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得到影閣“啟動棋子”的指令。
那時的她不過一個二八少女,天真無邪,剛去五行山的時候還滿腦子“我是肩負光榮使命的,為影閣生為影閣亡,九死無悔”,待著待著,她就有點入戲了。
生而為人,有七情六欲是必然的。師父待她好,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對她也嗬護有加,時間長了,她真有種自己就該這樣活下去的錯覺。
每日早起上課,練功,用膳,晚睡,跟著師兄弟下山斬妖除魔,這些日常讓她習慣了,連自己原本是誰都忘了。
直到被人點出來!
那是四年一屆的青雲會武,在第三輪一對一打擂台的時候,她遇到了離鏡的公子,林芳年。
雖從未見過,但對於林芳年的大名她早有耳聞。
儒雅君子,芝蘭玉樹,同雲舟仙渺的公子謝問天並稱為雙傑。
比起修為,她是敵不過林芳年的,隻是林芳年不知為何心不在焉,在跟她打鬥的過程中肢體相碰,林芳年臉色都變了,隨後節節敗退,輸了這場比武。
台下觀戰的人都笑稱“英雄難過美人關”、“你是被人家迷得暈頭轉向丟盔卸甲了啊”。
起哄的聲音不斷,她手足無措的羞紅了臉,再看向林芳年,發現自己的心根本不受控製,撲通撲通的亂跳。
入了夜,林芳年來找她。
她推開房門的那一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腦海中忽然湧出一句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是影閣的暗探?”
林芳年的一句話如寒冬臘月的冰水,將她從頭到尾澆個透心涼。
她第一反應是否認,死不承認。
可林芳年斬釘截鐵,大有一種“你抵死不認也是徒勞”的自信。
她心慌意亂,滿腦子都是暴露了暴露了暴露了。
要麼逃之夭夭,要麼殺人滅口。
她問:“你告訴彆人了嗎?”
林芳年搖頭:“若跟彆人說,你必死無疑。”
她愣住了。
對於林芳年的手下留情感到震撼,也對林芳年的愚蠢感到失望。
這種時候,隻要殺掉他一個人,萬事大吉。
理智告訴她身為魔修,就該嗜血成性心狠手辣。可感情又阻止她痛下殺手,甚至因為對方的所作所為而動搖。
“你……你想策反我?”
林芳年道:“我隻希望你不要出賣師門,至今為止對你好的人,你不能背叛他們。”
林芳年放過了她,這是她萬沒想到的。
她問為什麼,那個斯文儒雅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畢竟你是我第一個抓到的“鬼”,而且我知道,你心腸不壞,你和那些魔修不一樣。”
她哭笑不得,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泛濫成災。
一個月後,她前往蓬萊州,約林芳年在問心亭相會。
問心亭,在整個東海是極有名的定情聖地,許多男女在這裡情定終生,至死不渝。問心,問心,聽起來就是瓜田李下,詩情畫意。
她無需問心,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
等林芳年來赴約之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
問心湖的水綠得像一塊翡翠,柳岸煙雨朦朧,碧波蕩漾,金燦燦的陽光灑在湖麵,浮光躍金。少女一身漂亮的苗疆服飾,雙腕白皙如玉,玲瓏秀美,雙眸湛湛,麵上的一層輕紗遮容,給人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美感。
“我換身打扮你就不認識我了?”
林芳年回過神來,忙道:“姑娘天生麗質。”
她心下大喜,忍不住問:“我這樣打扮好看嗎?”
林芳年點點頭。
滿溢的喜悅快要將她淹沒了,她垂下羞答答的眸子,在林芳年問她有何要事之時,她說:“公子放我一馬,我理應回報公子。”
她自願被策反,隻當林芳年一個人的棋子。
每個月她都會約林芳年在問心亭見麵,林芳年是個很守時的人,絕不會讓她多等。偏偏她每次都早到,哪怕等上整整一夜,為的就是林芳年出現之時、那成倍的驚喜。
她問:“我每次都這樣打扮,你會不會看膩呀?”
“當然不會。”林芳年深深地看著她,“你如此打扮是最好看的。”
她將這句話永遠烙印在腦海裡。
臨彆之際,她實在沒忍住,跟上幾步脫口而出:“芳年!”
被驟然叫名字的林芳年一怔,有些愣愣的看著她。
她心跳亂作一團,羞澀的眸子不知落向何處才好:“你,你還從未叫過我的名字呢!”
他恍然大悟,微微一笑,道:“南雀。”
五月份的豔陽天,湖中荷花出綻,陣陣芬芳,一切都是那樣恰到好處。
“芳年,我……”
“南姑娘,我們下次換個地方見麵吧?”
她麵露不解:“這裡不好嗎,你不喜歡?”
“不是,我隻是覺得孤男寡女在問心亭相約,有些惹眼。”
她不禁噗嗤一笑,想說咱們清清白白的,有什麼怕被人看?
就算傳出些什麼流言蜚語吧,那反倒稱她心意了。
日日夜夜的朝思暮想實在煎熬,每月一麵,隻字片語,雖也是個甜蜜的念頭,可畢竟他們都保持著君子之交,實在寡淡。
她傾慕之情難忍,禁不住說道:“芳年,你可有心上人了?”
十八歲的少年雙頰一紅,心猿意馬的看向荷花:“有了。”
她心底一顫,情不自禁的朝前,因為太過激動,不小心踩到裙底,身子一歪,少年本能伸手扶住她:“小——”
心字被風碾碎了。
少年臉上的紅潤儘數褪去,一臉難以置信的蒼白,怔怔的望著她。
“芳年,我心裡也有人了,他就是……”
“南姑娘!”林芳年幾乎是驚慌失措的喊道。
她有被嚇到,再看林芳年的麵色,更覺心驚。
他規規矩矩的鞠了一躬,嗓音並不大,卻堅定不移:“我已經跟她表明心意了,她也回應了我。”
她就算再傻,也明白林芳年口中的那個“她”,不是自己。
她不敢相信自己輸了,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輸了,足足傻愣在原地半柱香。
直到林芳年叫她,她才臉色煞白的反應過來,大聲質問“是誰”。
林芳年沒有說,言語簡練的告辭。
她急了,衝上去糾纏,餘光瞥見林芳年袖口處露出的一角帕子,她眼疾手快一把搶來。
一方女人的素帕,沒有署名,在帕子一角繡著荷花。
那繡工並不精良,針腳粗糙,花瓣兒也三扁四不圓的,難看得很。
可林芳年卻視若珍寶,驚叫一聲搶走。
她愣在原地,將帕子的主人泄露出來:“是流霜派的素練嗎?”
林芳年:“不關你的事。”
她腦子轟的一下。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確實不關她的事。
可是憑什麼呢?
這又醜又寒酸的帕子,拿出來隻會貽笑大方!
素練,區區素練,她算個什麼東西!
“芳年,我心悅你!”她大喊出來,恨不得嚷的天下皆知。
林芳年冷漠的麵容讓她心裡一涼。
在青雲會武一見傾心,乃至心不在焉最終敗陣,這難道不是心動?
明明知道她是影閣內鬼,卻窩藏包庇,這難道不是鐘情?
每個月與她問心亭幽會,說她這身苗疆打扮是最美的,這難道不是告白?
“你明明也喜歡我,為什麼不承認,你是喜歡我的!”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介意我的身份!”
“可我早就跟影閣一刀兩斷了,從被你點破身份開始,我就沒跟影閣魔修來往過!”
“林芳年,你好薄情!”
“你站住!”
“林芳年!!”
五行山女弟子有特殊的規矩,那就是輕紗遮麵,唯有夫君能在新婚之夜取下其麵紗,一睹美顏。
一旦被男人看了,要麼娶回家,要麼三尺白綾自儘。
她狠狠扯下麵紗。
林芳年在同一瞬間閉眼,轉身。
“你睜開眼睛看我,好好看我!”
“林芳年,我要你看我!”
*
“看清楚我,認真的看,仔細的看!”魔尊目光如火灼烈。↘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林芳年”眼也不眨。
魔尊定定的問:“我比之素練,誰更美?”
“當然是你美。”
“是麼?”
“是啊,南雀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
“放肆!!”魔尊袖袍一揚,魔息如龍嘯,將男人震飛出去,摔落地的刹那氣息中斷,林芳年變成了黑鳳凰。
“本尊的名字除了他,誰也不配叫!”
黑鳳凰嗆出一口血,躬身道:“尊上恕罪。”
魔尊冷眼以待,邁步回到美人榻前坐下:“林儘染去何處了?”
黑鳳凰:“回引魂榭了。”
“他此去青城,是為了給老童子尋藥引?”
“是。”
“尋到了?”
“是。”
魔尊揮了揮手,滿地的蠟燭被魔息托著,各歸其位。
點燃蠟燭,殿內再次亮堂起來。
魔尊:“等他去幻城之時,你隨行。”
黑鳳凰:“謹遵尊上指令。”
魔尊疲倦的擺手:“下去吧。”
一片幽靜。
殿冷,心也冷。
她召出靈武,名曰“南雀”的長鞭。
她將靈武取成自己的名字,每次看到它,似乎都能回到一生中最快樂的那段時光。
靈武在這世上獨一無二,隻要南雀現身,人們便知道魔尊降臨。
答案都這樣明顯了。
可當她在扶搖門血戰質問林芳年的時候,林芳年卻一頭霧水,連她名字都不記得了。
不知道她的樣子,不記得她的名字。
她在他的生命中隻是個過客,一個微不足道轉頭就忘的小角色。
靈武脫了手,落地。
魔尊抬起手腕,袖子塌下來一節,露出光滑細膩的肌膚。
她用手摸了摸,攜一絲魔息抹去障眼法。
腕肌之上一點朱紅。
那樣妖嬈,那樣刺眼。
魔尊舉鞭怒然一揮,勁風獵獵,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高聳的大門被搗爛,木屑吹得漫天狂舞。
殿外候命的魔修們無一不驚,噤若寒蟬的跪地瑟瑟發抖。
領頭的忙不迭去搬右使大人救場,像這種場麵在不滅神都經常有的,右使早已見怪不怪,更不會傻了吧唧的去觸魔尊黴頭。
魔尊在殿內大鬨特鬨,華麗的不滅王殿頃刻間變成殘垣斷壁,魔尊頹廢的坐在廢墟之中,眼底閃爍的不知是淚意還是恨意。
“林……”魔尊失神的喃喃自語。
俯首在下的魔修急道:“尊上要找少尊,快去叫少尊!”
林儘染回到引魂榭屁股都沒坐熱乎,就被驚慌失措的魔修連求帶哄的叫來不滅王殿。
好好的行宮轉眼成了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