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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

和彼得相差無幾的年歲,哈利卻看上去成熟不少。他的頭發被不多不少的發膠固定成一個標準商務人士的發型,看上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乾練。他穿著一身西裝,與彼得身上的衣服不同,這是一套顯而易見手工製作、量身定製的名牌貨,剪裁走線無一不精美。但或許是哈利最近瘦得太快,原本合體的西裝如今看上去卻有些空蕩,顯得他瘦削而憔悴。

他的臉龐滿滿的都是膠原蛋白,展露著青春的美好,但他的下頜輪廓已然有了成年人的堅毅和冷酷,他正盯著公司門口的噴泉出神——噴泉沒有打開,池子裡的水已經幾近乾涸,池壁上掛滿了許久未曾清潔的黑色粘液,看上去格外蕭瑟。

待溫德爾的車停在了正門口。

哈利立刻收回了視線,抬眸間,臉上已經熟練地掛上了微笑。

“賽爾德先生,很榮幸見到您。”哈利上前一步,老練地和溫德爾握了握手,他的視線在溫德爾包裹得極其誇張的右肩上一擦而過,相當自然地收回,不僅眼裡沒有一絲好奇,臉上的笑容也分毫未變。

“奧斯本先生。”溫德爾朝哈利點了點頭。

離得近了,哈利眼下的青紫和眼裡的血絲越發一覽無餘。突如其來的噩耗和不幸捉弄著這個年輕人,他疲於奔波,卻又不被允許休息。狼狽和絕望就像是一張網,阻絕著這隻小獸掙紮

的出路。

“您喊我哈利就好。”哈利謙虛地說道,帶領著溫德爾向公司裡走去,“很感謝您願意調整麵談的時間。”

即使看到噴泉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真的步入大堂,溫德爾還是被眼前的冷清給震驚到了。

偌大的奧斯本科技公司,大堂裡竟然隻有一個前台和一個保安,完全不像是一個坐落於紐約繁華市中心的頂級企業。冰涼的大理石地麵空蕩蕩地倒影著空中華麗的水晶吊燈,述說著往日的輝煌,但角落裡的綠植卻因為無人打理,葉子的邊緣已然泛黃枯死,無精打采地垂落著,就像奧斯本僅存的幾個員工一樣,沒有一點精神。

“讓您見笑了。”

哈利一直留神著溫德爾。他的視線隨著溫德爾的目光掃過客座區落灰的茶幾,又看到角落裡枯死的植物,先是露出了一個尷尬的表情,但轉瞬又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悲哀。

但他很快調整過來,努力表現出一副很自然的樣子,若無其事地繼續招呼溫德爾:“想必您也知道,奧斯本企業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難,解雇了大量的員工。今天有些招待不周,請您見諒。”

溫德爾轉頭麵對哈利,他伸出手按在哈利的肩膀上,望進那雙被血絲糾纏的眼眸,安慰道:“我也曾經曆過,這沒什麼可笑的。”

哈利愣怔了一秒,他綠色的眼眸就像是一口乾涸的泉眼,早已死氣沉沉,而此刻突然又重新湧出水流。他偏過頭去,眼神落在大廳裡巨大而華麗的“奧斯本”標誌上,過了好一會,才重新轉過來。

再轉頭,他麵色淡淡,像是剛才一瞬間的哀痛不過是溫德爾的錯覺。

哈利露出了一個沒有任何情緒的笑容,疏離而客氣,像是玩笑一般地打趣道:“若是一會賽爾德公司不對股份進行壓價,我會更感激您的。”

——接手企業以來,哈利已經遇到過太多當麵同情憐惜,甚至信誓旦旦要伸出援手的“商業夥伴”,但他們轉身之後,卻無一例外毫不猶豫地算計捅刀,企圖榨乾奧斯本最後一滴利用價值。

他也曾對他們的許諾信以為真,當他心懷期待,放下尊嚴前去哀求時,得到的卻不過是一句“當時不過是說笑,你怎麼就當真了”的敷衍回複。

他已經不願再相信任何人。

所有的同情勸慰,所有的允諾誓詞,都比不過真金白銀的投資,比不過一紙協議上的讓步。哈利逼迫自己,不準再對任何人抱有期望,就算是堪稱絕望的求助,因為怕被玩弄,也隻好自稱成“說笑”和“戲言”。

果然,一提到股價和協議,賽爾德就怔愣了。

廉價的同情,卑劣的說笑。

哈利感到熟悉的惡心感又在胃裡翻湧。

無視了溫德爾的欲言又止,哈利朝著電梯大步走去。

站在電梯前,他垂下眼簾,遮住自己眼中的譏諷,麵上掛著謙卑的笑意,恭敬地伸手示意:“爸爸在頂樓的辦公室,請您隨我來。”

……

頂樓與其說是辦公室,不如以“病房”稱呼更為合適。

溫德爾並非第一次來奧斯本總裁辦公室。諾曼的品味與絕大多數的總裁截然不同,比起簡潔商務或者科技現代的裝修風格,他更青睞於人文風味。原來的這裡充斥著各種古董擺設以及諾曼精心收藏的絕版圖書,讓整個辦公室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型文博館,讓所有到訪的企業家對此讚不絕口。

而辦公室的主人——諾曼·奧斯本,他雖然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卻有著一口風情濃鬱的英倫腔,一舉一動間頗有紳士韻味,臉上常常帶著和煦的笑意。崇尚隨意自由的托尼自然是相當看不慣諾曼,經常當麵嘲笑他是“老古板”、“英國佬”,諾曼卻不置可否,好脾氣地從不爭辯。

但現在的頂樓入目皆是刺眼的白。

白布隨意籠罩著房間裡僅剩的大型家具。昂貴的古董擺件已然不見,書架上殘留著幾本書,看上去也是東倒西歪、淩亂不堪,唯有那張諾曼最喜愛的比利時橡木辦公桌還擺放原位。

哈利麵不改色地帶著溫德爾穿梭過辦公室,一路領著他朝深處的套房走去。

“爸爸,是我,賽爾德先生來了。”哈利在套房的門口駐足,輕輕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一聲咳嗽,隨後是諾曼沙啞的聲音:“進來吧。”

“諾曼叔叔,你——”

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真的麵對躺在病床上的諾曼,溫德爾還是不由得顫唞起來。

床上的諾曼簡直像個包著一層人皮的骷髏,看過去的第一眼就令人觸目驚心。他臉頰的皮膚鬆弛耷拉,幾乎算是勉強掛在顴骨上。而他的頭發已然全部花白,眼窩深深地凹陷,襯得兩顆眼珠像乾癟的果核。

儘管如此,諾曼還是穿得一絲不苟,甚至還打著領帶,缺乏營養而變得乾枯的發絲也被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後。看到溫德爾到來,他抬起一隻沒有在輸液的手,在空中輕輕招了招:“溫德爾,過來坐。”

哈利親自把房間裡唯一的一把椅子搬到了床側,示意溫德爾落座。

而他本人則繞到床頭的另一側,仔細檢查了一下吊瓶裡藥水的餘量。確認輸液的時間還有好一會兒,哈利輕輕摸了摸父親插著針頭的手背。

冰冷的液體順著針頭流入諾曼的血管,帶走了他手背的溫度,摸上去簡直像一塊凍在西伯利亞的粗糙椴木。

哈利的眼裡浮現了一層水光,他嗓音沙啞地輕聲詢問:“爸爸,你的手好涼,我給你拿一個熱水袋捂在手心,好嗎?”

但是諾曼壓根沒有偏頭看哈利一眼,他一直專注地注視著溫德爾。聞言,他隨意地從哈利溫暖的掌心中抽回了手,帶著一絲不耐回答:“你彆總盯著這些沒用的,與其關心這些,不如去看看實驗進度如何。”

哈利的臉上閃過一絲受傷,但他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收回落空的手掌,轉頭去為父親倒水。

“諾曼叔叔。”

溫德爾不忍地出聲,卻被諾曼揮手打斷:

“溫德爾,你是個好孩子,你的父母一定會感到驕傲。”

諾曼的話語裡帶著一絲刻意的滿意與欣賞,就像溫德爾才是他最疼愛的孩子。但事實上,當年溫德爾像哈利一般陷入困境時,冷眼旁觀的也是諾曼。諾曼和溫德爾的關係並不密切,甚至除了商業往來就沒有任何私下聯係,溫德爾不知道諾曼為什麼要拿自己去刺激哈利這個可憐的孩子。◥思◥兔◥網◥

但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諾曼,溫德爾也說不出拒絕和質問的話,隻好想辦法趕緊轉換話題:“諾曼叔叔,我這次打擾您,是為了[紐約之聲]的股權轉讓協議而來。”

“我知道,我知道。”

諾曼朝著溫德爾點頭。

與行將就木的身體狀況相反,諾曼的精神非常好,甚至堪稱矍鑠。他的眼睛十分清明,不時閃過獵手捕獵時的精光。他衝著站在自己身旁的哈利吩咐道:“去把電視打開,房間裡太安靜了,我和溫德爾邊看邊聊。”

溫德爾並沒有出聲拒絕,但他心裡的疑惑卻逐漸膨脹發酵……諾曼一直是個非常認真甚至嚴謹的商人。對於工作,他總是非常嚴肅,不容任何玩笑。以往與奧斯本企業進行商務洽談,都是兩方團隊在會議室裡進行正式商討,從沒有出現過隻邀請溫德爾一人的情況,更遑論一邊看電視節目一邊談生意……

但考慮到諾曼是病人,溫德爾還是保持了沉默。

哈利十分溫順地打開了正對著床的屏幕,調整好音量,他拿著遙控器,恭敬地詢問:“爸爸,你想看什麼?”

“就這個吧。”諾曼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溫德爾望去——是紐約新聞頻道。相當巧合的是,時下正好是[紐約之聲]的時間,兩位主持人正在播報一則盜竊案,畫麵裡首先出現了一個拿著女士背包一路狂奔的蒙麵男人,後麵是追得氣喘籲籲的一群遊客。就在盜賊即將轉身溜進路線複雜的小巷時,他的頭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嗨”。

男人下意識抬頭,看到的卻是斜蹲在牆上的蜘蛛俠,他大罵一聲轉身就逃。

望著盜賊狂奔遠去的背影,蜘蛛俠不慌不忙伸手甩出一道蛛絲,就把他黏在了原地。蜘蛛俠輕盈地蕩著蛛絲,落在男人的身旁,從他懷裡拿過背包遞給追上來的外地遊客。

伴隨著盜賊的破口大罵,警車的聲音由遠而至……

“紐約好鄰居,我們的蜘蛛俠。”電視裡傳來受訪者的歡呼。人們紛紛舉起手機,而蜘蛛俠竟然也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遊客把他當成一個特殊景點進行合影,還配合地比劃出“耶”的手勢。

看到溫德爾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諾曼如同枯樹皮一般的麵容,悄然展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第36章

“溫德爾, 我就知道你們年輕人會對這些小英雄感興趣。”諾曼含笑說道,像個真正和藹的父親那般親昵地對溫德爾介紹道,“這是蜘蛛俠,人們喜歡叫他紐約好鄰居, 你可以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他扶老奶奶過馬路, 或者幫遊客指路的新聞。”

“哦, 我知道蜘蛛俠。我們公司搞了個超英排行榜, 那些網友評選他為紐約城裡最可愛的小英雄。”溫德爾收回了視線, 對著“他看上去的確好乖啊……他成年了嗎?”儘管大部分的超級英雄對普通人都非常友善, 但願意成為遊客擺拍架子的依然屈指可數……

“他是啊, 每次看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