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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聲音都遠去,隻剩下成蹊急促的心跳聲,像一隻困獸,他看著麵前容纓凝固的身體,全身發冷,卻感覺有一道詭異視線,從很遙遠的地方望過來,穿過時間和空間,死死的盯著他,幾乎穿透了靈魂。

磨人的窺探感讓他後背發麻,從尾椎開始汗毛一根根豎起來。

“噓——”

耳畔一道清風似的低%e5%90%9f,成蹊感覺自己喉間被什麼無形的東西輕輕一點。

“——咳!”

成蹊茫然的看著掌心的血,他張嘴,隻覺得喉嚨疼的像生吞了一口炭火,腥甜的血液無聲無息的湧出來,淹沒了後續的話語。

他不能發聲了。

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感襲來,像是要將他分筋錯骨,連靈魂都被一寸寸碾成灰燼,長久遲鈍的痛覺神經質的尖叫起來,發了瘋似的在腦海中呐喊:“跑!快跑!”

但他無法移動,隻能僵直身體,感覺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掠過他的脖頸,像愛撫,更像威脅。

——不能說,不可以說,不然會死。

“喂!喂!你怎麼了?”耳邊有人在叫喚,成蹊顫唞著回神,看見容纓正捏著他的臉不耐煩的搖晃。周圍的聲音又回來了,腳踩在蓬鬆雪地的咯吱聲,樹枝晃動的沙沙聲,還有容纓嫌棄的聲音,“張口,你是要咬舌自儘嗎?”

成蹊一下子癱軟在地上,他這才發現自己牙關緊咬,舌頭都被咬破了,嘴裡,前襟全是血,冷汗一層一層的往外冒,打濕了裡衣,他轉動眼珠呆愣的看向容纓,張了張嘴,喉嚨卻隻能發出一點虛弱的氣音。

他感覺自己幾乎死了一遍。

“你沒啞,過會兒就好。”

容纓麵色陰沉,他看向成蹊的脖頸,那裡原本光滑白皙,現在除了被他掐出來的青紫指痕外,皮膚上還多了一點,朱紅的一點,綠豆大小,似一顆殷紅的小痣。

是禁言咒。

最基礎的咒法,一個時辰內便會自動解開。

“有意思。”容纓看著成蹊煞白的臉和方才截然不同的姿勢,眼神微眯。他明明一直盯著成蹊說話,但方才忽然就出了一小會兒神,回神時一切都變了,就像是……被偷走了一小段時間,成蹊說了什麼他全都沒聽到。

但施術者既然能夠悄無聲息的禁言,同樣就能悄無聲息的切開成蹊的喉嚨。如果真有什麼是成蹊不能說的秘密,為什麼不直接把他殺了?

容纓不解,他盯著癱在地上大口喘熄的成蹊看了良久,還是之前那般羸弱的身體,唯有唇瓣被血色染的通紅,除了一雙淚光漣漣的眼睛還算過眼外,實在算不上出挑,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手伸出來。”容纓冷聲道。

成蹊顫顫巍巍舉起手,攤平了手掌,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手指白皙纖細,指腹柔軟,掌紋細膩,指尖被冷風凍出些許薄紅,人還癱在地上發抖,兩眼茫然帶淚,鼻尖通紅,像隻被揪住耳朵一動不敢動的兔子,這乖巧模樣倒是比上輩子那陰冷毒蛇樣要順眼許多。

容纓在地上挑挑揀揀,扒拉出一塊長劍的碎片,拿雪擦了擦,兩人掌心相扣,以鐵片尖銳的棱角穿透手掌,成蹊打了個哆嗦就要掙紮,容纓瞪他一眼,“敢亂動我就殺了你。”

成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隻見容纓垂眼掐訣,念念有詞,吐出晦澀難懂的音調,兩人血液交纏,化作繁複瑰麗的咒文,黑光陣陣,一看就邪裡邪氣不是正道手段,咒文隱沒在掌心,最後蜷縮成一個小小的桃花印。

“生死咒,你應該知道這是乾什麼的。”容纓起身,他瞥了成蹊一眼,“從此以後你的命掌握在我手裡,我讓你往東你絕對不能往西,我讓你上吊絕對不能跳河,不然就讓你神魂俱滅。”

成蹊已經麻木了,他躺在地上,全身哪兒哪兒都是疼的,滿腦子隻剩一句話——

“容纓,我草你全家。”

“我全家都死了,你要真這麼想,我也可以免費送你去見他們。”容纓滿意的看著成蹊瞪的溜圓的眼睛,心情難得的愉悅起來,

“對,生死咒的附帶效果,我能聽見你在想什麼,所以你最好彆在心裡偷偷罵我。”

成蹊:“…………”心好累,想回家,要不你還是把我埋了吧。

容纓彈掉身上的枯枝落葉,在眾多的屍體堆裡撿了把武器,優雅道:“我也想,不過大概來不及了。”

成蹊:???

他回頭,陰暗的林木裡隱約可見一堆堆螢火般的紅點,不住閃爍,他本來還在困惑冬天哪裡來的螢火蟲,再看一眼,卻發現那哪裡是螢火,分明是一雙雙赤紅的眼睛。

成蹊這才想起來,原文劇情一,天衡州屠城,南麓山魔潮,這緊鄰靈州聖地的山野,已然是鬼魅橫生之地。

齊雲仙府護送幼子入靈山進學,選擇的線路正巧與魔潮逃竄的路線重疊,保護原主的三百仙官,一路上已經被魔潮消耗殆儘,現在這滿地的仙人屍體,赫然是妖魔最好的血食,而他們這兩個血淋淋的活物,大概算得上是最高級的甜點。

“……臥……槽……”成蹊呆滯。

“我不會管你,能跟得上跟,跟不上你就給這些妖魔加餐吧。”容纓笑道,然後一馬當先,提著把破劍衝了出去,渾身上下寫滿了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氣勢。

成蹊瞬間回神,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勁,跟在容纓身後拔足狂奔。冷風呼嘯,容纓手中劍花如一亙冷華月光,從薄弱處殺出一條血路。

潮濕腥臭的血液落在臉上,怪物四散的肢體亂飛,成蹊看著漆黑前路,背後腥風漫卷,妖魔的舌頭幾乎%e8%88%94上他的後腦勺。

跑不過的,太多了,容纓不一定有事,但我肯定會被吃掉。

成蹊看一眼背後的魔物,然後痛苦的回頭,太醜了臥槽,被這樣奇形怪狀的玩意吃掉,不如當場自絕。

“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想這些。”容纓又是一劍揮過去,那把本來就傷痕累累的長劍瞬間碎成渣渣。而身後,是無數被動靜吸引過來的妖魔。

成蹊腦袋裡努力扒拉出原主的記憶,在眾多漫無目的的看書,下棋,閒談中,忽然發現了一個場景。

陰雨綿綿,紅衣的青年遞給他一柄玉石做的小劍,“這裡麵我存了一道劍氣,緊急時可用,用時注意些,不然容易誤傷。”

成蹊摸向自己的脖子,紅色的細繩下,一把指節長的小劍,正泛著瑩潤的光。

“有救!我這裡還有武器!”成蹊在腦袋裡大喊,在前頭狂奔的容纓果然折返,一把提起成蹊的後衣領,提氣,拎著他飛上樹梢,幾個縱躍,可見一塊平地,其上霜雪覆蓋,往後是個斷崖。

成蹊頓時欣喜若狂,“跳崖不死定律!跳崖一定有救!”

容纓抿唇不語,在妖魔撲咬的瞬間拽下成蹊脖頸上小劍,擦破他指尖,回首一丟——

成蹊先是看見白光一閃,似有一道風聲輕響,銀線一般的劍光平整掠過妖魔,草木,山巒,而後——萬物於無聲中崩裂。妖魔在移動中身首分離,南麓山被一劍削平了天靈蓋,雪山之上,積壓了三個月的雪片轟轟烈烈衝下來,容纓抱著成蹊一躍而下,跳入深淵。*思*兔*在*線*閱*讀*

第3章 章三

成蹊被一股糊味熏醒,他睜眼,發現自己坐著睡著了,頭發被火星燎了半截。架子上的水燙了半天總算燒開,正咕嚕嚕冒著白氣,他哆哆嗦嗦地往炭火裡丟了數塊木頭,潮濕的樹枝冒出黑煙,嗆的他不住咳嗽,幾點火苗氣若遊絲地飄起來,勉強將藏身的破觀照亮了半隅。

這是一座懸空道觀,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靠著數十根木榫嵌在懸崖正中,出口唯有一條自崖壁上鑿出的崎嶇小路,而今大雪滿山道,那條小路也被風雪埋的瞧不見了。觀外兩扇破門被風吹地砰砰亂響,冷風順著門縫往裡灌,不過半夜,雪便已經積了一尺多深,泛著慘白的光。

成蹊嗬出一口白氣,找了塊石頭把吱呀作響的大門抵住,再搓著快凍僵的手返回牆角。這裡有一片拿蒲團墊起來的簡易“床鋪”,上頭鋪了層從道觀裡扯下來的破布,形成一處狗窩似的凹槽,深色的布料上除了陳年積灰,還蜷縮著個瘦骨嶙峋的少年。漆黑的長發亂七八糟散著,身上蓋著一件不太合適的鬥篷,露出半個蒼白的臉頰和大半小腿,側顏消瘦卻難掩秀美,就是單薄的過分,大氅下的身體隻剩一把骨頭,正隨著沉重的呼吸緩緩起伏。

容纓病了。

而這是他們逃亡的第十天。

主角跳崖不死定律果然有用,十日前的那一劍解決了追兵也引發了雪崩,容纓抱著他跳崖時滾進了雪堆裡,隻受了輕傷,然後他們迷了路。兩個傷殘病號在大山裡亂竄,翻山越嶺,期間又遭遇了幾波小規模流竄的妖魔,容纓帶著他這個拖油瓶一路砍瓜切菜,愣是帶著他從那個滿是鬼魅魍魎的大山頭裡逃了出來。

隻不過走了一大半發現他們走反了。

靈山靠北,而他們去了南方,和預設的路線差了也就那麼十萬八千裡吧。好在隻要再翻過這個山頭後就能碰見城鎮,有人煙的地方就有仙官,就能向仙家求救,大概是勝利近在眼前,容纓心神放鬆,剛爬上這個破觀就一頭栽倒,差點沒把成蹊嚇死。

爬進蒲團堆裡探了探容纓的額頭,成蹊被對方過高的體溫燙的一哆嗦,吃力的給他翻了個身,撩開對方半合的袍子,晦暗的光影下,可以看見容纓渾身上下都是傷口。

鞭傷、棍傷、凍傷,以及腰腹上最重的那道,是被原主捅的一刀。十天了,容纓一路上根本沒處理過,撕裂的傷口已經發炎潰爛,正流著膿血。

成蹊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撐過來的。

他從小包袱裡摸出塊乾淨的布料泡進滾水裡消毒,擰乾後給容纓清理創口。他們原本就沒準備什麼東西,一路逃亡藥品和武器消耗殆儘,就剩下他揣在懷裡防身的那把匕首。連衣服都在逃亡途中用來當引開魔物的誘餌,厚點的袍子也隻剩下那件蓋在容纓身上的鬥篷。

容纓估計他們倆現在看上去就像一對在泥堆裡滾了八百遍的乞丐。

溫熱的布帛擦拭過容纓身上的創口,淤青暫且不談,鞭傷也已經開始結痂,嚴重的是捅的那刀,發炎紅腫,上麵不知道被容纓糊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藥,和血肉摻和在一起,像是發了黴。

成蹊拿匕首把那堆藥剔開,果然膿水湧了出來。像這種傷口潰爛,就得把腐肉刮除,再消炎止血。成蹊翻翻找找,藥是沒有了,布還能從裡衣撕下來一點,好在這道觀裡有不少煉丹的鼎,靠著煮雪不缺滾水。

擦乾淨容纓身上的臟汙灰塵,成蹊用刀尖抵上創口,剛一下刀,蒲團堆上半死不活的少年就悶哼一聲,如一條活魚彈跳起來,成蹊隻感覺喉嚨一緊,便被人掀翻摜在地上,卡住脖子如一隻待宰的雞。

“……臥槽……你他媽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