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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杯酒,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他輕聲道,“玄天君您出來這麼久,就不想家麼?”

景霄寒這次就不回答了,他垂著頭像是在思考,不知道過了多久,成蹊聽見他緩緩說,“想的,但我回不去了。”

說完這話,景霄寒便咚一聲埋頭,倒在了船艙內。小案上的魚湯還在翻滾,白霧朦朧,帶著鮮香氣,成蹊卻無心再吃了。他起身,越過小案將景霄寒扶起來,讓他躺在個舒服的角落。

烏篷船搖搖晃晃,湖麵上波光粼粼,遠處畫舫上傳來幽遠的歌聲,光影被竹簾切碎,再零零散散落在景霄寒身上,銀白的發和冷漠而鋒利的眉眼,像一把剔透的劍。

“你是誰?”成蹊坐在一側,有些恍然。

不知過了多久,他一個人努力的把船撐回岸邊,廢了老大的勁將景霄寒從裡頭扒拉出來,攙著他回客棧。

路邊不少醉鬼,有的當街便躺在了地上,有幾個臟兮兮的小孩在醉鬼身上翻錢,見有人發現,便一溜煙跑了。

成蹊扶著景霄寒努力的往前走,他歎氣,“以後彆喝酒了。”

景霄寒迷迷糊糊:“嗯。”

成蹊扶著牆喘氣,“你好沉啊。”

景霄寒努力的支起身體,“不沉。”

成蹊眼看他要仰倒,連忙把人拉回來哄著,“好好好,不沉不沉。”

於是景霄寒又重新趴了回來,隻是不肯靠著,隻抓著成蹊的袖子,努力走直,雖然歪七扭八,腳底打飄。

成蹊艱難的將人帶回房間,推到床上。景霄寒乖順的躺著,眼睛時不時眨一下,露出有點模糊又迷茫的神情。

成蹊給他脫了外袍,蓋上被子,景霄寒往床裡頭蹭了蹭,讓出一半的床位,“睡?”

成蹊:“……”還是彆了。

但景霄寒就一個勁兒望著他,不肯閉眼。成蹊隻得坐在床榻邊,分給他一隻手,看著縮在角落的仙君閉上眼睛,側躺著入眠,眼睫彎成一弧小月牙。

成蹊手指勾了勾,輕輕碰了碰那片眼睫,對方將頭一倒,埋進枕頭裡。

景霄寒睡著了,成蹊靜靜的抽回手指,將燈燭一熄,自己去了彆間。

這一夜,他翻來覆去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是李景玉質的軀體和景霄寒的臉,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在他腦海中翻滾打架。

“騙人的吧?騙人的吧?騙人的吧?”成蹊抓著被子,瞪著眼,腦袋裡一萬個臥槽奔騰而過,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

第二日,景霄寒從宿醉中清醒,頭有些悶,但不算特彆疼。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總之應當很久了,外頭的窗格邊可以看見燦爛的日影,他睡在一個角落裡,身上卷著被子,外頭讓了很大一片位置,還有彆人歇息過的痕跡。

他仔細的想了想昨夜,但自己的記憶在喝完第一杯酒後就開始斷片。

而他身上的係統已經炸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警告聲響起,尖銳的機械音在腦海中回響。

“警告!警告!宿主人設嚴重崩塌。昨夜違規飲酒,人設崩壞,對他人自薦枕席。判定為一級違規,積分清空,從今日起係統會監督宿主重新塑造人設。”

“請宿主禁止言語,禁止進食,禁止觸碰,禁止……”

“違規將裂魂一次……”

景霄寒在一片警告聲中捕捉到關鍵詞。等等,他昨天晚上乾了什麼?

自、薦、枕、席??

景霄寒:“………”

成蹊會被他嚇死吧?昨天他到底乾了什麼?會不會已經掉馬了?應該沒有對著成蹊大喊我是李景吧?應該沒有抱著他不撒手吧?應該沒有硬是把人往床上抱吧……應該吧……

好的,他肯定乾了,還不止一件。

隨著係統的倒計時結束,景霄寒感覺神魂劇痛,像是被五馬分屍。但他硬是將痛感忍住了,緩慢的穿衣,梳洗,披上外袍,帶著忐忑的心思走出房門,輕輕敲了兩下旁邊的房間,裡頭傳來小聲的動靜,成蹊拉開大門,他看著景霄寒,一臉關切道:“玄天君您醒了?”

景霄寒想開口問話,卻反應過來自己正在被係統處置,不得言語。於是後退一步,拿出長信發消息。

“昨夜我喝醉了。”

成蹊看著長信上的信息,點點頭,沒有對他的異樣表現出任何懷疑,笑道:“是有些醉,往後還是應當少飲酒。”

景霄寒沉默良久,又發到:“是你將我搬回來的?多謝。”

“不用謝。”成蹊衝著他笑了笑,“舉手之勞而已。朋友之間談什麼謝字。玄天君,今日可有什麼地方想去看看的,要不要一起同去?聽說青玉城的糕點做的很好,可以陪我一起去看看嗎?”

景霄寒:“……”他看著成蹊極其自然的神態,有一點點挫敗,好的,果然他沒發現。

第86章 章八十六

景霄寒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成蹊問他要不要一齊去走走。係統在耳邊尖銳警告,景霄寒後退一步,搖了搖頭。

一來他現在不能被係統禁止的項目太多,暫時不能再違規了。

二來他需要休息, 裂魂一般會懲處上一整天, 施加在神魂上的痛楚會讓他精神不好, 今日並不適合出門。

成蹊倒也沒說什麼, 他衝著景霄寒關切道:“玄天君可是有什麼不適?”

景霄寒垂眼,後退一步,在不斷增強的疼感中, 勉強給成蹊發了條消息:“我需要閉關一天,你不要亂跑。”

見成蹊點頭後,他方才鬆了口氣, 慢步退回房間。關門時發現成蹊還在看他,靜靜的站在門口,青衣墨發, 寡淡的像棵瘦竹。

從滄州逃出來後,他一路上實在受了太多苦, 整個人清減了太多,直到現在,成蹊脖子上依舊纏著繃帶,用以遮擋脖頸上的傷痕。景霄寒其實很想摸摸他的頭發,指尖微動,他關上了房門。

成蹊看著房門輕合,將景霄寒的臉擋在了門後, 雖然玄天君膚色確實很白, 但今日他的臉色實在是白的有些過於難看了。

是酒的問題?還是彆的原因?

成蹊蹙眉, 他想起景霄寒的囑托,最終沒有亂跑,他在茶樓坐了一天,聽著說書先生講了些大江南北的奇聞軼事。

茶樓裡大多是行腳商,喜歡聽些恩怨情仇,說書人也喜歡講些恩怨情仇。就比如太一宗的劍神和他那十二個絕色老婆劍,還有刻骨銘心的白月光水雲,還有合歡宗的妖女勾引太一宗的小劍君,前幾日還在玉州內鬨過笑話。最近討論的最熱鬨的,還歸是齊雲仙府那早逝大夫人和姨娘的大三角,據說大公子重傷,三公子被人奪舍,現在齊雲仙府的接班人多半落在了二公子身上,但這種世家宗門的事情,誰知道內裡藏了多少陰私,單從表麵上看,多少有點寵妾滅妻的意思。

從齊雲仙府那些語焉不詳的通告和追殺令上,多少能從字裡行間窺出點特殊的風雨。

說書人編了幾折子家庭倫理,底下人聽的津津有味。

成蹊聽著那歪的八竿子打不著的戲,聽的他頭皮發麻,抬手往上頭丟了半塊碎銀子,讓說書人換上一折。

“小郎君要聽些甚麼?”說書人一合折扇,將銀子籠在袖子裡。

“就說個你最常講的故事。”成蹊抬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已經有些涼了,入口泛著苦。

他聽見說書先生哎了一聲,笑眯眯將銀錢收好,而後講了個關於神君和天妃娘娘的故事。

成蹊隻知道神君據說已經合身天道,卻不知道居然還有個天妃?還是個從微末時便不離不棄陪伴在他身邊的大小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成蹊豎起耳朵聽八卦,那說書人口若懸河,講的抑揚頓挫。

神君姓甚名誰已不可考,如今隻以神君代稱,他本是路邊一個無父無母的乞兒,出生在而今已然覆滅的天恒州,靠著給善堂幫忙和撿仙人出行時撒的銀片為生。那年天恒州萬華節,偏偏天降暴雪,即將凍死時,他被最高華無暇的天妃娘娘撿到,帶在了身側,此後便是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之類的打臉爽文路線。

說書人講的眉飛色舞,成蹊聽的好笑,感覺這裡頭的神君和某些廢柴逆襲文男主一樣,一路打臉升級,君臨天下,假的很,不過閒來無事聽聽,倒也能勉強打發時間。

成蹊摸起茶杯喝了一口,卻發現入口甘冽,唇齒留香,方才涼透的茶水現在卻是溫熱的。他一愣,向身側看去,果然那個看不清人臉和形體的人影又出現了。

此刻正撐著頭,坐在他手邊的座位上,一眨不眨的看著說書人講故事。

“哥哥覺得這戲有趣嗎?”那人影輕聲說道。

成蹊:“……”他看向四周,茶樓依舊熱鬨,說書的還在說書,聽戲的還在聽戲,甚至閒聊的也都在自在的聊天,成蹊能聽見後腦勺處那位絡腮胡大哥,正在和同桌的人抱怨自家媳婦太凶,每逢吵架他都是被打的那個。

所有人都很自然,沒有人注意到他身邊坐了一個扭曲而透明的影子,而影子像是看累了,還慢悠悠端起杯茶喝。

從齊雲仙府出來後,這個人影已經消失了許久,成蹊先前總以為這人影是他做夢時幻想出來的,怎麼今日又出來了?

“你是誰?”成蹊蹙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算是妖怪也不要這麼大膽啊!”

“妖怪?”那人影側頭,成蹊感覺一道打量的目光從他身上滑過,對方輕聲笑了:“哥哥你好殘忍,怎麼能說我是妖怪?”

成蹊被他笑的頭皮發麻,“兄弟你正常一點,是個人看見一個半透明的影子天天跟在身邊,都會覺得這是不正常的好吧?”

“原來哥哥你看不見我的臉嗎?”那影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像是特彆的惋惜,“唉,看樣子你還是不想看見我,這樣自然見不到我的臉,可就算你不見我,我還是想來找你。”

“你彆亂攀親戚啊!”成蹊往旁邊挪了挪,“我根本不認識你。”

影子歎氣,“哥哥,你這樣真讓我傷心。”

這樣說著,影子當真還抬手擦了擦眼淚,一副特彆悲傷的模樣。

台上的說書人已經講到了神君和天妃娘娘大婚,夫妻倆琴瑟和鳴,恩愛非常,眼見升級流變甜寵小言,成蹊聽的直牙酸。

“真好啊。”影子哭了一半又去聽書,他輕聲感歎道,“要真能這樣就好了。”

成蹊豎起自己的小耳朵,“聽你這麼說,你對神君的故事很熟嘍?”

“哎呀,何止是故事熟,我和他本人超熟的咧。”人影揮手,“哥哥你想聽什麼八卦找我就可以,就彆聽這些凡人杜撰的話本子了。”

成蹊豎起耳朵問八卦,“神君真的有老婆?”

“沒有的。”人影幽幽道,“神君可是寡王,沒有什麼天妃,也沒有什麼神女,他到死都隻是一個人,是個寂寞的可憐蟲。”

“不過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