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眼前。
糾結半晌,最終還是稍稍探出身體,往iPod的屏幕看去。
正在播放的是首英文歌。
她掏出自己手機,調出短信界麵,將歌名和歌手記在了草稿箱裡。
包廂似是分成了兩個世界。
一邊熱鬨喧嘩,一邊是她與晏斯時兩人的角落。
她盯住了那界麵,記錄得比做英語聽力還要認真。
一首再一首。
不知多久過去,林清曉走了過來,夏漓忙將手機息屏,藏好自己偷窺得來的秘密。
“你怎麼一個人呆在這兒啊?”林清曉坐下,開了瓶水,咕嚕喝下大半。
“……沒,我跟徐寧聊Q.Q呢。”
心裡餘悸未平,像剛剛經曆了一場大考。
這包間定到了十點,差不多快要結束了。
林清曉還有首歌在排隊,她等不及了,起身去點歌台那兒將其置頂。
夏漓看了看身旁還在睡覺的人,猶豫片刻,伸手輕輕碰了碰他手臂。
男生緩慢睜眼,摘下了一隻耳機。
“他們好像準備散場了。”夏漓輕聲說。
晏斯時點了點頭,隨即收起了iPod。
趕在點歌係統關閉之前,有人點了首《情歌王》置頂,切歌。
12分鐘的時長,一人一句,誓要將商家唱破產。
有幾個男生沒湊著熱鬨,先行離開了。
然而沒一會兒,他們又興衝衝地跑回了包廂,“外麵下雪了!”
這下再沒人唱歌,大家拿衣服收東西,留下一室狼藉,魚貫而出。
室外,馬路和花壇裡灌木球都覆了薄薄一層白,這雪下了應該有一會兒了。
路燈下,細雪落無聲。
晏斯時就站在斜前方,兩手抄在黑色羽絨服的口袋裡,微仰著頭,空氣裡是他呼出的小團白氣。
“北城冬天是不是經常下雪?”夏漓看著他的身影,忽然出聲。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問出這樣一個無頭無尾的問題。
北方,對她而言好遙遠的一個概念,長到這樣大,因為家庭的關係,她還從來沒有出過省,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怎樣的。
晏斯時轉頭來看了她一眼,似在確定她是在對他說話。
他點頭,“喜歡下雪?”
“……嗯。”
“有機會可以去北城看看。”
也許晏斯時隻是順著這話題隨口一說,卻在此後,成了她長久的夙願。
去北城看看。
後來2016年有一首大熱的歌,《我的一個道姑朋友》。
有人在評論區裡寫: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
有雪落在晏斯時墨色頭發上,久未融散。
連雪似乎都更偏愛他。
夏漓心臟一陣難以形容的微微隱痛。
紅塵一點白,浮世萬盞燈。
2008年隻剩下一截尾巴。
那天,她與喜歡的男孩,同看過一場雪。
第13章 (簡直是一種殘忍...)
「我不是沒有過妄想。在偶爾交集的時候。在夢裡。」
——雪莉酒實驗室《經過夢的第九年》
周五下午,《西安事變》話劇第一次合練,借了老教學樓那邊的一個空教室。
因為涉及人數多,學生遊行這場戲放在了最前。
夏漓就在這場戲裡,演個學生,沒什麼戲份和台詞,跟著大家一起喊口號就行。
這場排了兩遍,跟演張學良的演員合了台詞和節奏,差不多通過了,大部分同學就先撤了。
剩下的演員戲份較多,得一場一場排,一場一場發現問題。
夏漓和林清曉一起去了趟食堂,幫徐寧買來晚餐,再留下來幫忙。
正在排楊虎城和張學良秘密商量是否兵諫蔣介石的那場戲時,有人推門進來。
夏漓正坐在教室窗邊,和林清曉吃著從食堂帶來的炒麵,餓得狠了,有些狼吞虎咽。
聽見動靜,夏漓抬眼往門口一看,差點嗆住——
演宋子文的王琛姍姍來遲,與他一起進來的,還有晏斯時。
王琛演宋子文是被陶詩悅硬塞的,因為他也戴眼鏡,劉海往上一摟,梳個背頭,跟宋子文的形象還挺像。
王琛問演宋美齡的陶詩悅,“還沒輪到我那場吧?”
“沒有。”陶詩悅隨意應了聲,目光卻是落在晏斯時身上,她捋了捋耳畔頭發,明顯的喜不自勝,“晏斯時怎麼也來啦?”
王琛說:“我請他來幫我糾正發音。”
小小插曲過後,“楊虎城”和“張學良”繼續排練。
演張學良的男生台詞節奏差得要死,跟背課文一樣毫無起伏,但沒辦法,他是七班最帥最高的男生,11個男生裡挑選出來的“班草”。
演楊虎城的是肖宇龍,為這角色他跟徐寧和朱璿求了好久,甚至提前將台詞背得滾瓜爛熟。徐寧不肯徇私,搞了個“選角會”,叫幾個男生“試戲”,最後一聽,肖宇龍確實口條最好,這才定了他。
此刻,兩人仍舊對戲,遲到的王琛帶著晏斯時,繞到了一旁坐下。
為了方便排練,教室中間都空了出來,沿窗戶擺了一排的椅子。
而王琛和晏斯時,隔了一個空位,坐在了她們旁邊。
夏漓偷瞥了旁邊一眼,一改方才風卷殘雲的吃相,明明晏斯時不可能留意她這邊,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端”了起來,拿筷子小箸小箸地挑著炒麵,好似個得了厭食症的深閨淑女。
她自己都覺得好像有點做作,抿唇自嘲地笑了笑。
徐寧將這次合練的目標定得比較低,能脫稿就行,因此沒摳得太嚴格,叫下場戲的演員登場。
他好似不經意地從夏漓和林清曉麵前晃過,笑問:“你們作為徐導的助理,覺得我演得還行嗎?”
夏漓很明確他這話是在問她,因為他目光是朝向她的。
“呃……台詞你都背得很熟練,蠻好的。”夏漓不好意思說,她剛剛全程隻在注意那跟她隔了兩個位置的晏斯時,根本沒有認真聽。
“那就好那就好!”肖宇龍笑著摸了一下鼻子,拐個彎到一旁的空位上坐下了。
過了幾場,到了王琛的宋子文、陶詩悅的宋美齡、和“蔣介石”三人商議是否與共方代表談判的戲份。
夏漓的晚飯已經吃完了,趁著空當將垃圾丟了出去,這會兒就拿著劇本,假模假樣地觀看排練。
右側眼角餘光裡,看見晏斯時稍有兩分懶散地坐著,神色有些倦淡。蹺著腿,台本放在腿上,手裡拿著一支紅色的簽字筆,在王琛說台詞時,時不時地往台本上記上一筆。
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色的羽絨服,內搭毛衣同樣是白色,那衣服反射燈光映照在他清雋的臉上,有種雪光的明淨。
一演完,王琛便去找晏斯時,“我剛剛發音有沒有哪兒不對?”
晏斯時指著台本的某處,“昨天強調過,重讀在這。”
“……我又讀錯了?”王琛撓撓頭。
“還有嗎?”
“所有的feel你都讀成了fill。”
“……我怎麼好像聽不出區彆。”
“它們音標不同,分彆這樣……”晏斯時拿筆在紙上標注,王琛湊攏去看。
等標注完了,晏斯時又將兩詞的元音部分重點做了區分講解。
這邊漸漸變成了發音小課堂,其他同學也留意到了,肖宇龍是第一個圍過來的,“晏同學,能不能幫我聽聽這句的連讀對不對?”
有肖宇龍起頭,好幾個同學接二連三地靠過來,問語句重讀的,問“th”這個輔音到底怎麼發音才標準的,問如何短時間內減弱“glish”味的……
很讓夏漓意外。⊥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晏斯時這樣一個懶得出演話劇,一貫不愛參與熱鬨,連KTV這樣的場合都遊離其外的人,在麵對蜂擁而至的問詢時,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煩情緒。
雖然他毫不熱情,也明顯跟“誨人不倦”不沾邊。
隻對相熟的王琛,他才會層層剖析,窮纖入微。
但其他同學的問題,他基本都有問必答。
夏漓捏著台本躊躇良久,紙張一角被她揉卷了邊,手心裡泛出微微潮熱的薄汗。
然而最終,她也沒能鼓起勇氣去湊這熱鬨。
好似源於一種微妙的自尊心和羞恥心:
不想讓喜歡的人聽見自己不標準的英文發音。
就像是沾了泥漿的白球鞋、犯懶遲洗一天而微微出油的劉海、吃太飽沒控製住從嘴裡逸出的一個嗝……
是要在喜歡的男生麵前,藏起來的小小難堪。
/
後麵幾次合練,晏斯時有時候會跟王琛一起來,有時候不會。
但凡他來,大家都會抓緊時間找他糾正台詞發音。
雖說很難短時間內提升口語水平,但再笨的人,鸚鵡學舌也能將幾句台詞練得八九不離十。
排練如火如荼進行時,另一邊,林清曉和文娛委員也在準備妝發的事。
夏漓則自我定位是塊磚,徐寧和林清曉誰需要幫忙,她就搬去哪邊。
一晃就到了12月29日,周五,元旦晚會當天。
老師難得慷慨,下午最後一節課讓了出來,讓大家去準備晚會。
之前排練的空教室,成了化妝間和後台。
林清曉和文娛委員拚了三張桌子,支上化妝鏡,開始挨個給大家化妝。
抽空,林清曉喊來夏漓,請她幫忙問問,勞動委員他們去領戲服的,人到了沒有。
那戲服是提前跟出租店訂好的。
楚城地方小,租這類戲服的店子少得可憐,林清曉和文娛委員跑完了僅有的幾家,才勉強湊齊。
而民國製式的軍裝,實在沒得地方租,就支出了班費,在網上買了幾套。
夏漓給勞動委員打了個電話,得知人已經到校門口了。
林清曉說:“那夏夏麻煩你等會兒幫忙點一點衣服都齊了沒有,再幫忙做一下登記。彆人我不放心。”
夏漓比個“OK”的手勢,“你隻管化妝,交給我吧。”
一會兒,勞動委員他們取完衣服回來了。
夏漓過去幫忙數點,結果,民國女學生服少了6套。
問什麼情況,勞動委員說:“店主說職校那邊有六個女生昨天租去拍照了,說是今天中午之前就會還回來,但她們還沒還。”
旁邊男生幫腔:“我們還跟店長吵了一架,哪有這樣的,都訂給我們了,還借給彆人,一點都不講信用……”
夏漓打斷男生此刻毫無意義的情緒輸出,直接問:“有店主電話嗎?”
勞動委員撓撓頭。
“……那缺的是哪家的?”夏漓無語。
“雨格格那家。”
夏漓將戲服領取登記的事,特意交給了班上以心細著稱的一個女生,而後跑去找林清曉,要來了“雨格格”店主的電話。
再給店主打了電話,要到了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