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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神 北途川 4532 字 6個月前

我每天都在這裡,我沒有家了,隻能待在這裡。”

小姐問她住在哪兒,她指了指後頭,“那邊。”

神像在的村子。

小姐有些上了心,想問她家具體的位置,她抽空可以去照看一二。

但一轉身,人就又不見了。

很快,她快要生產了,再也沒去過小姑娘的村子。

她生下自己孩子的那一晚,下了瓢潑一般的大雨,村子裡接生的婆婆不在,小姐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求男人去隔壁村請接生婆。

男人披了蓑衣,在鬼魅一般的夜色中,出門不到五分鐘就打了退堂鼓,他腳步虛滑了一下,心驚肉跳回了家,期期艾艾說,下了暴雨,山路不好走,弄不好會出人命的。

他說:“你再堅持堅持,天一亮我就去。”

小姐撕心裂肺地痛哭,除了生產的陣痛,還有莫大的悲哀。

雷電炸響,在忽明忽暗的雨夜中,小姑娘卷著褲管,背著貓咪,啪嗒打開了女人的窗子,她靈活地從窗口跳進來,抬手撫摸了一下女人的肚子,她擰著眉,呢喃道:“他不愛你。”

女人悲哀地笑著,她早就不奢求愛不愛了。

她在劇痛中忍不住擔憂地問:“你怎麼大半夜亂跑。”

小姑娘露出一個單純的笑:“你是我的信徒,我會保護你的。”

女人神情陷入恍惚,意識迷亂了不知道多久,再醒過來的時候,孩子躺在她身邊,窗外晨光從窗戶透進來,小姑娘捧著臉坐在窗邊的長凳上,仰著頭,呆呆地看著外麵窗戶上的兩隻小鳥。

兩隻小鳥嘰嘰喳喳,互相湊頭像是在聊天。

晨光給小姑娘鍍了一層金邊。

女人虛弱地睜開眼,問:“昨晚是你幫了我吧?”

小姑娘點點頭:“你的丈夫是個壞人。”

女人苦笑:“是我遇人不淑。”

“你想離開這裡嗎?”

貧窮落後的小村莊,而她的家在千裡外,和父母決裂後親情似乎也被自己親手斬斷了,外麵到處是戰亂,她能去哪裡呢?

她還能回去嗎?

女人猶豫

著,抿著唇,拳頭攥得死緊。

小姑娘說:“按理說我不能插手你們的事,我也不能離開衍城,所以我無法直接帶你回家,也沒有很多錢給你,但你如果要離開,我可以保證你一路順遂,也不會有任何人可以追上你、阻止你。”

女人吞咽了口唾沫。

小姑娘又問了句一次:“你想離開嗎?”

“想。”女人回答。

她帶著自己的孩子,離開了這個村莊,小姑娘告訴她要走哪一條路,路上會遇到什麼人,可以對誰求助,到什麼時間和地點搭乘什麼樣的交通工具……

她完全按照小姑娘的指引離開了這裡。

她終於回到了家。

父母仍然愛著她,既恨她不聽話,但也不忍心苛責她,她的餘生在父母家裡度過了一個幸福的晚年。

她在晚年的時候還回歸過衍城,去神龕前上了香。

隻是沒有再遇見那個“神明”一般的小姑娘。

小姐離開的那天,男人也見到了小姑娘,小姑娘坐在院子裡的水井邊洗腳,貓咪趴在她的身邊,詭異的豎瞳緊縮成一條窄窄的線。

男人絕望地問:“你把我老婆和孩子弄去哪裡了?”

他昨晚,親眼看到這個小姑娘在他妻子的房間。

然後一大早老婆和孩子就不見了。

一個剛生產的孕婦,怎麼可能連孩子都消失不見。

可他找遍了房間,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小姑娘扭頭看了他一眼,有些迷茫地說:“可是你又不愛她。”

男人憤怒地說:“是她告訴你的吧?我不愛她會千裡迢迢帶她回來,會為了她吃苦受累,什麼都願意做?”

小姑娘撇撇嘴,似乎是不大認同:“我父親對我母親,才是什麼都願意做,可他們還是不能在一起,你又憑什麼?”

小姑娘似乎在一瞬間變了樣子,天空在一刹那烏雲密布,雲層低垂,壓迫感十足,這個看起來隻有七八歲的小孩,渾身驟然騰起黑灰色的火焰,巨大的翅膀從她背後舒展開,她整個人膨脹數倍,整個人如同邪神降世,金色的符文遍布她全身,她低下頭,居高臨下看著他。

“你該死。”

她手指輕點他

額頭,留下一個貓爪一般的印記。

她近乎天真地說:“本來是為了父親和母親才學的,便宜你了。”

愛神的印記,它會讓愛意湧動,熱情翻湧,所有混沌的朦朧的好感無處躲藏,會讓相愛的人更相愛。

但也會讓虛假和謊言變成燒灼靈魂的印記,日日夜夜,無休無止。

男人既不愛小姐,也不愛妻子,印記烙下的那一刻,就瞬間變成一縷黑灰的火焰灼傷了他,他手指奮力地去撓抓,可無濟於事。

他沒多久就瘋了,消失在村子,不知所蹤。

男人的發妻在男人消失後生下了一個孩子,因為家境貧寒,又遇饑荒,那孩子差點餓死。

一個黑貓每天會跑來家裡,有時候叼來幾顆山果,有時候叼來一隻野兔野鳥。

女人和孩子終於挺了過來。

那時候,山裡流傳著愛神的傳說。

說愛神庇護相愛的男女、女人、孩子。

如果背叛愛和婚姻,殘害婦女和兒童,是會被黑貓咬斷脖子,扔進斷頭崖的。

以至於有一陣,決定廝守終身的男女,都會去斷頭崖上,對著愛神和貓咪起誓,宣誓永遠相愛,永不背叛。

而桑元正就是那個差點餓死的孩子的後代。

青年說的因果,便是這一遭。

而他的太爺爺,也並沒有瘋,有一天,一個仙人村的男人找上他,告訴了他一個洛神——也就是愛神的秘密。

那就是,她是個罪神,很多很多年前,要被誅殺的六道外的怪物。

她本來已經沒有靈體也沒有神相了,是仙人村數萬年的供奉讓她重塑了法身,她才能在三界遊走。

隻要毀掉神像,再毀掉信仰,直到沒有一個人再供奉她,她很快就會消失。

-

桑尋下樓去找景春,看見她的一瞬間,緊緊擁抱住她。

他沉默地把下巴擱在景春的肩上,臉上滿是沉重和疲憊。

“所以他毀掉了神像,也毀掉了信仰嗎?”剛剛,他問桑元正。

桑元正苦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毀掉了,但是他發現,有好幾尊神像。而且越是被摧毀,越是被信服。他發現,即便在她最虛弱的時候打散她的神相,她依舊無堅不摧,仿佛不可戰勝。”

桑尋很想說些什麼,可腦子裡很亂,喉嚨也發堵,隻好就那麼抱住她。

突然,一隻黑貓憑空出現,貓咪一爪子把倆人薅開,皺著眉說:“你倆彆親熱了,快去管管,桑洛跟一個紅毛互毆倆小時了,沒完沒了的。”

富貴兒從貓咪頭上探出腦袋,瘋狂點頭。

那表情分明寫著:瑪德,好踏馬嚇人。!

第45章 不怕疼

赤瀾九一拳砸在桑洛的麵門,桑洛依舊是不閃不避的風格,拳頭硬接赤瀾九的拳頭。

砰——

巨響,音爆轟炸耳膜。

骨頭都錯位了,赤瀾九後退半步,轉了半圈肩膀,吐出一口血沫。

好久沒打得這麼爽過了,但也好久沒人讓她這麼想揍了。

踏馬的。

“今天不揍得你回家找媽媽,老子跟你姓。”

這什麼破小孩,一言不合就發飆,簡直是個暴力狂。

桑洛歪了歪頭,若有所思:“那你姓赤,還是姓赤瀾?”

赤瀾九:“……”

“桑九。”桑洛嫌棄地擰了下眉,“難聽。”◢思◢兔◢在◢線◢閱◢讀◢

說著,赤瀾九已經被氣得冒煙,團了個巨大的火球,整個人彈跳向上,再借著慣性猛往下砸,火球當頭砸向桑洛頭頂。

那一瞬間的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赤瀾九知道她躲不開。

桑洛抬頭,眯了眯眼,隻是還沒來得及動作,她的耳朵突然動了動,她嗅到了父親和母親的氣息。

她像個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孩,又像個可怕的瘋子,突然之間完全放棄抵抗,抱住頭往下蹲。

巨大的火球朝著她砸下來,熾烈的火焰瞬間吞沒她。

她瘦弱單薄的身影刺痛了景春的眼睛和桑尋的心臟。

儘管知道她戰鬥力不弱,可那瞬間還是生出一種慌亂。

下一秒,整個山洞被拔地而起的植物塞滿,密密麻麻的綠色分解吞噬掉火焰。

柔軟的細嫩的枝葉像是擁抱一般包裹住桑洛,然後把她拖到母親的懷抱裡。

小小的身體像片葉子飄過來,景春抱住她,憐惜地拍了拍她的後背,“不怕,沒事了。”

桑洛呆呆地看著母親,她受過很多次傷,吃過很多苦頭。

每一個被撕碎的瞬間,被疼痛、絕望、痛苦填滿的時刻,她想的隻是:我要對方去死。

然而事實上,能讓她受傷的不多,而占據下風的時候,每一次都是滅頂之災。

她甚至有時候會貪戀那種千鈞一發的緊迫,就好像痛到極致的時候,反而有可能激發一種彆樣的筷感。

她不怕死,她隻是%e8%83%b8腔始終有一團憤怒和不甘的火焰燃燒著。

好多年了,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抱住她。

對她說,不怕。

她不怕的。

她隻是……隻是突然有一點……難過。

桑洛纖細的脖頸像是缺了水的枝條,突然軟趴趴地折在母親的肩上。

她的眼睛眨了眨,緩慢地流下兩滴眼淚,她用一種細若蚊呐的聲音氣若遊絲地說:“媽媽,好疼。”

景春心臟莫名一痛,更緊地把她抱進懷裡。

擁抱真是件奇妙的事,儘管她還有產生多少母愛,但擁抱的瞬間,這個生命貼進自己%e8%83%b8膛的時候,她會忍不住生出一種柔軟的愛意來。

桑尋站在景春和桑洛的身後,腦海裡還回繞著桑元正的話,那個垂暮之年的老人,認為他會是一切的終結,希望他能早日解決這一切,結束桑家的厄運。

而老人眼裡可怕的邪惡的存在,也不過是個趴在母親懷裡討寵的可憐的小孩。

到底誰才是因,誰才是果呢?

儘管被寄予厚望,但桑尋其實什麼也不知道。

每個人都給他講了一個複雜又曲折的故事。

可他不是那個桑元正記憶中的青年,甚至不是這個看起來邪惡又單純的小女孩記憶中的父親。

但他也隱約感覺到,這背後似乎藏著一個巨大的,尚且看不到邊際的局。

他很想想起些什麼,比如自己曾經作為一棵樹的感受,那樣或許景春會好受一點。

愛情的誕生有時候是很莫名的,但愛不是瞬間的感受,是一段跌宕的旅程,在相愛的路上,最好兩個人的步調能一致。

他也很想想起自己是如何孕育一個生命的,那樣或許這個可憐的小孩,能獲得一點來自父親的真切的愛。

她看起來那麼悲傷和委屈。

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他隻是出於某種心底模糊的不安和心痛,抬手輕輕擦掉了桑洛的眼淚。

這是他的孩子,他試圖勸說自己,可儘管他理智上已經接受了,在感情上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