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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他了。

即使時間逆轉,即使他站在那個命運的十字路口,做出截然不同的選擇,也終究無法改變一切。

幸存下來的這十二年,景眠一直都無法控製地想:

如果他沒那麼渴望交到朋友,

如果那晚他沒有執意參加哥哥的生日聚會,

如果在貨車相撞的前幾秒,他沒有催促司機快一點…

這些支撐他活下來的愧疚,在這一刻,就連同自己設想的那一點點反轉和希望,也幻滅般破碎消逝。

在他自以為的最幸福美滿的幼年,媽媽就已經在悄無聲息地、默默準備好長辭這個世界,策劃著永遠離開他了。

為什麼明明他已經很努力地活下去,

所有人卻都在越走越遠?

——沒有人想要你。

或許李喬沒說錯。

景眠抬起手,淚水源源不斷,衣袖擦淨眼淚的同時,卻發現視線愈發模糊,仿佛覆了層抹不去的迷霧。

原來他是沒人要的。

沒人想要他。

*

S市發往臨城。

根據兩地的中轉和班次,傳聞中,最快的航班路線也需要兩個小時。

夜晚九點。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下專機,他衣擺漆黑如墨,步履帶著風,淡金色的眸子裡隱蘊著濃烈的、幾乎無法燃燼的晦暗。

跟在身後的保鏢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紛紛噓聲。

他們眼看著任總上了一輛接機黑車的主駕,司機不知所措地站在邊上,車門被砰得關上。

車子揚長而去。

尾燈劃出的光線轉瞬消逝。

.

車子停在了一處寂靜的樓棟前。

即使到了夜晚,這棟小區有光亮的門戶並不多,路過的行人能瞥見樓棟外皮的斑駁灰舊,樓層最高隻有七層,沒有電梯,沒有物業和社區,門棟甚至無需鑰匙或門卡。

外人可以自由出入,老破小皆是如此。

這裡離景眠的大學不遠。

是和他結婚前,少年獨自居住的那間出租屋。

男人來到這裡的次數並不多,隻是每一次都鏤心刻骨。

走上樓時,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而逐一亮起。

直到男人停在了四樓。

門扉半掩著,卻沒透出屋內的一點光亮。

黑暗仿佛吞沒了一切,緩緩融進微涼的空氣裡,寂靜仿佛有形,卻無聲。

任星晚打開了門。

黑暗慢慢襲來,將他也融進了這狹小而寂靜的夜色。

臨城在不久前下了場小雨,淋濕了這座城每一寸%e8%a3%b8露的地麵,就連空氣都泛著潮濕的味道。

男人垂眸,看到地板上帶著水痕的腳印。

從鋪著地毯的門口,

一直延伸到不遠處的衣櫃。

任星晚心臟緊了一緊。

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便走到了那個緊閉的木櫃前,他伸手,打開了櫃門。

眼前的畫麵,讓男人呼吸微屏。

——少年坐在那兒,本就清瘦細韌,縮成一團時也同樣隻占據了小小一隅,隻是發梢滴著水,順著頸項流進領口。

抱著膝蓋的左手,還戴著他們的結婚戒指。

被雨水衝刷而熠熠發亮。

就連白皙鎖骨都泛上月光,景眠似乎先看到了男人的皮鞋,怔住,才向上挪動視線。

景眠抬起頭。

就那樣和先生對視了一會兒。

他抿了抿唇,輕聲叫了句:“哥哥。”

兩個人都知道這個稱呼背後的意義。

景眠清醒時,很少會在他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更不會輕易向自己尋求庇護。

他的寶貝,被人欺負了。

本欲俯身的任先生,卻在聽到景眠下一句話時,高大的身影登時僵了瞬,手心隨之一顫。

櫃子裡的景眠被藏在一隅黑暗中,少年紅著眼圈,小聲問他:“那時候為什麼走了?”

“為什麼不要我了?”

第78章

臨城大學靠北半公裡外的居民樓。

半敞著門扉的衣櫃因為漫長的歲月, 棱角被磨出了圓痕,被濃重的月色照映出深沉的斜影。

出租屋內,此刻隻有兩個人。

卻顯得有些過於安靜。

景眠察覺先生蹲了下來。

他一怔,立刻低下頭, 擋住自己積聚到下頜的淚水。

不知怎麼, 鬼使神差就問出了口,儘管過去無從追溯, 甚至是任先生本人也已然忘了的過去, 但或許,這也是折磨了自己十幾年的遺憾。

他好像走出了陰影,卻又好像一直從未走出來過。

小時候喜歡躲在櫃子裡的自己, 總是由哥哥打開櫃門, 將他抱回陽光下。而眼前這一幕, 仿佛將他帶回了那時候。

驀然出現在夜幕裡的先生,好像和那個清冷漂亮的身影, 慢慢重合了。

以至於他生成眼前的人就是“哥哥”的錯覺。

回過神時,是男人握住了他擋住臉的手腕。

連帶著溼潤的袖口,泛涼的皮膚。

景眠一驚,往後退了退, 誰知任先生卻追過來。握著手腕的掌心沒褪去力道, 反而在收緊。

接著, 景眠睫毛微顫。

他被籠罩在寬闊的陰影下, 對方帶著比他要溫熱一些的氣息,侵襲周身,落在他濕漉的麵龐。

任先生在%e5%90%bb他的眼淚。

“對不起。”

景眠眸光一怔。

男人聲線沉且低啞, 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景眠先是愣住。

接著,他慢慢壓緊唇瓣, 察覺鼻尖湧上酸意,牽動著喉嚨。

這是第一次從男人口中,聽到“對不起”三個字。

無論久彆重逢,還是新婚之後,印象中的任先生一向冷冽寡言。儘管沒到不善言辭的程度,卻極少向他人如此直觀的表達自己的歉意。

或許,也沒有人會有資格讓男人說出這三個字。

景眠感覺心臟在無聲地顫栗。

原來任先生還記得那時候。

對他們的過去記憶猶新的,竟不止自己一個。

景眠心潮翻湧,一種莫名的情緒蜂擁而至。

以往在潛意識裡將先生和哥哥割裂開來,在這一刻,少年忽然察覺,埋藏在記憶深處讓他無法釋懷的美人哥哥,好像就在眼前。

景眠喉結動了下。

以至於任先生把他抱起來時,自己仍然有些茫然。

*

*

回到家的景國振,在落地窗前抽著煙,煙蒂被掐在煙灰缸裡,隱隱閃著火星。

景父眉頭緊鎖,滿麵愁容。

一旁的李喬跟著歎了口氣:“國振,你也彆太擔心了,一直抽煙身體會吃不消的,就算今晚這個項目談不成,咱們還是有彆的路可走……”

景父看向她,沒了往日裡的相敬如賓,語氣不善地反問道:“有什麼路可走?魏總是這個項目最大的東家,無論是籌集融資還是貿易接頭,隻要他開心了,這都是一句話的事。”

“今晚把人家得罪了,咱們徹底沒戲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李喬額頭上冒了冷汗。

她深知,在四年前景家即將麵臨破產的時候,她想了無數的出路,最終把景眠當成禮物一般送給了任家。

那個時候,任星晚還隻是個徹底廢了的殘疾。

是那個權勢滔天的任家,默默放棄了的棋子。

可他終究姓任。

把景眠嫁給這樣的人物,既不會讓這小孩過的舒服,同時還能解決景家的燃眉之急。這場商業聯姻將景家拯救於水火,他們才不至於流浪街頭。

重新戴上昂貴首飾,穿上普通人一輩子都買不起的禮服和高跟鞋,也多虧了任家的名頭,才讓名流和高層都高看她一眼。

一箭雙雕,不過如此。

那個時候,李喬每每想到自己促成的這樁婚事,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而現在,家族的興落不能完全依仗他人,景家早已因為碌碌無為和失誤判斷,這幾年總體依舊在走下坡路,甚至很多生意或項目之所以會談成,是因為對方老總知道,他們的親家姓“任”。

景國振知道,即使多次受到任家的扶持,現在的情況,依舊岌岌可危。

他們依舊在破產的邊緣徘徊。

李喬維持著體麵,順著景國振的憤怒,忍不住道:“怪那孩子,也怪我,平日對他太溫柔了,我本以為景眠那孩子結婚後,會比在咱們這兒時更成熟懂事些,沒想到今晚鬨了這麼一出,得罪了魏總,攪黃了生意。”

“之前我還不信。”李喬佯裝著無奈,輕輕歎了口氣:“果然是個災星。”

“災星?”

景父看著她,忽然罵了句:“你才是個災星。”

李喬瞳孔一顫。

像是沒反應過來:“…什麼?”

景國振像是在此之前便已經沉思了很久。

他掐滅了煙,沉著聲音,冰冷道:“景眠在的時候,我的事業一直在走上坡路,在和你結婚前是如此,蒸蒸日上,反倒是和你婚後的這些年,公司虧損的厲害,景眠一走,如今都要破產了。”

李喬眼眶振動著。

幾乎不可置信。

以前景國振從不會這樣對她說話,甚至極儘涵養溫柔,自從那次任星晚的助理帶著錄音找上景家,從那之後,景國振對她的態度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女人不自覺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裡,她隻當男人是遷怒於她,含著眼淚,抖著聲音道:“洛洛他爸,你怎麼能這麼想我?這些年我死心塌地跟著你,為你生了個兒子,給景眠找了那麼有權有勢的聯姻對象,為了這個家,我……”

對此,以往會心軟的景父,

此刻懶得等她把話說完,竟徑直轉身上了樓。

臨走前,李喬清晰地聽到,景父擦過她耳邊時低罵了一句話:

“你裝什麼。”

*

商業宴會。

在臨城最高檔會所的宴會廳舉行。

能被邀請到場的,都是商圈內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們可以攜帶家眷,甚至可以帶著自己的寵物狗。

但如果是門麵不夠,就連踏進門檻的資格都孑然全無。

景國振不在此次宴會的邀請名單內。

所以,在被保安攔下來時,景國振的臉色精彩紛呈。

這是繼和任家聯姻後,他頭一次吃了閉門羹,所以男人臉上相當掛不住。

“我是景國振,任總的親家。”景國振身旁站著同樣精心打扮過的李喬,夫妻倆被攔在宴會廳門口,臉色好不尷尬,勉強維持著體麵:“這種宴會,我們不止參加過一次,請讓我們進去。”

工作人員沒客氣:“進入宴會廳需要邀請函的,就算任總的親家也是如此。”

“再說了,您如果真是任總的親家,怎麼會沒有邀請函?”

這話令夫妻倆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李喬小聲問:“國振,這宴會我們非來不可嗎?”

景國振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