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啊,就喜歡這些噱頭、這些泡沫!過於投入虛無縹緲的東西了。”
經鴻還是插著胳膊,看了看他:“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對方依然不讚同,搖搖頭,一邊用自己的粗胖手指敲著桌子,一邊用“我最懂”“你一定是想從我這裡學到些什麼”的語氣,頗有些得意地對著經鴻科普道,“藥物研發不是那麼簡單的。創新藥,分me-too、me-better和me-new——me-new最難,需要新的藥物原理之類的。中國基本是仿製藥,等人專利到期限了,就仿製!少數幾家有me-too藥,差不多,拿人家的改一改,規避專利而已。真正的製藥,是很難滴……!美國有一個說法,叫‘雙十’,一款新藥的成功研發,大約耗時十年、耗資十億美金!現在奔著‘雙二十’去了,不確定性太大了。而且啊,找新原理是很難的!人家西方的大藥廠有幾十年的經驗積累,那我們中國有什麼?我們中國隻會更難!”他雙手一攤,“而且我們中國的商人誰有閒情逸致乾這個啊?抓緊時間賺點兒錢才是正經的。中國市場這麼大,隻要仿得好,仿製藥就夠他們吃一輩子的。”
很明顯,對方以為經鴻不懂,在給經鴻進行科普,英文還極不標準。那個樣子,儼然的“年輕人自信是好事,但太自信就不是好事了。”
“是嗎,”經鴻依然插著胳膊,含笑道,“我看未必。”
一桌子人又望向經鴻。
經鴻說:“製藥是命脈行業。西方藥物的專利期最少也是二十年,甚至更長,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吃的藥至少比西方人落後20年。如果想吃更先進的,就隻能買進口藥了。但這幾年……很明顯,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戒備、防範越來越重,甚至是敵意。依我的看法,貿易戰隨時爆發。那……我們可以完全依賴西方國家的出口麼?如果發生極端情況,怎麼辦?其他東西我們都能忍一忍,可藥物呢?我們難道坐以待斃?”
李智勇:“……”
其他人都不敢說話,隻有周昶,側著頭,撐著臉,饒有興致地看著經鴻。
“還有,”經鴻又繼續說,“那麼多的天價藥,李總沒看見?醫保總額畢竟有限,真正能解決價格問題的,隻有國產。美國的人工費各種費在那兒擺著,彙率也在那兒擺著。沒有國產藥就沒有定價權。”
末了,經鴻說:“李總也許不相信,但我相信中國藥企的野心和決心。”
李智勇半晌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訥訥地道:“看看經總這個格局。”
話雖然是“看看經總這個格局”,意思卻是“看看經總何不食肉糜”。
經鴻看看他,又看看在坐的其他人,說:“大家都是搞互聯網的,我這話說著矯情,但泛海確實認為,泛海有自己的責任。”
泛海的人工智能事業群已經在做“AI藥物研發”了,此次收購就是為了更快取得好的成果。
找化合物是很難,要幾十年的經驗積累,在這領域彎道超車聽起來像天方夜譚。然而AI可以模擬化合物的合成過程,也許能極大減少找化合物的次數、極大降低找化合物的時間以及資金。
找化合物很難,很多東西都很難,相比之下,寫代碼是最容易的。
互聯網的巨頭公司需要為製藥行業及其他行業提供工具,幫忙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追趕歐美的同行們,這些代碼是加速劑。
如今世界上IT巨頭們的戰爭早不局限於一款產品了,他們的觸角遍布全行業——他們向全行業提供幫助,提供各種係統、各種工具,比如無人駕駛的係統、智能手機的係統,還有公司財務係統、客戶管理係統、雲、等等等等。
可以說,他們這些IT公司——不管是大公司還是小公司,需要支撐整個中國,他們不能輸。
當然了,這背後,是揮金如土。
幸好每次做成市場上的回報也會非常豐厚。
“周總,”另外一個CEO問周昶,“清輝也是因為這個才想收購Med-Ferry的嗎?”
“不是。”周昶轉轉手中酒杯,目光意味深長,“我暫時不相信中國藥企的野心和決心,經總可能太理想化了。”
“……”所有人又望向經鴻。
經鴻想起經海平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自己有情懷,自然覺得彆人也有情懷;自己沒情懷,自然覺得彆人也沒有。
“討論這個沒什麼意義。”經鴻說,“未來會給我們答案的——我是對的,還是周總是對的。”
周昶也不想爭論,他示意一邊的服務生開瓶新酒,“行了,喝酒。”
新一輪的推杯換盞就此開始。
經鴻捏著酒杯,將那酒杯舉到唇前的時候方察覺不對:這一杯是周昶的,他自己的在左手邊。
經鴻看看周昶,發現後者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顯然周昶已經發現自己拿錯酒杯了。
經鴻將酒杯放回原處,問:“周總怎麼不提醒提醒我?”
結果周昶竟泰然自若地道:“不知道。”
經鴻:“…………”
其實周昶真不知道,他沒說謊。
喝酒,每一杯都有名目,每一杯都有說法,一屋子的氣氛熱烈。
再後來,桌上的兩位女士也離開餐廳休息去了,剩下來這一群男人中的幾個更為輕鬆,抖出了煙,點上了火,問經鴻:“經總,抽不抽?”
經鴻說:“我不抽煙。”說到這時,眉心還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那幾個人又轉向周昶,問:“周總呢?”
周昶將目光從經鴻臉上移過去,淡淡地道:“都彆抽了。”
對麵的人明顯一愣。幾秒鐘的尷尬過後,還沒點上的幾個人將手裡的煙撂在一邊,已經點上的琢磨了下,自覺沒本事得罪周昶,也按熄了。
周昶慣會把控人心,那兩三秒鐘的尷尬過去,周昶又問最初那人:“做前置倉,然後呢?”眼神依然顯得認真。
對方立即又說起來了他的一個產品思路,反而慶幸周昶並未真的在意,氣氛重新回歸熱烈。
一直喝到十一點,因為第二天還有大會,剩下的人才終於散了。
“經總。”就在經鴻要站起來時,周昶卻突然出聲了。
他靠著椅背,翹著長腿,一邊用指紋解鎖手機,一邊貌似懶散地問:“交換個聯係方式?”
一桌子人又看過來。
誰都知道經鴻周昶這兩個人直到現在都沒加過對方的聯係方式,也算一個世間奇聞了。
“……”經鴻當然不會當眾下對方的麵子,但也不想與對方有太多交集,頓了頓,將手機又拿了出來,道,“我掃你。”
就這麼著,兩個人的聯係方式終於是互相加上了。
經鴻走後,周昶此生第一次想翻一翻彆人的朋友圈。
這個功能推出以來,周昶一次都沒產生過看這玩意兒的欲-望。就像之前說過的,他沒興趣詳細了解幾千號人的吃喝拉撒。
這次算是破天荒了。
他甚至沒等走出餐廳就點開了經鴻的朋友圈,卻什麼東西都沒見著。
整個頁麵一片空白,隻有上半部分的黑色背景以及靠右側的四方頭像。
此外就隻剩下屏幕中間的一條灰線。
經鴻什麼東西都沒發過?
周昶有點兒納悶。以防萬一,他打開手機的瀏覽器搜了搜朋友圈裡隻有一條灰線的意思。
好,搜到了。
他被經鴻屏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背景是2017年哈!未萊老總講的狀況是2017年左右的情況。
◤思◤兔◤網◤
第17章 Med-Ferry收
經鴻休息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突然想逛逛這個他沒來過的曆史名鎮。
經鴻沒讓助理們跟著,而是獨自出了酒店。
他這次來參加世界互聯網大會一共帶了四五個人,不過小鎮其實很大,旅遊區分西柵東柵,想逛全乎了至少需要幾個小時,可他們晚上就回北京了,大會的官方活動又早上九點就開始,因此經鴻沒通知任何助理,五點多鐘就出門了,因為他一向是五點左右就起來的。
五點多鐘起來,而後鍛煉、洗澡、吃點早餐、到辦公室處理工作,睡眠一般不會超過六個小時,甚至隻有四個小時或者更短。
經鴻沒穿襯衫西裝,而是套了一件米白色的寬鬆毛衣,又穿了一條牛仔褲,看上去年輕不少。
昨晚他們住在西柵——那邊全是商務酒店。
走到河邊,經鴻登上了一艘烏篷船,坐在船上靜靜地等待日出。
烏篷船是手搖式的,漣漪向船的兩側一波一波推開去,船槳拍打河水水麵時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仿佛正在撥弄人心底的水泡。
過了會兒,太陽漸漸升起來了。
樹木全被鍍上了一層金光,好像扇扇金色屏風,河兩邊的間間白牆也被染成暖色,天上一個金紅色的太陽,水裡也有一個,飄蕩、搖曳,泛著粼粼的金波,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兩個太陽的中間是一座古老的白色拱橋,上麵幾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姑娘正在拍照。
的確漂亮。
船夫繼續劃著小船,要繞著鎮子走上一周。
經鴻便也看著風景。
時間太早,整個小鎮仍在安睡,一家一家店門緊閉。整個西柵由12座小島組成,又由70多座小橋連接。一座一座浮島上是一間一間青瓦白牆,蔥鬱樹木點綴其間,令經鴻想起威尼斯來。
有些東西一樣,又有很多東西不一樣。
船走著走著,小鎮再次下起了雨。蒙蒙的,不是北京那種臟兮兮亂紛紛的雨。
幸虧經鴻帶了雨傘。
等烏篷船回到原處,經鴻便打了雨傘下來,倒也愜意。雨傘是酒店的,黑色、長柄,最下端的J字手柄是用木頭製成的,不大光滑,握起來很舒服。
經鴻簡單轉了轉小鎮西柵的幾個地方,最後,他也按照網上推薦登了登白蓮塔寺的白蓮塔。
這是絕佳的觀景地。登高極目,京杭大運河自西柵儘頭流轉而過,開闊、滄桑,汪洋恣肆——這兒是京杭大運河流經的唯一一個江南小鎮。
經鴻幻想了下這條運河當年的喧囂景象。
開掘於春秋,完成於隋朝,繁榮於唐宋。這條運河,這個鎮子,甚至這片土地,從繁榮,到衰敗,再到繁榮,幾個千年就這樣過去了。
幾米之後,周昶一登上白蓮塔便見到了一個人的背影。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第一眼就認出來了,是經鴻。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周昶並未走上前,而是靜靜觀察了下經鴻憑欄的背影。
細雨綿綿的白蓮塔頂上,經鴻撐著一把傘。傘骨斜斜搭在肩上,傘蓋正好遮著他頭。下方是已經奔騰2500年的京杭大運河,是一片龍形的花海,是籠著煙霧的流水,是青瓦、白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