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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 明開夜合 4350 字 6個月前

金色囚籠,晏爺爺的住處卻十分簡樸清雅。

晏斯時到時,恰好方舒慕從大門出來, 肩上挎著包, 正要走的架勢。

方舒慕頓步跟晏斯時打聲招呼,“聞疏白說你下周就要去濱城了。”

實則晏斯時的神色和語氣都稱不上是冰冷,但叫她覺得, 這態度遠比徹底的無視還要拒人千裡。

就好似一座雪山,你看得見, 你知道他就在縹緲浮雲的後方, 若隱若現, 但你一輩子也沒法走近他。

在高中之前, 方舒慕算是晏斯時社交圈裡, 唯一離他較近的女生,得益於方晏兩家的世交關係。

晏爺爺的身份擺在那兒,晏斯時始終是他們圈子裡最最核心的人物, 而這樣的人, 除卻父祖的蔭蔽, 自身也優秀得叫人望塵莫及。

而她能夠成為他光環周圍最近的人, 對此,她始終是有些自矜的。

但後來晏斯時轉學去了小城市, 霍青宜又去世,晏斯時出國多年, 與原本的朋友基本徹底斷絕了關係。

他再出現時,她似乎已是離他最遠的那一批人,甚至或許還不及他的同事。

不能不說這種落差叫人一時很難接受。

聽晏斯時說,今後除工作之外不會再回北城,倒是意外的讓她心裡舒了口氣。

至少,往後她不必費儘心機思考如何重新靠近他,也不必再那樣的耿耿於懷,覺得那小地方高中出來的一個女生都可以,為什麼她不可以。

她挺悲哀地發現,這個故事裡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競爭。

方舒慕不再說什麼了,“晏爺爺在院子裡等你——他剛吃過降壓藥。”

方舒慕最後再看他一眼,從他身側越過,不回頭地朝大門口走去。

晏爺爺身上穿著一件藍灰色的汗衫,穿了很多年了,洗得已經泛白,手裡端著魚食碗,正在投喂青瓷大缸裡的金魚。

“小晏,你來了。”

“嗯。您最近身體怎麼樣。”

“就那樣。”晏爺爺不甚在意地將碗往旁邊的一桌上一放,“疏白說你下周就要離開北城了。”

“是。”

“你們創業進展還順利?”

“還算順利。”

“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幫襯的地方,儘管開口。爺爺彆的沒有,有些人脈倒還是能用得上。”

晏斯時平聲說:“政府有政策扶持,我們會照章申請。”

晏爺爺歎聲氣。

院裡有幾棵樹,那疏疏的樹影落下,顯得他傴僂的身影幾分孤單,他崢嶸一生,何曾想過,到了晚年,膝下連個真正能說得上話的晚輩都沒有。

“小晏,你是不是恨過爺爺。”

晏斯時沒作聲。

“你奶奶去世得早,我念你父親幼年失恃,很多時候對他都太過溺愛了。後來……我又想著要維護晏家的臉麵,很多事情都是睜一隻閉一隻眼,所以不免讓你、讓你母親在這其中受了委屈。”

晏斯時神色更淡了兩分。

“後來的事情,我再想幫忙,已經是無能為力了……”晏爺爺神色愀然,“再到現在這事兒,你也瞧見了,鬨得滿城風雨,叫人看儘笑話。”

他半刻沒說話,再出聲時,語氣便不似那般感歎,而更顯得決然:“小晏,我已經立了遺囑,在我名下的財產——雖然不多,我死之後,全都由你來繼承。”

晏斯時語氣分外平靜,“您知道我不在乎。我今天之所以會過來,僅僅因為您和我外公外婆一樣,是我的長輩。”

“我知道。你心地良善,我怎麼會不清楚。爺爺覺得,你去濱城也好。當年我建功立業的時候,靠的也是自己的本事,你有這麼聰明的頭腦,又珍惜天分,有沒有晏家在背後給你撐腰,你都能立一番大事業。你離開北城了,我也好放開手腳。”

晏斯時一頓,問晏爺爺想做什麼。

晏爺爺又將那碗拿了起來,拈了少許丟入缸中,看金魚湊攏搶食,那聲音冷靜極了:“小晏,後麵發生什麼事,你都彆過問。你也不知情。”

晏斯時便不再細問。

實話說,他如今尚未有餘力去純粹地恨什麼。

那時候戴樹芳就說,有時候,恨未必不能夠成為一個人精神的主心骨,但小晏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在恨的同時,會加倍責怪自己,所以你先彆去恨,等你真正強大了,有的是辦法處理那些傷害你的人。但還不是現在。

如今,他對晏綏章,對當時明明知情,卻每每幫著晏綏章欺上瞞下的方舒慕的父親方平仲,都隻有一種冷漠的厭煩與惡心。

他就是晏家的一員,要如何針對晏綏章,如今隻要他有這個心,簡直易如反掌。

但當下,他隻想先經營好與夏漓的生活。

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晏爺爺說:“我聽疏白提到過姓夏的姑娘,爺爺祝福你們,往後你們兩人在濱城好好的。”

晏斯時神情平靜地說了聲“謝謝”。

談話至此結束,晏爺爺說晚上約了老朋友一塊兒喝茶,就不留他吃晚飯了。

晏斯時便告辭。

晏爺爺腿腳已不甚利索,但還是堅持將晏斯時送到了門口,最後的話裡,到底還有殷殷的對孺慕的期待:“……以後年節有空,跟小夏回北城的話,爺爺請你們吃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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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旬,晏斯時如約去了濱城。

實則辦公室還沒徹底收拾出來,但他不想違背約定,也無法忍受一周才能見一次的日子。

舟車勞頓倒是其次,最不喜歡的是每周日飛離濱城。

見麵固然令他欣喜,但分彆更令他痛苦。

當然,他們每天都有視頻電話交流。

他知道她在方案方向選擇上說服了領導;

知道她公司每天下午茶的具體內容;

知道她某天加班到很晚,睡前刷購物網站,衝動消費一雙根很高的高跟鞋,根本不知道什麼場合能夠穿得上;

知道她撕了已經刮花的手機貼膜,準備換新,結果轉頭就摔了手機,摔壞了屏幕,準備送去修理……

但每日通話隻有短短一小時,遇上他或者她加班,時間更沒法保證。

不在一起,總擔心遺漏彼此的許多生活細節。

晏斯時和聞疏白的公司,辦公地點選在了夏漓公司的同一個園區。

聞疏白說他這是假公濟私,沒救的“戀愛腦”。晏斯時回敬,彼此彼此。

晏斯時彆的東西不多,唯獨書籍和雜誌,叫人幫忙打包,出發那天,悉數寄到濱城的公寓。

他抵達以後,東西也寄到了。

趁著周末,夏漓和他一起收拾整理。

他們都很喜歡這項工作,隻要不急於一時,看著堆滿屋子的紙箱一點一點變少,而主臥的衣帽間、書房的書架一點一點被填滿,這過程很是解壓。

書房的唱片機裡在播一片黑膠唱片,洪卓立的,是今年晏斯時過生日,除了那臨時起意的鐵盒之外,夏漓送給晏斯時的正式的生日禮物。

此時正好播到《男孩看見野玫瑰》,夏漓一邊跟著哼唱,一邊整理一箱類似手稿的東西。

那些手稿是晏斯時平常隨手寫寫畫畫的東西,思維導圖、算法推演等等,英文專業名詞摻雜數學公式,一眼看去好似天書。

在這樣一堆東西裡麵,出現一張純是圖案的設計稿,自然就引起了夏漓的注意。

線條勾勒的魚形吊墜,前前後後畫了好幾版,越到後麵越簡潔優雅,也越接近此刻掛在她脖子上的這一條。

夏漓呆看了好一會兒,才將其舉到晏斯時麵前,“你沒有跟我說是你自己設計的。”

晏斯時瞥一下,伸手去拿設計稿,她一下便藏到背後去,不讓他夠著。

“耳釘呢?也是嗎。”

晏斯時隻說:“亂畫的。”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他隻出個初稿,然後交由專業的珠寶設計師修改並製作。

“哎……”夏漓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從來不會邀功請賞式地去愛一個人。

她跪坐在那堆紙上,朝晏斯時傾身,雙臂摟住他,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又不知道如何表達,“小晏,晏晏,晏同學……你怎麼這麼好啊。”

晏斯時輕笑,很誠實地說,這麼稱呼叫他覺得有點肉麻。

“那……老公?”夏漓反而更想逗他。

晏斯時一本正經:“還不是,彆亂叫。”

“……”夏漓湊近他耳朵輕聲問,“在床上也不可以嗎?”

她如願看見他耳朵立即紅了起來。

或許他真有雙重人格,明明在床上的時候極有征服欲和力量感,但當他穿戴齊整正經做其他事情的時候,她一句話就能讓他變得不好意思。

正因為這樣,她對這種反差特彆樂此不疲。

一個上午加一個下午,所有東西基本整理完畢。

夏漓拿過手機,準備找家餐廳定個座,他們過去吃晚飯。

晏斯時看一眼她的手機,“屏幕還沒換?”

“暫時沒空拿去換,問了下換屏幕要一千多。我還在考慮是直接換新的還是換屏幕。反正不影響使用,我再糾結一下。”

夏漓是個很惜物的人,大多數時候買每一樣稍微昂貴的東西都比較謹慎,到手以後就更愛惜,她有一件羊絨大衣,保養得極好,穿了三年依然柔軟如初,廓形都沒怎麼變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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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周,夏漓跟晏斯時忙得不分伯仲。

夏漓的公司要跟某個體育賽事合作,屆時將有一係列的宣傳活動,其中包括無人機表演秀。這一項最為繁瑣,涉及到技術、宣傳和設計等各個部門的配合。

而晏斯時這邊,新項目剛剛立項,各方技術人才也剛剛入職,要花費很多精力與時間磨合。

周二,夏漓跟設計那邊的負責人,初步敲定了表演秀的具體呈現內容,終於可以下班。

時間已過十點半,她給晏斯時發了條消息,得知他還在公司,就問可不可以過去找他。

就在同個園區,一個A座,一個D座。

夏漓步行到D座樓下時,晏斯時已在門口等她,刷了門禁和電梯,帶她上樓。

夏漓就職的公司正在高速發展,人員快速擴張,是以租下了A座整棟大樓,聽說公司正在跟政府談地皮,計劃建自己的大樓。

而晏斯時和聞疏白他們的公司還在初創階段,僅僅租下了二十五、二十六這兩層。

進去時,還在崗的人紛紛打招呼,稱呼晏斯時晏總。

有人好奇地盯著夏漓多看了兩眼,但沒人多問。

夏漓跟著晏斯時進了他的辦公室,門闔上的瞬間,她說:“怎麼你當老板了也要讓人加班啊。”

晏斯時說,真不是他強製的,現在還在的這幾個,都是預定能拿原始股份的技術大牛,平常在大公司都卷慣了,現在做自己的項目,當然比在大公司更有動力。

“哇,那我現在過來還來得及嗎?”夏漓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