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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蹊自然稱是,笑眯眯遞上請帖,而後取出了折柳,“這是沈夫人的遺物,宣明君托我來問您,該如何處理。”

劍神看了一眼那窄長的長刀,神色一凜,他將手中的劍泡在水池子裡,起身接過折柳。

“她當年從太一宗走的時候,我就知道,再也見不著她了。”劍神目光中似有惋惜,他搖了搖頭,將刀收好,捧著它去往後院。

成蹊正想問他會如何處理折柳,沈星硯卻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搖了搖頭。而後衝著劍神背影行禮,“今日叨擾師伯了,師侄改日再來拜訪。”

劍神嗯了一聲,沒有再出來的意思,沈星硯便拽著成蹊離開。

“姑母的事,我略知一二。”沈星硯淡淡道,“你可以問我。”

成蹊沉默片刻,“為何要將折柳交給劍神處理?他與母親……他與沈夫人有什麼淵源?”

“師伯曾有一親傳弟子,早年亡故,折柳出自那位同門的手筆,算是他的出師之作。”沈星硯看了一眼成蹊,又將目光挪開,片刻後,輕聲提醒道,“小昧的唇形,與他有些相似。”

“不過天妒英才,那位同門一次外出任務,再也沒回來。後來姑母病症加重,越發深居簡出。”

成蹊蹙起了眉頭。

沈星硯一臉淡然,“大家心照不宣,齊雲仙府那位心裡有怨氣,同姑母的關係越發緊張。小昧幼時長成那般,基本都是被刻意引導……總歸是一段孽緣,到底死了個乾淨。”

他搖頭,拍了下成蹊的肩,“行了,你與玄天君即將成婚,不談這些,星河前些日子還在念你,不如去找他們敘舊,你還活著,他們應當十分開心。”

沈星河他們現在……十分不開心。

三人正襟危坐,垂著一張臉,如喪考批。

他們對麵,李景正在拉二胡,若是成蹊在,大概會發現他拉的是一首生日快樂,隻不過用二胡的音色,拉出來像是要在生辰日死全家。

李景:“現在信了吧?我真是李景。”

他對麵,三個少年嘴角抽搐,三觀崩塌,表情像是被雷劈過。

不知過了多久,逐漸往往這邊靠近的成蹊忽然聽到一聲哀鳴,“景哥要不你還是變回去吧!”

成蹊:“……”

他快步跑過去,就見自己那倒大黴的好朋友們坐在地上,一副靈魂被抽乾的虛弱模樣。而對麵的李景……快樂,活潑,像個作孽的妖精,嘴嘚布嘚布說些垃圾話,“唉呀?怎麼都倒了?是我說的不好嗎?我與成蹊那曲折的愛情故事還沒講完,你們就不好奇嗎?不想聽聽內情嗎?”

“我與成蹊可是兩情相悅,佳偶天成,曆經生死,你們就不想學習一下我高超的追妻技術?告訴你們,我花樣可多——”

成蹊一個健步如飛衝上去,捏住了李景的嘴,將他剩下的話全部懟進去。而後他滿懷歉意地衝著身後的沈星硯笑了笑,“不好意思,沒管教好,容我拖回去回爐重造。”

沈星硯看了一眼地上癱著,喪失靈魂的弟弟,嘴角抽搐:“……去吧。”

成蹊揮手,連忙跑了。

頭都不敢回。

回三重天的路上,李景情緒低落,他坐在床榻上唉聲歎氣。

成蹊側目,“怎麼了。”

“唉,好悲傷,不就是換個人設,他們都不喜歡我了。”李景憂鬱,李景悲傷,李景覺得自己需要一下安慰。

於是悄無聲息間胳膊就纏到了成蹊腰上掛著了。

成蹊:“……”

他沒忍住捏了捏李景的臉,“一肚子壞水,你就是故意欺負他們!”

李景將腦袋擱在他腰上,仰頭看他,“那怎麼辦?你要為好兄弟報仇,向夫君下毒手嗎?”

“沒關係,來吧,不要可憐我。”李景趁其不備,卷著人囫圇滾到被子裡,咬開成蹊的領口,眼裡滿是狡黠:“我覺得今天可以多懲罰幾次。”

成蹊:“……你做個人吧!”

到底還是沒能逃過一頓折騰,第二天沒能起床。

七月流火。

大婚那日,三重天下了場小雨,轉頭又放晴,三重天繞了一圈水霧,溫度倒是沒那麼熱了。

景陽天靈堂似得白了幾百年,如今總算紅火了一次。景陽天主難得沒在成親當天穿一身白,換了個色,周身的冷氣好像也淡了不少。

人數有嚴格控製,所以來觀禮的並不算多,畢竟李景如今撒歡的精神狀態放出去,容易恐嚇路人,而成蹊這張臉放出去,容易嚇壞各宗大佬。

綜合考慮一下,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

沈星硯與成曦坐在一起說小話,沈星河他們幾個經過許久的心理建設,總算接受了身邊和他們一起插科打諢的小夥伴是隔壁山頭的兄長級長輩,並鐵了心要在今天酒席上報複回去。

容纓將他們拽著,雖然滿臉木然,但……躍躍欲試。

賓客裡還有不少其他兩位宗主的弟子,一個個舉止端方,正在說說笑笑,當然,他們心裡想什麼,誰也不知道。

紅綢鋪地,鑼鼓喧天,李景難得收斂了一臉得色,銀發紅袍,十分正經,牽著成蹊從眾賓客身前緩緩走過。

而後行禮,對拜,祭祀——

雖不是高朋滿座,但也足夠隆重,該有的流程一個也沒少。

成蹊被李景拉著,發現他的手指在抖。

禮畢,都是男人,也沒有送入洞房一說,成蹊與李景都被攔下來灌酒。

成蹊還好,他極少醉,對於葉淮安他們那點酒量不足為懼,倒是李景,他今日反而主動喝了好幾杯,沒多久便暈暈乎乎,找不清方向了。

暮色降臨,李景的寢殿內到處都貼了喜字,他拉著成蹊,在一片起哄聲中堵上了門,喜燭晃動,燈火見可以看見青年的臉上浮了一層極為豔麗的紅。

他今日當真高興。

醉到站不穩了,依舊堅定的倒了合巹酒,一口乾,而後拉著人倒入榻中。

長發糾纏,李景摟著成蹊,眼裡水汽朦朧。

“我好高興。”李景抱著成蹊,卻並沒有做什麼,他們依偎在床榻間,看著房間內紅燭燃燒。成蹊看著李景醉醺醺的模樣,覺得好笑,但也稍微鬆了一口氣,醉了也挺好,今晚能睡個好覺。

眼見李景迷迷糊糊要合眼了,成蹊輕輕地勾住了他的手指,片刻後,一個冰冰涼涼的環,從指端套了進去,劃過修長的骨節,落在了無名指上。

李景低頭,是一枚玉製戒指,邊緣打磨的十分光滑,晶瑩剔透,箍在指上,正正好。

李景盯著自己的手指,而後目光一下子亮了,像浮了一層星子。

成蹊被他看得不自在,卷了被子,將人往外頭推了推,“好了,睡覺,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李景卻忽然抱過來,“好,有什麼話,洞房完再說!”

成蹊:“………”

第二日,成蹊依舊沒能按時起來。

第165章 問塵(容纓番外)

他又被噩夢嚇醒了。

睜眼時一片漆黑, 堆疊在床榻邊的桌椅衣飾都化作了夜色中的鬼祟,朝著他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他害怕黑暗,純粹的黑會讓他想起幼時被叔伯鎖進地窖, 那不見天日的五天, 無水無米, 他咬著老鼠的生肉活下來。

陰冷潮濕的地底, 就像是被怪物的胃袋,不管他怎麼掙紮尖叫都沒有人救他出去,隻能一點點爛在裡麵, 被腐蝕消解。

他分不清自己在哪裡, 慌張的想要從這一片黑暗中衝出去,他撞倒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腰上生疼, 像是挨了一刀,這讓他更加驚慌。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朝外跑,最後卻讓人從後麵撲倒, 按住脖子壓在了地上。

“草, 你這小王八大半夜發什麼瘋啊?”咬牙切齒的聲音。

“嚓——”火絨被點燃,然後他渾渾噩噩的眼前終於亮起了一點光,那一點星火一晃, 落在了桌案上的油燈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房間裡頓時亮了起來。

方才那些張牙舞爪的怪物,頓時變成了普普通通的桌椅板凳,倒了一地。燈火昏黃,他心裡卻驟然安靜下來, 從地上挪動了一下, 抱腿窩在了房門後。

地上有血, 桌上的陶土茶壺被他撞碎, 那人一腳踩上去,腳被紮了,瘸著腿一邊罵人一邊清洗傷口,嘟囔著得了破傷風該怎麼辦。

他不敢說話,也不敢看人。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伸到他麵前,少年穿著麻布中衣,一臉不耐煩,“起來,看你的腰。”

腰上撞青了一大片,少年給他揉了藥酒,然後憤怒的敲了他腦袋一下,“大半夜的發什麼顛呢?報複我是吧?”

“不……不是。”他將頭埋進了被子裡,“我怕黑,我去外麵睡。”

外麵有星星有月亮,還能看到一點光,隻要不是全然的暗,他便能忍受。

“睡你的。”他被重新按了下去,“不就是點個燈嗎?一點燈油我又不是給不起。”

第二天,少年買來了蠟燭,宣紙,還有幾個竹篾,給他做了一個小花燈。

“喏,小豬佩奇,會跑的。”花燈被他一撥,上麵的畫便轉了起來,“自己玩,晚上不許再亂跑了。”

他看著那盞燈,小心翼翼地收好。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身上應該並沒有什麼可以讓你圖謀的。

少年沒回答,他白日裡做工太累,已經睡著了。

桃花眼合上後,那張臉頓時顯得稚氣又安靜。他看著桌子邊的燈,看了一晚上。

少年從天而降,對他很好,沒有理由的好,不管他做了什麼,少年好像都能原諒。

連父母尚且做不到這般慈愛,他一直不明白少年打的什麼主意。起初以為是人牙子,但少年自己都差點被騙到妓館,後來以為是圖謀他家產,但少年將得來的財帛都給他了,少年好像無欲無求,存在的理由就是圍著他打轉。

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有限,他不信彆人無緣無故的好,除非那個人是個傻子。

少年好像就是那個傻子。

後來他發現,自己才是那個傻子。

世上怎麼可能會有無緣無故的好。

世上所有的饋贈,都有代價。

而他的代價,就是剝皮抽骨,聲名狼藉,眾叛親離——被少年,被兄長,被成蹊,一劍刺穿心臟,推入了魔窟。

他那時候,還有一點期盼,他想著,兄長待他那般好,說不定有苦衷。他一邊怨著,一邊卻抱有期望,他也不知自己在盼望著什麼。

然後他等來了真相。

一切都是一本書,他是書中必死的淒慘前世。

他這一世所受的所有苦痛,背叛,都是早已經預謀好的劇情,唯有將這一世的他剁碎了,壓成泥,才能為下一世的圓滿鋪路。

而兄長所做的一切,便是將他往那處懸崖上推去——那些好,那些恨,那些承諾,那些少年時的相依為命,全是假的。不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