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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旺差不多的小吏,她或是沈徐氏總有一個是認識的。

唯獨這位新來不久的齊孔目,因為頗有背景,性子又略微高傲,不愛與底下的小嘍囉廝混,沈爹一直沒能找到拉近關係的機會。

儘管據沈爹自己說托了姝娘的福,他近來三不五時帶些好吃去衙門,因次小小入了這位頭兒的眼,上下屬關係終於有了質的飛躍。但顯然還沒有飛躍到齊孔目能屈尊降貴來他們家裡串門的地步。

因而當這位身著與沈爹相似中又帶著細微差彆的差服,眼底神色滿是傲然,姿態顯得與他們這寒酸逼仄小巷子格格不入的齊孔目,突然跟沈爹一起出現在家門口時,沈麗姝和她娘對視一眼,彼此臉上都是驚詫中透著茫然,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招呼,隻能等待沈家旺的介紹。

沈家旺也反應很快,並沒有讓場麵尷尬,一進門就忙不迭介紹起來,“這是我們頭兒齊孔目。齊孔目,這是我媳婦徐三娘並兩雙兒女,姝娘、文殊和進殊,最小的還沒有取大名,我們都叫他小弟,哈哈。”

齊孔目雖然神情難掩倨傲,但主動來彆人家做客,他也不是不懂禮數,便主動朝沈徐氏打招呼,“嫂子好,今日叨擾了。”

因為沈家旺在家念叨多了,沈徐氏對這位的大名可謂是如雷貫耳,見了真人還被喊嫂子,大為受寵若驚,連忙掛上熱情好客的笑容,“你好你好,快彆站著了,齊孔目您隨便坐,彆嫌棄家裡亂,我去泡壺茶來。”

沈麗姝同樣也把老爹評價過的內容對上號,心想這位的風格大概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突然來他們家,多半跟老爹有正事相商,便領著著弟弟們齊齊喊了聲“齊孔目好”打招呼,接著就要先溜回他們房間,把空間留給兩個大人。

不想齊孔目對上他們,比剛才喊嫂子時的笑容真心多了,幾乎是和藹可親的對她笑道:“這就是姝娘啊,果然像大家說的那樣標致又聰慧,老沈你有福了。”

當然再怎麼顯得和藹可親,骨子裡還是那個目下無塵的齊孔目,說完也沒給沈家旺商業客套的時間,就自顧自的朝孩子們招手,“也彆喊什麼孔目了,我跟你們爹年歲相當,就叫齊叔叔罷。齊叔叔今日來的匆忙,沒來得及備禮物,這幾個銅子,就給你們姐弟拿去買糖吃罷。”

說著就從袖帶裡摸出兩串銅錢。不多,一串十個那種。

但他依然是沈麗姝他們家有史以來最出手大方的客人。

沒有之一。

最近正被阿姊忽悠得越發沉迷攢錢無法自拔的兄弟倆眼睛唰得亮了,已經在幻想把它們都攢起來的快樂了。

但他們也隻是眼巴巴看著,沒有父母發話並不敢貿然動作,隻有沈麗姝看了老爹一眼,便落落大方的收下見麵禮,“謝謝齊叔叔。那我也請齊叔叔吃我們今兒剛做的糖水栗子吧,齊叔叔可不要客氣。”

她覺得應該不是錯覺,齊孔目對她比對全家包括跟他還是同僚的老爹都更親切熱情些,剛還那麼直白的誇了她,好像對她青眼相待的樣子。

可她隻是個小丫頭片子,才第一次見這位齊孔目,有什麼值得被人家看重的?

沈麗姝很難不聯想到老爹下午帶去單位的那份甜品。

正好她現在是小孩子,不用在意大人那些彎彎繞繞、仿佛誰先開口誰就輸了的複雜心理,沈麗姝索性打直球了。

齊孔目一直就更喜歡同爽快人打交道,剛才見沈家姝娘一個小姑娘不認生也不扭捏,不用父母安撫就敢上來拿他的見麵禮,還能落落大方跟他寒暄,那時他臉上的笑容就停下過。

聽到她主動提糖水栗子,齊孔目更是咧開了嘴,“好,既然姝娘爽快,那齊叔叔也不客氣了,實不相瞞,叔叔今兒就是為了你那道糖水栗子來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但沈麗姝還是故作驚訝的眨了眨眼睛,“齊叔叔也喜歡嗎?”

“我嘗了一口,軟爛可口,滋味十分不俗,不免想起家母上了年紀,越發食欲不振,若能嘗嘗這糖水栗子,也許能幫助開胃。本想打聽是在哪裡買的,卻聽你爹說是姝娘你做的,隻好厚顏上門了,不知姝娘可方便再做一份?叔叔可以出錢買,或者準備需要用到的東西。”

沈家旺:……

這就聊開了,不走流程的嗎?

按照他的習慣,確實想跟齊孔目先聊聊其他話題,難得請上司來家裡做客,總要套套近乎,再晚些到了用飯時間,還能順理成章留他吃飯,豈不是一舉多得?

可惜姝娘和齊孔目都不走尋常路,將他的節奏打亂了,他也隻能在旁配合補充道:“姝娘,齊老夫人年近花甲,平日身子很是健朗,天氣漸熱後開始食欲不振,請了大夫也說沒毛病,許是胃口不佳,多用些開胃的吃食就好。”

沈家旺這番話,解釋了他為什麼敢把齊孔目往家裡領,畢竟老人家要是身體不好,他們可不敢亂給人送吃的,吃出問題來算誰的?

而沈麗姝卻注意到了這番話的另一個細節,她爹稱齊老夫人而不是齊老太太,很不一般呢。

麵對齊孔目期盼的眼神,又有了老爹的暗示,沈麗姝自然是大方道,“齊叔叔這麼說就見外,我們煮了不少呢,原是想做糖漬栗子,您要喜歡,隨時可以帶一些走。”

齊孔目一聽還有現成的,自是驚喜不已,又是道謝,又是誇她細心周到又大方,簡直無一處不好。

沈麗姝就在這吹捧聲中,用老爹拿回來的食盒洗乾淨後給齊孔目舀了一半糖水栗子。

糖漬栗子她和家人還沒吃夠呢,當然不能全給出去,沈麗姝給自家留了一半。

但她很懂語言的藝術,笑眯眯為自己的“小氣行為”做注解,“齊老夫人年紀大了,我也不敢給她多吃,就怕積食。再有就是這天氣還沒轉涼,糖漬栗子本就放不了太久,老人家的話更是需要吃新鮮的。”

字字句句都是為自家老母打算,齊孔目倍感慰貼,連連點頭附和:“姝娘說的是,這些就夠了,我也怕給多了我娘忍不住多吃。”

齊孔目捧著沉甸甸的食盒,就迫不及待想回去給老母親嘗嘗。

沈家旺挺遺憾的,極力邀請上司留下吃飯,上司卻是歸心似箭,一陣拉扯中,沈麗姝忍不住插了個嘴:“爹,這麼晚家裡也沒準備啥好菜,怕是招待不周,不如下回衙門的叔叔伯伯來家裡吃板栗燒雞的時候,也請齊叔叔一塊來?”

說到這個她就十分怨念,放假第一天又是燒鵝又是羊肉胡餅,大魚大肉吃得他們滿嘴流油、快活似神仙,然而才享受了一天好日子,放假第二天的夥食標準就急轉直下了,娘不辭辛苦去了趟外城買菜,真的就是買菜,一點葷腥都不見。

偏偏沈麗姝那時心思都在煮栗子上,等發現她娘的菜籃子隻有綠油油的青菜時,街上賣肉的也都收攤下班了,於是今天都隻能吃草。

姝娘在心裡握拳,早起的鳥兒才有肉吃,明天不能睡懶覺了,她要自己去逛菜市場。

她語氣難掩怨念,提出來的建議卻讓沈家旺和齊孔目都眼前一亮。

齊孔目得知“板栗燒雞是姝娘獨創拿手菜”後,興趣就被勾起來了,朝沈家旺笑道:“那老沈可要記得叫我,不然我聞著香味也要摸過來的。”

沈家旺也覺得這算是跟頭兒搭上線了,也不再急於求成,笑嗬嗬道:“隻要齊孔目肯賞臉,我們自然是求之不得。”

說著便一改挽留不放的姿態,熱情好客的送客人出門去了。

兩人有說有笑,氣氛比來的時候好多了,齊孔目最後更是拍著沈爹的肩膀承諾:“不管我娘喜不喜歡吃,今兒都麻煩你們了,往後有什麼我能幫上的,隻管開口。”

得到齊孔目這句話,沈家旺可就徹底踏實了,依依不舍的將頭兒送到路口,目送著他背影隨夜幕遠去,才哼著小調腳步輕快的回家。

再進門時,就對上孩子們排排坐、並一雙雙充滿求知欲的大眼睛,姝娘帶頭提問:“爹,這個齊孔目是不是來頭很大?”

沈家旺失笑,“你這丫頭還真是鬼機靈,什麼都瞞不住你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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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開啟新一輪搬磚。

說笑過後, 沈家旺還真坐下給孩子們介紹了這位齊孔目的背景。

他自己也是在回來的路上,從齊孔目的三言兩語中了解到這部分真相的,目前還處在震撼全家的情緒中, “齊孔目來頭確實比我們以為的都要大, 他母親能被尊稱為齊老夫人,因為生了個聰明過人、又能耐住性子寒窗苦讀的好兒子, 也就是齊孔目的長兄。這位齊兄苦讀文章數十載, 考中了舉人,後邊卻幾次落第,於是放棄了更上一層樓的打算, 去年托請姻親運作打點, 便去了南方某地做縣令。”

一聽說齊孔目哥哥是當官的, 沈徐氏連飯都不想煮了, 忍不住也湊過來聽。

人家兄長可是官老爺, 他們家什麼時候有幸結識這樣的大人物?沈徐氏瞬間覺得, 齊孔目有這背景, 還隻是鼻孔看人而沒有仗勢欺人, 簡直太有素質涵養了。

沈家旺看了眼神情激動的妻子, 覺得他們夫妻很是心有靈犀,比起孩子們跟聽故事似的興趣,隻有他們倆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但他也沒說什麼, 繼續介紹,“因齊家幾代在汴京定居,略有薄產, 人丁也興旺, 齊縣令不便把一家老小都帶上赴任, 就隻攜了夫人和一雙小女兒同去, 其他家人仍留在家裡,齊孔目等兄弟便代長兄侍奉老夫人。”

“據齊孔目自己介紹,他是老夫人最小的兒子,自幼備受父母的寵愛和兄長照拂,如今母親年邁,長兄又無法在身邊儘孝,他隻好更多的關懷寬慰母親了。齊老夫人食欲不振讓他很是苦惱了一陣,因此才會求到咱們頭上。”

沈爹不知道的是,沈麗姝已經默默在心裡劃出重點了,齊孔目家裡有錢,有當官的大哥,他大哥還有門可以把個舉人運作去南方那等富庶之地當縣令的姻親,齊孔目又是備受父母寵愛的小兒子,應該在齊縣令跟前也很有份量?

總結,這是條大腿,一旦有機會抱上就千萬不能放開。

但她也確實不像沈家旺夫妻那麼激動興奮又患得患失。

畢竟她隻是個孩子,抱大腿這麼高端洋氣的工作,如今已經輪不上她了。當然她娘除了比他們更能與丈夫共情,同樣做不了其他。

這件事隻能靠老爹自己努力。

而正被閨女寄予厚望的沈爹對此一無所知,還在期待姝娘給自己一些建議呢。

沈家旺平時並非大嘴巴的人。

恰恰相反,他嘴巴挺緊的,以往最多關起門來跟妻子說一說衙門裡的人或事。

近來因為沈麗姝表現得過於出人意料,讓沈家旺偶爾也會忘記她的年齡,在她麵前討論些大人間的事,但也絕沒有像今日這樣,把自己對上司的了解毫無保留、和盤托出。

他這麼做,除了出於觸不及防吃到上司的大瓜、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一下的心理,更多還是因為姝娘一針見血的那句“齊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