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動的手,怕什麼?大不了報警……”
混雜著流水聲,那道冰冷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傳過去:“你可以報警試試。”
這話的語氣更近似一句警告。
外頭沒聲了。
晏斯時就著冷水,洗了好一會的手,眼底是沾上了什麼臟東西的厭煩。
他整了整衣服,洗了一把臉,這才出去。
聞疏白正在給自己倒酒,瞥了眼對麵落座的晏斯時,愣了下。
他臉上沾著水,神色沉冷,眼裡似有幾分乖戾之氣。
“……怎麼了?”
晏斯時不說話,隻端起玻璃杯咽了一口冰水。
好似什麼都沒發生。
那邊團建,這邊小酌,一切照舊。
團建的這一邊,酒酣飯飽,場子徹底熱起來。
一般到了這個時候,夏漓就會伺機溜走。
她四下看了看,大領導和宋嶠安都不在這一桌了,判定這是個好時機。
便將手機鎖定,裝進包裡。
轉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時,撈了個空。
這才發現,外套落在地上了。
夏漓撿起來一看,頓時有兩分崩潰:
是她前陣去出差時,在紐約新買的薄呢外套,晝夜溫差大的春季,早晚穿剛剛合適。
她衣服不多,但每一件都精打細算,挑的都是質感和版型上佳的。
這外套料子輕柔,顏色也是漂亮的淺灰色,而此刻,它掉在了地上不說,還被不知道經過的誰,踩上了兩個臟兮兮的腳印。
她抱著那衣服,拍打了幾下,沒拍掉,心疼得要命。
就在這時,宋嶠安端著酒杯過來了,看出她要走,就說:“這就回去?”
夏漓不說話,隻低頭徒勞地繼續拍自己的大衣。
這一刻,心底生出了強烈的辭職的衝動。
“再待會兒唄?這個點車難打,我送你回去。”
說著話,微醺的宋嶠安就要伸手去捉她的手臂。
夏漓正要躲開,宋嶠安的手臂被人一擋。
夏漓抬頭,一愣。
晏斯時伸手,抓著她抱在手裡的大衣,往他的方向輕輕一拽。
她似不由自己地被帶了過去。
晏斯時冷冷地瞥了宋嶠安一眼。
經過方才洗手間的事,宋嶠安自知理虧,這會兒也就不再吭聲。
晏斯時低頭看向夏漓,聲音清淡卻溫和,“我送你回去?”
夏漓點頭。
她心情糟糕透頂,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晏斯時抓著她的大衣,她跟在他身後。
那種微妙的被牽引的感覺,讓她心潮微微泛起。
到了餐酒吧門口,晏斯時鬆了手,低頭打量她,問道:“冷不冷?”
夏漓搖頭。
晏斯時稍頓,伸手,將她抱在臂間的大衣拿了過去,“我幫你拿著。”
“衣服弄臟了……”
“沒事。”
晏斯時往衣服上瞥了一眼,那兩個腳印很是分明。
便說:“我知道一家很好的乾洗店,等會順道送去就行。”
夏漓點點頭。
兩人步行往停車場走去。
夏漓這時候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麼會在這兒?”
晏斯時沉默。
就是在這時,夏漓從這沉默裡反應過來。
心裡有麵小鼓,輕敲了一下。
她想,總不會是“偶遇”。
晏斯時知道她在哪兒團建,“偶遇”這借口太拙劣,在他這兒應當是不屑一提。
她突然間便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沉默發酵過後,更有種叫人不知道如何開口的微妙。
一直到前麵拐了彎,夏漓鼻腔一癢,打了個小聲的噴嚏。
疏疏的風,吹在身上其實並不是太冷。
“冷嗎?”晏斯時卻出聲了。
她搖頭,否認的話卻不及晏斯時的動作快。
下一瞬,他就將她的外套往她懷裡一遞,隨即脫下自己身上的長風衣,往她背上一蓋,再接回了她弄臟的外套,抱在臂間。
這一係列動作,都沒讓夏漓找到阻止的空隙。
那風衣往下滑,她急忙伸手拽住衣襟。
幾乎立即想到了很久之前,和晏斯時逃課的那一晚。
也是這樣的風,這樣的夜色,這樣的沉默。
這樣相似的一幕。
她想,她穿過三回他的外套了。
任何事情重複三遍,都應當多了些意義吧。
她突然不敢去看晏斯時。
那外套夏漓沒穿上,就這樣披著,不自覺地維持著兩手抓著衣襟的動作,被那衣服上沾染的氣息包圍著,一路上心情都有些莫名的失陷感。
“你……你不會冷嗎?”夏漓出聲。
晏斯時白日穿的那件襯衫外麵,多套了一件淺灰色毛衣。
隻是那料子看著很薄,總覺得禦寒能力堪憂。
“不冷。”
“要不走快點吧。”夏漓提議。
她話音剛落,晏斯時真就加速。
仗著腿長,快步如風,讓她恨不得小跑才能追上。
就在她將要趕上的那一瞬,晏斯時倏然停下腳步,轉身。
她也趕緊停步。
隔了半步的距離,晏斯時低頭看她:“還要再快點嗎?”
她覺得他話裡有隱約的笑意。
一時間微怔。
也就忘了防備。
鈷黃路燈光似在她眼裡劈出了一條直直的道。
晏斯時的目光就這樣看進來。
這晚的夜風,像是悉數撞進了她的心裡。
誰說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否則她聽%e8%83%b8腔裡隱隱慌亂的潮聲,怎麼還是舊日頻率。
第35章 (昏暗與曖昧總是互生...)
乾洗店裡燈光潔淨, 空氣裡有股乾燥的洗滌劑的香味。那微微轟鳴的聲響,似乎來自於後方運作的機器。
前台工作人員拿著夏漓的薄呢外套, 檢查那腳印汙漬, 又翻看標簽查看麵料成分。
大抵是他們的工作作風,每一項都查看得很仔細。
這慢條斯理的動作,無限拉長了時間, 叫夏漓有種幻覺, 仿佛能聽見身旁的晏斯時,那腕上手表時針走動的滴答聲。
她稍稍彆過目光看了一眼, 隻觸及晏斯時的手臂便收回,沒敢去看他的側臉。
渾然不察時沒有什麼, 而一旦有了意識,神經便不自覺地繃緊, 不由她主觀意誌控製。
工作人員將信息寫了張卡片, 塞進外套口袋裡:“三天之後就可以來取了。”
回到車上, 晏斯時繼續將車子往夏漓的住處開去。
半晌, 沒有人說話,車廂裡連音樂聲都沒有。微妙的寂靜。
晏斯時看一眼副駕駛上的人,她垂著眼, 手裡雖捏著手機, 但並沒有點亮。
夏漓回神, “……沒有。可能團建太累了, 一直鬨哄哄的,一安靜下來就隻想發呆——你會這樣嗎?”
車裡開了暖氣, 微燥的風,吹久了有幾分熱。
夏漓伸手, 撥弄了一下出風口,若無其事地問:“……你今天一個人去的麼?”
“你們在卡座區?”
“嗯。”
“難怪,我完全沒注意到。”
矛盾似乎是人的本質特性之一,就像此刻,她明明很想試探出答案,又在需要更進一步時打了退堂鼓。
就這樣沒頭沒尾地沉默下去。
她跟晏斯時好不容易熟稔起來的氛圍,仿佛又變得不自在起來。
安靜了好一陣,晏斯時出聲:“你的那位領導……”
“他怎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背後議論他人是非到底不是晏斯時的作風,況且,以他所知,夏漓的性格絕不似她外表那樣柔弱,應當無須他費心提醒。
“沒什麼。”晏斯時最終說道。
車子臨停於小區門口的樹蔭下。
夏漓道謝,而晏斯時依舊說“不客氣”。
夏漓不由地笑了一聲。
晏斯時看她,“笑什麼?”
“我感覺我們好像在做任務,每次都是這兩句。”
“那下次你對我彆再這麼客氣。”
夏漓被晏斯時這句聽來十分平淡的話燙了一下。
大抵要怪這寂寂車廂裡,隻有儀表盤與中控屏散發幽幽的光。
昏暗與曖昧總是互生。
她很快調整幾分惚怳的心緒,說“那我上去了”,解了安全帶,伸手去拉車門。
晏斯時於此時出聲,清淩一把嗓音,語氣裡不含笑,但確實叫人聽出兩分玩笑的意思——
“你要帶走我的衣服?”
夏漓動作一頓。
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腿上還堆放著他那件咖色風衣,不知不覺已抱了一路,幾與體溫無異。
她急忙將衣服拿下來,往座位上放。
手指也燒起來。
拉開了車門,夏漓下車,掌著車門,還算鎮定地說道:“拜拜。”
晏斯時隔著車廂昏暗的光線看向她,“晚安。”
/
晏斯時外婆戴樹芳要來北城例行複查。
檢查楚城就能做,楚城地方小歸小,到底也有自己的三甲醫院。
但為了叫晏斯時放心,戴樹芳寧可多些奔波。
況且陽春四月,正是北城最舒適的時節之一,散散心也是好的。
外公霍濟衷已不怎麼管公司具體的事務性工作,閒來無事,也就陪戴樹芳一道前來。
兩位老人住不慣酒店,晏斯時提早讓人把桃月裡的房子打掃了出來。
這房子是晏斯時的母親,霍青宜結婚之前,霍濟衷給她買的。
原是想假若婚後夫妻發生矛盾,霍青宜在北城能有個去處。
房子空置多年,許多電氣設備也已失修,收拾起來頗費工夫。
驗收工作晏斯時委托給了聞疏白。
聞疏白去過之後,同晏斯時彙報,那地方老是老了點,舒適性不錯,住人沒問題。
“還是那時候的房子質量好。”聞疏白感慨,遞還了桃月裡的鑰匙給晏斯時,“——話說我總覺得似曾相識,我是不是曾經去過。”
晏斯時麵色平淡,“你小學去過。”
“是嗎?我怎麼沒印象了?我們小學的時候,阿姨在那兒住過?”
晏斯時不再作聲。
聞疏白立即反應過來,不該提到他媽媽霍青宜。
也明白了驗收工作晏斯時為什麼要叫他去,自己不肯露麵。
與霍青宜有關的事,在晏斯時這兒,尚且還是禁忌。
預定時間,戴樹芳和霍濟衷出發前來北城。
與二老同行的,還有羅衛國。
羅衛國兒子羅威也在北城上班,他陪同二老,也順便抽空看看兒子。
戴樹芳不怎麼喜歡羅衛國,但霍濟衷說他熱心細心,帶著有什麼事情要辦,也好有個使喚的人。
外公外婆抵達那日,晏斯時開車去機場接人,一道吃過中飯,再送去桃月裡。
挺窄一條巷子,再拐進去不便倒車。
晏斯時就在巷口停下,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