收斂了臉上的笑,“有正事問你們,那女的你們認識吧,什麼來頭?竟然來砸我鄭山的場子。”

向雲蔚眼睛都不眨,張口回答:“不認識”

“小妹妹騙人還有模有樣的。剛那女的從你們麵前晃過,嘚瑟得就跟剛下了蛋的母雞似的,就差沒咯咯叫了,你要說她和你們不認識,我鄭山白混這麼多年。”

但他也沒繼續追問,而是扯出一個冷笑來:“不過你不說也不要緊,我自有辦法知道。這丫頭既然敢來砸我的腸子,我就教她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我瞧她那一背簍的栗子,像是自己去山裡撿來的。”

第29章 鐘二

秋收以後村小學也迎來了寒假, 向雲蔚就鄭芬姑嫂兩人全天都去鎮上擺攤。他們天天都能遇上鐘杏花,但如同向雲蔚之前預料的,鐘杏花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銀山鎮是個小地方, 有購買力的也就一小撮人群。在這裡擺攤就是做常客生意,可不能想著一錘子買賣。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 這樣做買賣是行不通的。

果然, 一周以後,鐘杏花把價錢降到一分兩捧。而和價錢一起下降的,還有栗子品質。大窪村後山上的栗子樹是天生天養,長的栗子有限,經過她和村裡其他村民的一趟又一趟的采摘, 現在剩下的大多個頭又小又乾癟。這樣的炒栗子, 就算是買到一分錢兩捧, 也是問津者寥寥無幾。

又賣了三天。第四天, 鐘杏花沒在出現在解放電影院門前。

鄭芬直說奇怪:“先前這人就好像鑽進錢眼裡去,怎麼今天就不來了?”

向雲蔚也想不出原因,直到回到村裡聽了八卦才曉得。

傍晚,向雲蔚一進門, 鐘奶奶就把她招呼過去了。帶著一臉隱秘的得意, 說:“杏花又栽了, 叫人給告到村裡去了!”

“您這消息真是靈通。”向雲蔚走過去。

“那可不,”鐘奶奶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原先我是動不了, 躺在炕上等死的人能有什麼心思去打聽事。現在我真身子骨越來越勁, 又有你給我找的拐棍, 我自個都能去村裡走兩圈。”

說著揮舞了幾下她的兩根拐棍。

鐘奶奶從前癱著完全是病了以後破罐破摔, 自己給自己餓的。現在營養跟上,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好,身體也逐漸康健起來。見她有力氣能夠坐起來縫被褥了,向雲蔚就托鄭芬的鄰居孫大哥給做了一副拐棍,好讓鐘奶奶能下地走路。雖說是得拄著拐杖,行走起來不方便,但是人的雙腿肌肉也講究一個用進廢退,隻要多走動勤鍛煉,肯定會越來越靈活。

鐘奶奶毫不介意拄拐的不方便,再不方便也不能比癱在床上不方便。至於走路姿勢怪異,更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現在她能動彈,不是光吃糧食不出力,老太太開心得不行,每天醒來都想著乾點活,特彆有奔頭。

才絮完新被褥,又找趙老爹攬了串冰糖葫蘆的活。鎮上的冰棍廠,夏天賣冰棍,冬天就賣冰糖葫蘆,自家廠子裡串不過來就把活包出去。

串一百串得一分錢,雖然還比不上向雲蔚賣一碗雙皮奶的錢,但是鐘奶奶串得特彆有勁兒。

向雲蔚坐下來和她一起八卦:“您今天這消息是從哪裡聽來的?”

果然,鐘奶奶說是去給趙老爹送糖葫蘆的路上聽的。

“有人到村委告杏花,說她投機倒把,把村裡後山的栗子運到城裡去賣。老龔已經把她和她爹娘叫去村委會了。這事鬨挺大的……”頓了頓,她著急地說:“不會影響你吧?”

向雲蔚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彆擔心。現在私底下做生意的人可多了,不至於都抓了。龔書記這樣重視,應該還是因為鐘杏花用了村裡麵的栗子。她這是倒賣公共財產,性質不一樣。你就彆擔心了。”

鐘奶奶如今很信任向雲蔚的話,聽她這麼說,一顆心立刻放回了肚子裡。轉臉,就把全部的熱情都投注到吃瓜八卦上了。

“我就說今年後山的栗子少了那麼許多!前幾天,麥冬跟燕兒還有村裡幾個孩子去後山裡麵撿板栗,找半天回來的時候一個背簍都沒裝滿。往年可不是這樣的,往年孩子們回回都能裝滿一背簍回家來。”

鐘奶奶說起來就氣得拍大腿:“聽村裡人說,原來是你大伯他們一家連夜上山去撿的。真的是缺德的,一年到頭孩子們就指著這點零嘴,竟然全被他們撿走了!小妹,你說杏花這栗子在鎮上賣多少錢?”

“一分錢一捧,後來一分錢兩捧,”向雲蔚給她比劃了一下大小,“十來個一捧吧。”

鐘奶奶咂舌:“一山的栗子全賣了,估計得賣個五十來塊錢。這麼多錢,不曉得老龔會怎麼處分他們?又開一個批評會?我看他們是把老鐘家的臉都丟乾淨了。”

向雲蔚搖搖頭:“應該不止批評會。和上次不一樣,上回是鐘杏花和我的糾紛,大家夥隻是湊熱鬨。但這回,她觸及到了全村人的利益,隻是開個批評會,大家夥不會善罷甘休。為了平息眾怒,龔書記也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果然,如向雲蔚所料。

當天晚上全大窪村的人都聽見宋大紅的哭聲,從村委會方向傳來,哭聲高亢,經久不衰。

“號喪呢!”

“吵什麼吵,讓不讓人睡覺!”

“你們家要熬夜偷栗子,彆人家還要睡哩!”

宋大紅的哭聲引來不少村民的咒罵,可見這回鐘大家的做法有多麼不遭村裡人的待見。

第二天,向雲蔚剛起床,正到菜地巡視,竹籬笆外麵就冒出一個腦袋。

“向姐姐,聽說了嗎,鐘杏花和她爹娘昨天在村委會哭了一宿。”說話的人是葉大牛的女兒,葉小娟。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鐘奶奶在屋裡就聽見了她的聲音,忙招呼人進來:“小娟呀,吃過飯沒,進來一起吃!”

“誒,好嘞!”葉小娟也不客氣,進來就坐下,“全村就屬向姐姐蒸的窩窩最香。”

“葉師傅做得也好啊,他力氣大,揉得麵夠勁。”向雲蔚說著端上來一碟醃蘿卜,“就著吃。”

“瞧瞧,這蘿卜醃得又脆又爽口,還帶著辣味,就窩窩吃太得勁了!我爹就想不著做這個配窩窩。要我說,論做飯還得是女人有心思!就說還得是我向姐姐!”

葉小娟擺擺手,說起前麵的八卦:“書接上文!這鐘杏花一家為啥在村委會哭了一宿?”

“為啥?”麥冬捧著個窩窩頭都在旁邊捧場。

“龔大伯說了,要他們把賣栗子的錢全吐出來,充公!”

鐘奶奶清楚鐘大一家的為人,聞言就搖頭:“沒可能,這跟拿刀割鐘大的肉沒差。他們不會給錢的。”

“奶奶,他們會給的,”葉小娟眨了眨眼,“龔大伯這次發狠了,要是他們不給,就把他們送到公安局去,治他們一個投機倒把!鐘大伯不是一直想把鐘衛民送去城裡嗎,要是背了一個投機倒把的罪,還咋做城裡人。”

鐘奶奶聽了心裡真是解氣,連連點頭:“這下可要叫他們放血了。”

可不是放血了?龔支書一共要叫鐘大家還五十四塊錢。

這些天鐘杏花賣栗子得來的錢,也不全歸她一個人。因為主意是宋晴出的,栗子也是她炒的,所以賣得的錢鐘大家和她五五分賬。分完的二十七塊錢,也已經花去了大半。鐘大買了煙,鐘衛民買了新的膠皮鞋,鐘杏花買了新手絹,剩下不到十七塊錢了。

鐘大在村委會門口看媳婦、閨女嚎了一晚上,抽了一晚上的煙,第二天一早把媳婦閨女扯回家,自己就進城去找了鐘二。

“老二,這餿主意是你兒媳婦出的,這錢你們得填補上吧!”

鐘二心知自己親哥哥是什麼樣混不吝的性子,苦著一張臉答應下來:“行,哥剩下的錢我來想辦法。”

鐘大還沒說完:“還有啊,現在我們全家可是在村裡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我是不要緊了,半截身子埋土裡的人還在乎什麼臉麵。但是衛民,你的親侄兒可是在村裡沒臉活下去了。這為啥,還不是為著我那有出息的侄兒衛國。為了不影響他,我們都閉緊了嘴巴,誰也沒告訴這賣栗子的主意是宋晴想的……”

“大哥!”鐘二臉色瞬間變了,聲音驟然抬高。

鐘大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臂:“親兄弟一家人,我們全家都指望著衛國一個人光宗耀祖呢,我咋回說出去呢。不過,我為我的侄兒想,老二你肯定也會為了你的侄兒著想,是不?”

鐘二沉默了很久,終於在鐘大餓狼一樣的眼光下開口:“當然,我也會為衛民考慮的。大哥不是一直想給衛民在廠子裡找個工作嗎,我想到辦法了,廠子是不招人,但是可以讓我媳婦辦病退,讓衛民來替她的崗位。”

這天,鐘大在弟弟家裡喝了一頓酒。夜色降臨,才酒足飯飽高興而返。鐘二送走哥哥,沉著一張老臉回了家。

家裡,鐘二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