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1 / 1)

就不再講了,等樂母撐不住睡去,幾人轉到時仲那屋,他才再次開口。

“我托朋友找到那個平頭和他們領導,大家坐一塊吃了頓飯,再由我幾個戰友幫著說和,醫院那事兒算是了了,時家他們也不打算揪著不放。”

樂善和時仲聽了對視一眼,心中大喜,但伍叔講到這裡,話音一轉說了個但是。

凡事都怕但是,兩人的心立馬又跟著提起來。

伍叔喝了口茶繼續,“但是他們有個要求,放過可以,但不能就這樣放,否則跟其他人沒法交代。”

“什麼要求?”樂善著急地催促,時仲則神情忐忑地等待著。

“要求就是時老弟得去掃大街,以示他們改造後的成果,時仲因為年紀小又跟了你,頭上有烈士遺屬的名頭,他不用去,他爸卻不行。”

時仲臉色變了變,父親腿都斷了,人也傻了,怎麼去掃大街?

樂善也在想這個問題,那些人既然提出這樣的要求,肯定不會讓時父拖著養好傷變清明了再去乾活的。

伍叔歎道:“我當時推不掉,隻能爭取個能替代的機會。時仲,你願意替你爸去掃大街嗎?”

讓昔日的大學教授/名門之子掃大街,其實多少帶著點侮辱性的味道,但比起被抓走下放到大西北,以後前途渺茫生死不知,掃大街已算是極好的。

因此時仲並不排斥,乾脆利落地點頭。

“我願意,我去掃!”

第8章 去世

“好小子,我果然沒看錯你!”伍叔拍著時仲的肩膀誇讚。

最後給時仲留下一個去執法大隊報到的時間,他便起身告辭了。

時仲掏出幾張大團結塞進樂善手裡,示意地看了眼快要走遠的伍叔。

樂善瞬間會意,拿紅紙皮包一下,追上伍叔塞給他。

伍叔推辭不要,樂善勸他說這是時仲的心意,他家還有些老底,不缺這點錢,而伍叔請客吃飯肯定花了不少,本就是他幫他們辦的事,沒有再讓他花錢墊付的道理。

“叔收下吧,不然他心裡不安。”

伍叔推不過,最後隻肯拿一半,另一半讓樂善收著,也不用還給時仲。

“你是一家之主,不說讓你能拿捏住他,起碼這管家經濟大權得掌握在你手裡,知道不?”

伍叔走前偷偷向樂善傳經,說的煞有其事。

樂善聽得咧開嘴笑,“叔講得好有經驗,咋不給我找個嬸兒呢?”

“叔單身,叔驕傲!”伍叔白她一人,背著手離開。

樂善再回去時,時仲正在屋裡幫時父洗臉刷牙,時父乖乖地任他擺弄,眼睛沒有焦距,像個木偶娃娃。

時仲耐心地忙著,沒有發現身後樂善正倚在門框上看他,直到他將父親打理好送上床休息,轉身準備出去倒水時才忽然發現她。

“姐,有事嗎?”時仲端著水盆停在那兒。

樂善順勢讓開路,見他沒什麼異樣,心中那點擔心沒了,安慰道:“掃大街那個……雖然不算啥好活,但總歸算是份工作,咱先過去占住坑,等以後再找機會換好的。”

時仲點頭,“我懂的,姐。”

樂善看著他倒完水回來,又說既然事情解決了,以後就不用再拘著時父在屋裡,出太陽的時候可以帶出來曬曬暖,說不定能對他的情況有幫助。

時仲再次點了點頭,臉上乖巧得讓人心疼。

樂善不免又叮囑上一句,“過兩天那邊報到,我跟你一塊去看看。”不然不太放心。

時仲抿起笑,“好的,謝謝姐。”

樂善不在意地擺擺手,想說的都說完了,跟他道聲晚安,回屋洗洗睡了。

睡到半夜,床上一直昏睡的樂母突然醒了,弄出的動靜驚醒樂善。

她趕緊爬起來拉開燈,問母親是要上廁所,還是渴了想喝水。

樂母精神頭很好,先讓樂善扶她上了回廁所,然後跟她說:“媽想喝紅糖水,你爸跟我認識那天,話都不會講,隻拚命給我倒紅糖水,害得我跑了好幾趟廁所,差點丟人。”

話說得很嫌棄,語氣中卻是毫不遮掩的回念和甜蜜。

“還有你哥,小時候也最喜歡喝這個……”

在樂母的敘說中,樂善察覺到什麼,紅著眼眶將紅糖從櫥櫃裡找出來,用煤爐子上一直熱著的水衝了一碗紅糖水。

樂母捧著碗一點點嘬飲,喝完後滿足地舒口氣,那些陳年往事也講得差不多了。

她指使樂善把她壓箱底的那套衣裳拿出來,那是當年她嫁給丈夫時穿過的,她想穿著走。

“媽,你彆嚇我!”樂善滿臉恐慌,眼淚控製不住地冒出來,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樂母很坦然地麵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笑著催她:“有啥好怕的,快點去,媽想自己穿,不麻煩你們。”

樂善哽咽著翻箱倒櫃,將那身樣式老舊卻保存得很好的青布衣裳找出來,親眼看著母親動作靈活地穿上,再也不能欺騙自己。

母親這樣分明是已經到了回光返照的時候。

樂母穿好後仔細撫了撫衣服皺褶,又給自己梳起兩條辮子,係上兩條藍手絹,對著小圓鏡子照了照,感覺不太滿意。

樂善眼淚汪汪地遞上雪花膏和胭脂盒,得到母親讚賞的一眼,再哭著給她燒了兩根火柴棍。

樂母就用這些東西給自己描眉畫眼化了一個簡單的妝,仿若還是當年的二八少女一般,美美地欣賞片刻,重新躺到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腰間,閉起眼睛,一臉安詳。

樂善心裡咯噔一下,不敢上前查看,愣在那兒嗚嗚哭起來。

這時候樂母突然又睜開了眼睛,很無奈道:“哭啥呢,覺都讓你哭沒了,媽還沒死,真死了你得記住把媽跟你爸你哥埋一塊。”

樂善破涕為笑,隻顧得慶幸她還好好的,並沒有細想她後麵話裡的深意。

“好了,彆哭了,快睡吧,媽就是之前睡多了,半夜起來活動活動。”樂母說完再次閉上眼,%e8%83%b8口微微起伏。

樂善發現這一點,以為是自己嚇自己,趕緊擦了擦淚滅燈躺下,盯著黑暗中床那邊很久,人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第二天五六點的時候,外麵不知誰家養的大公雞嗷嗷打鳴,把下半夜睡得很不安穩的樂善吵醒,下意識爬起來摸了下床上人的手,感覺還是溫熱的才放心。

但隨後她的身形就僵住了,因為那手雖然還算溫熱,但並沒有脈搏的跳動。

樂母備受病痛折磨許久,身上早已瘦骨嶙峋,手上更是沒多少肉,一層皮下凸出的青筋很明顯,脈搏也很好摸,可樂善剛才撫過她手腕,沒感覺到一點點跳動。

樂善臉色瞬間煞白,顫唞著試了試母親鼻息,鼻息已經沒了,繼而不死心地趴到她%e8%83%b8口上傾聽,沒聽到一點聲響,最終不得不接受一件事實。

她的母親,她的媽媽,終究還是離她而去了。

“媽,媽啊——”

晨光微熹的早上,樂家平房裡傳出一聲悲痛的哭泣。

許多起得早的鄰居探頭朝聲源望去,大概猜到了什麼,紛紛搖頭歎氣。

隔著一間屋子的時仲聽到動靜,初時迷茫一瞬,突然睜大眼睛,立即下床往樂母屋子裡衝。

那屋裡亮著燈,他一眼看到樂善正趴在樂母身上失聲痛哭,而樂母神態安詳地躺在那裡,臉上泛青,無知無覺,顯然是已經走了。

“姐……”時仲上前輕輕拍了拍樂善的背。

樂善抬頭露出通紅的雙眼,看到他猛地撲到他懷裡,摟住他的腰埋頭痛哭道:“時仲,我媽走了,以後就剩我一個人了嗚。”

時仲向後踉蹌一步,拚命穩住後便感到腰上的布料被淚水潤濕,滾燙得心狠狠揪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地跟著流淚,試著摸上她毛茸茸的頭頂,慢慢摩挲著安撫。∞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伯母走了,你還有我。姐,我們都會陪著你的。”

兩人正抱著哭成淚人時,梅婆婆倒騰著小腳匆匆趕到,看到屋裡的情形,大腿一拍提醒:“都啥時候了,彆光顧著哭,快點操辦起來呀!”

在她之後,其他準備幫忙的鄰居緊隨而至,後麵陸陸續續地還不斷有人過來。

大夥知道兩個小年輕經事少,沒指望他們能乾什麼,直接把與樂家走得近且是樂父戰友的伍叔請過來主持大局。

樂善並不知道,她母親早與伍叔談論到身後事,要求一切簡辦,並像樂父樂大哥當初一樣火化,骨灰和他們埋一塊,不用多占地方。

這些全都是伍叔來操辦的,有空的鄰居在一旁幫忙,全程不需要樂善多插手。

她也沒那個精力,單是哭靈哀悼就用光了她所有的心神,根本無暇他顧。

時仲一直陪在她身邊,如同真的女婿那樣為樂母披麻戴孝,最後摔盆時還是他幫樂善摔的。

期間時父暴露出來,大家卻都沒怎麼注意到他,等發現的時候早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隻知道時家那邊隻剩這一個長輩,人還傻傻的,便被樂善接到樂家養老。

看到時仲給樂母送了終的份上,眾人對此都沒什麼異議,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兩個孩子都是孝順的。

可惜樂母命薄,享不了太多這樣的福。

第9章 走出

喪事簡辦,隻花了三天時間。

第一天設靈堂通知親朋好友,第二天招待來客哀悼逝者,第三天樂母的遺體被送往火葬場化為骨灰。

因為樂母想和丈夫兒子合葬,樂善拿回母親骨灰盒後,還向民政部門提交了一份家屬請入烈士陵園的合葬申請。

樂父和樂大哥的骨灰當初是放在一塊的,現在再加上樂母的也不占地方,想來上頭會同意這個請求。

在這事上,樂善隻提交了申請,後麵都是伍叔去跑的,在有消息之前,骨灰盒先放在家裡。

樂善為此搬去母親原本的房間,把自己住的中間那屋設置成靈堂,裡麵放上長桌,桌上擺著三塊靈牌和一壇骨灰,後麵的牆上掛著三張半身黑白相,用黑木框框著,外頭包著白布紙花。

爸媽和大哥雖然不在了,但他們永遠活在她心中,以後她想他們了,可以來這裡看看,跟他們說說話。

樂善神色哀傷,望著燭光下三人留存在相片中的音容笑貌,目露追憶和懷念。

時仲這時敲了敲門進來,端著碗稀飯勸道:“姐,你已經兩三天沒好好吃頓飯了,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啊,快喝些粥吧。”

樂善搖了搖頭,“我喝不下,你先放著。”

時仲堅持遞過來,難得強硬地把碗和勺塞到她手裡,“伯母肯定希望你好好的,姐忍心叫她失望嗎?”

樂善端著粥碗,暖暖的熱度仿佛直達心底,讓她冰冷死寂的心臟怦地一下,重新恢複跳動,再次回到人間。

“好,我吃!”

一碗大米熬的稀粥,量和溫度都剛剛好,吃下去後令人精神舒緩,身心舒坦。

時仲看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