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燭:“……”
他想過許多林儘染醒來後的反應,萬沒想到會是這種畫風。
占了他的床,害他在桌邊坐一宿不說,現在還惡人先告狀。
林儘染驚呆了,把眼睛挪開。
合著是他自己爛醉如泥,登堂入室,霸占人家的床,死賴著不走?
這是誤會!
“抱歉,昨晚喝醉了,走錯地方……”林儘染敲敲腦袋假裝自己想起來了,餘光無意間瞥見枕頭旁的木簪。
謝明燭寫道:昨晚的事,你都記得?
林儘染下意識說:“斷斷續續吧,不太清楚。”
謝明燭平靜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身,要走。
林儘染叫住他,撿起木簪遞過去:“你落了東西。”
謝明燭頭也沒回:“送你的。”
林儘染心生詫異,等謝明燭出門了才將木簪收回來,也是在瞬間明白了什麼意思,這是生辰賀禮!
他不經常戴冠,平時都以發帶束發,方便。
林儘染坐在鏡子前梳了個高馬尾,取了個發冠戴上,再用木簪比量一下,倒也搭配。
就在這時,黃搞奪門而入:“大舅哥!不好了出大事——邪醫!?”
黃搞目瞪狗呆,看著對鏡梳妝的林儘染,整個人都不好了:“你怎麼,你們倆,你們這……”
“收起你那亂七八糟的想法。”林儘染瞥他一眼。
“哎呀不是——”黃搞總算想起來目的了,“邪醫,天機穀出大事了!妙算真君在今日淩晨仙逝了!”
第61章 死於非命
前往天機穀的途中, 比起其他人的震驚錯愕難以置信,林儘染是早有預料的。
包括妙算真君本人,也早算出了自己大劫將至, 過了今天沒明天。
隻是林儘染沒想到會這麼快,這麼突然,距離天機穀一彆僅僅半個月而已!
修占星之術者, 不得好死。
妙算真君飽受病痛折磨, 這可不算壽終正寢。
抵達赤水州,也不用遞拜帖了, 眾人直接登門。
從山腳下就掛起了白布,大把大把的冥幣撒的到處都是。
天機穀遭遇大喪,唯一的長老死於非命, 穀主神機子哪裡還閉的下去關, 第一時間出來主持喪儀, 再由門中弟子儘全力招待四方吊唁的來客。
林儘染跟著林芳年和素練進靈堂, 展陽披麻戴孝跪在棺材旁,哭的兩隻眼睛都紅腫起來。
他的同門師兄啞聲安慰道:“師父已仙逝, 脫離疾苦,走向極樂, 師弟莫要哀傷了。”
林儘染先上香,跪拜,展陽和另外三個親傳弟子作為家屬, 也跪拜謝禮。
穀主頭發霜白, 容顏卻很年輕,也是修仙界眾所周知的美男子。隻是造此突發意外, 他熬了幾天, 也免不得容貌憔悴, 眼底儘顯疲態。
林芳年先給了個同輩禮,然後輕聲慰問:“怎會如此突然?”
穀主歎了口氣:“修占星之術,福薄命薄,妙算師弟早在決定修此道之時,就做好不得善終的準備了。”
說話的功夫,雲舟仙渺的謝問天也來了:“驚悉噩耗,不勝悲痛。逝者安息,萬望節哀順變。”
任何的安慰都是空虛無力的,林儘染半蹲在展陽身旁,說了些“保重自身”的話。
展陽吸了吸鼻子,抹一把眼淚:“其實師父身體一直不太好,這半個月惡化的更嚴重,幸好有林公子所贈之藥,師父服用後輕鬆許多,隻是……”
林儘染:“什麼?”
紫薇劍派的宗主到了,林儘染忙和謝明燭退到一旁。
妙算真君德高望重,前來吊唁之人很多很多。晚些時候,連扶搖祖師都大駕光臨,而性格古裡古怪的小妖女虞美人也沒缺席。
長輩們去正殿說話,小輩們則留在靈堂。
虞美人坐下蒲團,手裡端著天機穀特有的茶葉,輕抿一口,於人群中瞥了一眼素練,不動聲色。
神機子哀歎道:“修占星之術,終有此一日,可讓我揪心的是,妙算師弟臨死前尤為痛苦。”
林芳年急切的說:“怎不派人來離鏡找犬子?就算無力回天,讓妙算真君走的安詳些也好啊。”
眾人紛紛附和。
神機子擺手道:“病情惡化的突然,來勢洶洶,離鏡遠在東海,就算去請了也是來不及的。”
素練道:“凡事都要有個起因,即便是生病也得有個病症,豈能無緣無故的病逝了?”
林芳年一愣,忙攬住妻子的手:“慎言。”
紫薇劍派的黃宗主道:“林夫人的意思是,此事另有隱情?”
虞美人:“妙算真君恐怕不是突發惡疾而死,而是遭歹人謀害,死於非命,是這樣嗎,師姐?”
素練看向她,小妖女臉上掛著似笑非笑。
謝問天看向殿中負手而立的白胡子老頭:“扶搖祖師,您看呢?”
眾人不約而同的望向仙道第一人。
老頭子卻沒回答,而是緩步走到窗前,布滿皺紋的手一揮,直接將牆根底下偷聽的紙鶴提溜上來。
眾人全都陷在妙算真君的事情裡,竟未能察覺到有偷聽賊。
扶搖祖師衝著紙鶴上的紙片子屈指一彈,同時說道:“既有疑慮,就該去搞個明白。”
林儘染隻覺當頭一棒,元神就被狠狠彈回了身體。
除了謝明燭以外的小夥伴通通圍了上來:“怎麼樣怎麼樣,他們在說什麼?”
“好像說妙算真君是被人謀害的。”林儘染看向謝明燭,“你再送我一程。”
謝明燭沒理他。
但林儘染聽到了。
【附靈術耗神,短時間內不能用兩次。】
林儘染隻好作罷。
“天哪。”謝湘駭然道,“是誰做的,扶搖祖師他們可有推論?”
林儘染搖頭:“還沒聽到就被打回來了。”
黃搞:“那這怎麼辦,開棺驗屍嗎?”
周圍的天機穀弟子議論紛紛。
這時候,展陽反倒出奇的冷靜:“該如何做,穀主自有決斷,我們等著就好。”
目光落過來,林儘染下意識迎上去。
【得找個機會跟林公子單獨說。】
林儘染起身:“我去更衣。”
展陽一亮,目送著他走遠,過了半柱香才借口離開。
在蓮花池畔,展陽找到了林儘染:“林公子且慢走。”
林儘染留步,明知故問道:“怎麼了?”
“有些話,我隻能對你說。”展陽眉目嚴肅,“方才人多眼雜,除了你和謝公子,我誰也不信。”
林儘染心底的敬佩油然而生。
不愧是在暗部乾過的人,心細如發,謹小慎微,狠起來連同門都懷疑。
展陽說:“我師父臨死前,七竅流血,血是黑色的。但穀主出關後第一時間驗過,血中無毒。”
林儘染分析道:“中了惡詛,或是符咒?”
“我也這麼想過,但師父死狀恐怖,死前也遭罪,況且我們一直以為他是遭到天譴,所以才七竅流血痛苦而亡。當時隻想著儘快收殮,入土為安,以慰九泉。”
“想弄清楚,隻能開棺驗屍了。”林儘染說出實情,展陽點了點頭。
林儘染再問:“你懷疑是身邊的人做的?”◆思◆兔◆在◆線◆閱◆讀◆
展陽說:“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手,必定是身邊的人。我算了一下,師父的身體突然不好了,是在十天前。病情突然惡化是在三天前,他服了藥卻緩解不了痛苦。我算來算去這十天師父所接觸過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展陽頓了頓,苦笑道:“我也是其中之一。”
林儘染想都不想:“你不可能。”
展陽愣了下,眼眶泛紅:“林公子竟如此信任我。隻是我怕……自己在渾然不覺的情況下,被歹人利用,誤傷了師父。”
林儘染拍拍他肩膀以作安慰:“凡事都有個動機吧?”
展陽恍然大悟:“那必定是為了滅口!”
林儘染:“此話怎講?”
展陽道:“半個月前,我師父感知到雲舟仙渺將迎來滅門浩劫!”
林儘染神魂巨震,迫切的抓住展陽肩膀問:“詳細說說。”
展陽無奈搖頭:“沒有,我師父隻感覺到劫數,具體是什麼不詳。但憑我師父的能力,或許早晚有一天能探出個玄機,我猜想幕後真凶就是為了此事滅口的。”
林儘染再問:“你擔心身邊有影閣的人?”
“我不該無端懷疑師門,但影閣遠比你想象的要喪心病狂。朝夕相處二十餘年的枕邊人是影閣暗探,親生女兒外出一趟,再回來已經是影閣爪牙,這種例子比比皆是。”展陽有些焦頭爛額的捂住腦袋,“即便不是影閣,其他人也未嘗不可能。”
不是魔修還能是什麼?
林儘染不由自主的睜大眸子:“你該不會懷疑仙道門派……”
“這有何不可能?”展陽暗嘲道,“仙道修士就各個都是正人君子嗎?那昔年天機老人的二弟子算怎麼回事?”
林儘染一時啞然。
若按照展陽說的,那問題可大了。
號稱同氣連枝的仙道諸門,其中一個狼子野心,秘密策劃端掉整個雲舟仙渺的滔天陰謀。怎料被妙算真君洞察,他唯恐事跡敗露,一不做二不休,先把妙算真君滅口?
短短片刻,林儘染被驚出一身冷汗。
他並沒有仙道諸門相親相愛的幼稚想法,是人就有私心,門派之間團結友愛沒錯,互相較勁也是有的。遠的不說,每隔四年一屆的青雲會,其中針鋒相對的場麵多如牛毛。
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誰不想將自己的門派發揚光大,誰會拒絕“天下第一”的好名聲呢?
但再怎麼明爭暗鬥,也不至於為了權利地位就屠人滿門吧?
就好像青雲會,鼓勵修士們爭強好勝,卻不許修士們傷人,古往今來的比武全都是點到為止,重在參與。
林儘染一時有些不真切的恍惚感,不像展陽,他是做過暗探的,在樂遊州幾次死裡逃生闖出來的,見過了太多利欲熏心,陽奉陰違。
“邪醫!”
林儘染愣了下,轉頭看向妙算真君的大弟子。
“穀主已開棺驗屍,請邪醫移步靈堂。”
林儘染到的時候,妙算真君的屍身已經被抬了出來,平放在地上。
“儘染,去吧。”林芳年在背後推了兒子一把。
靈堂之內,除了那口棺材,所見之處全是白的,白色的布,白色的簾,白色的紙花,白色的冥幣。
儘管案上放著寫有名字的靈位,但“人死了”這個感覺並未活靈活現的擺在眼前,直到真正看見屍身,林儘染才猛然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
他活到十六歲,見過很多死人,有陌生人也有相熟的,但妙算真君是第一個“熟悉的長輩”。
生老病死,非人力能扭轉。將來他還會送走很多人,朋友,兄弟,甚至父母。
親近之人的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