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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滿月 江亭 4241 字 6個月前

涉及到了生物分子層麵,所有操作都必須由專業的綜合型的醫療器械來完成,主位醫生則負責在操作平台進行器械操縱。由於精密度極高,要求嚴格,稍微出現失誤都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後果,往往醫生的壓力也會成倍地增大。

室內安靜得有點異常,除了儀器儀表跳動的響聲,滿月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明明空調開得非常大,他的額頭還是沁出了汗水,從護目鏡背後看著動態影像上紅綠交織的成像不斷遊動、勾疊、分離,他做了個深呼吸,確保患者的體征數據在要求範圍內,才開始下一步。

“準備切割結構域突變,換定點。”他指示銀星。

銀星站在他的左手邊,麵對著左邊的浮動屏:“PAM序列確定,準備靶DNA配對。”

治療艙流瀉出細細一道溫和的、晶亮的藍光。銀星的浮動屏上圖像還在動作,繪製著DNA雙鏈的立體模型不斷轉動,堿基排列有序。過了一會兒,綠燈亮起,平實的人工智能語言通報:“靶DNA配對成功,定點確定,將在10秒後開始進行DNA切割。”

滿月覺得眼睛有點花,治療術的時間比他想象中要更長。他把目光移到銀星的屏幕上,雙螺旋結構的雙鏈正在被切割開來,鏈條斷裂,出現了一個很小很小的隻有2納米不到的缺口,這代表他們可以進行正式的編輯和修複了。

“新增的穩定鍵呢?”滿月問了一句。他嘴巴很乾,嘴皮都翹了起來。

後麵的副手應了一句:“錄入了。在準備二次穩定錄入。”

滿月這時候終於看到了那個新增的穩定鍵,這隻明黃的色塊雖然小,卻是最關鍵的東西。他耐心地等著穩定錄入,開始擔心脫靶問題。因為新調整的方案一次性敲除的基因數量有點多了,受到靶DNA限製的問題,容易出現脫靶。一旦脫靶,前麵的功夫就全部白費。

副手在旁邊說了一句:“二次穩定錄入確定,可以進行外源插入了。”

滿月嗯了一聲作為答複。這時候他的腦袋異常的清醒,接下來的每一步他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把外源基因插入到切口裡麵去,形成了基因敲入。看著激活細胞內開始進行固有損傷修複,接下來就是進行模板替換和差異化修複,確保新形成的序列能夠複製通過斷裂口。

實驗室的氣氛終於放鬆了一些。治療術後麵的收尾就不需要滿月親自來了,有副手代為操作,銀星帶著他到旁邊喝了點水,對他露出微笑:“辛苦了,就看排異反應怎麼樣了。”

治療隻是開始,術後的融合情況和排異反應才是更重要的。

滿月點點頭,極度的緊張和注意力集中後,他腦子有點空,好半天才說上一句話:“現在幾點了?”

銀星看了看時間:“12點27。你要不要去吃點東西?這裡有我,沒事的。”

滿月搖頭:“你先去吧,等你回來我再換你。我先看看觀察期。”

術後1個小時的觀察期是最關鍵的,如果患者排異反應嚴重,或者融合情況不穩定,大概率會在這1個小時內就出現征兆。所以患者在術後會被轉移進入觀察室,觀察期結束後才會離開實驗室回到病房裡。

要是平時,滿月也不會堅持守到觀察期結束,但這是他第一次處理二次加速的病人,他實在放不下心來。治療結束後他就坐在觀察室外的椅子上一邊等一邊看病曆。

其實他是累的,但這時候他的腦袋裡興奮多過了疲倦。

他細細回憶整個治療術過程,每個環節,每個操作,在他腦袋裡都極其清楚,治療儀纖細閃著包裹在柔柔藍光裡的納米針破入細胞的影像,連同DNA如同兩條藤蔓相互纏繞的優美的雙螺旋結構模型,都變成電影畫麵記憶的熒幕上播放。

多麼美妙,多麼精巧,自然的造物,簡直不可思議。

無論他再看多少次,無論他再操作多少次,那條神秘的雙螺旋鏈條似乎都保持著初見時的吸引力。

他想得入神了,被通訊器傳來一陣細微震動震得他腕心一麻。

新收到的信息從浮動屏跳出來。

寄件人顯示:歌賽。

第23章 這本身就是一個訊號

滿月有點懊惱,他差點要忘了歌賽。他把信息點開,是一封語音留言。

歌賽的聲音顯得陌生又熟悉:“親愛的滿月,我知道療養院很忙,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願意發這條消息給你。請你理解。我想和你一見麵,親愛的,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可以派人過去接你。但我們必須要見一麵,我覺得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需要和你做些最後的交代。請無論如何儘快回複我這條信息,我們可以商量見麵的時間和地點,謝謝。我愛你。”

滿月心臟漏跳了一拍,刷得站起來急匆匆就朝實驗室外走。

到了更衣室裡麵,周圍隻有他一個人了,四周比較安靜,他才急切地回撥了這條信息的通訊號,很快通話要求被通過,一個挽髻老人的立體投影浮現在他麵前。她看到他的時候,笑得眼睛眯成彎月——

“真高興見到你,我的小滿月,你還好嗎?”她的聲音穩定、平和,但說話語速很慢。

滿月儘量笑得自然一些:“我很好,歌賽,我隻希望你也能一切安好。”

歌賽輕輕地咳了兩聲,咳的時候才能聽出她呼吸沉滯、喘氣不勻:“我隻是老啦。我們都會有這一天的。”

滿月的眼眶發酸:“你能回來嗎?大家都很想見你。光明也想你回來。”

“我就不回去了。我現在恐怕也經不起顛簸,所以要麻煩你來大陸一趟。”

“你的身體情況很糟糕嗎?醫生怎麼說?”

歌賽發出低低的笑聲,滿月一如她記憶裡一樣純真:“我自己就是醫生,我比誰都清楚我的身體情況。衰老已經讓我的身體器官開始罷工了,我的胃非常糟糕,大半年沒有吃過我心愛的冰淇淋,彆說冰淇淋了,我現在隻能吃些營養湯,果蔬打成的糊,他們就像保護小嬰兒一樣保護我。衰老真是太糟糕啦。”

她絮絮叨叨地抱怨,卻並不消極,反而語氣鬆快。

滿月一向敬佩她樂觀堅強的性格:“你應該早跟我們說,我們就可以儘早去看你,說不定你還能回來。這裡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你不能拋下你的家人。”

“我做了錯的事情,總要承受一些代價。”歌賽溫柔地說。

滿月不想在她生病的時候還戳她的痛楚,隻好說:“我是很想見你的,我恨不得飛到你的身邊去,歌賽。但這件事恐怕我要和光明商量。我從來沒有去過大陸,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放心我去。而且,我手上還有一些......比較重要的病人。也許你也聽說了,我不能保證我走得開。”

“戚家的繼承人戚崇衍?”歌賽已經從光明嘴裡知道這件事了。

“是的。”

“他怎麼樣?”

“他......目前還在癌症治療期,估計下個星期就可以開始進行第一期的基因治療。”

歌賽沉默片刻,才說:“我不需要你太久的時間,親愛的,最多一個星期,也許下個月,你可以等他進入初期治療後,初次治療完成,我知道初次治療你必須在場,我不會耽誤你的工作的。然後在第二次治療前你就可以過來。我會派人在港口接你。你和光明可以一起來。”

滿月覺得這個要求的確不過分:“我會和他說說的。他應該也很想見你。我們儘量安排好時間。”

歌賽知道讓他離島是不容易的:“謝謝你,滿月。”●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滿月其實也很想念她。他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見過歌賽了,他對歌賽的記憶還停留在孩童時期,她總是帶他到實驗室裡玩兒,甚至為了他定製了兒童專用的防護服和防護用具,方便他能夠自由地出入實驗室。

當她給他講解那些生物知識,抱著他用高倍顯微鏡看漂亮的樣本切片,他總是有無數的問題。她也會耐心地解答,用儘量淺顯的語言教他。她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她能把細胞、分子、遺傳物質......串成誰都沒聽過的故事,即使完全沒有接觸過生物學的人也能聽懂。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有趣的科學家,她根本不像個泡在實驗室裡的科學家,她完全可以去做小說家。

“我的工作態度很大程度上也受到了她的影響。她告訴我作為科學家,必須講求科學客觀的態度,相信科學,而不能被任何彆的東西乾擾,更不能造假、形式主義、利益為上。她對數據和報告寫作都要求非常嚴格,我有時候拿著她從前的報告學習,也會自愧不如。”滿月說。

戚崇衍看著他被蝦乾塞得滿滿當當兩個腮幫子,眼角柔和:“那你要去大陸見她?”

“今天先保障好你的初次基因修複治療,然後密切觀察一周術後情況,下周我再走。”

“你可以先去。我能等。”

滿月解釋:“沒關係,不需要你刻意等。一期基因治療是一個月一次的,所以今天你第一次做完之後,接下來會有一個月的空檔期。留給我的時間很充裕。第一次治療我肯定要在。”

他今天特地提前跑過來和戚崇衍吃午飯,一是為了解釋他要去大陸的事,二是他怕戚崇衍第一次做治療緊張,思想負擔重,一起吃飯聊天有利於戚崇衍放鬆情緒。

結果最放鬆的反而好像是他。房間裡隻有他們倆,戚崇衍把護工和保鏢都遣出去了,會客室裡的三人座的主沙發整個讓給了他,提前讓護工鋪好了毯子,食物和湯都做成一式兩份,一份單獨給滿月,用托盤裝著,避免了社交恐懼症共用菜碟時夾菜的尷尬。

滿月很不好意思,覺得畢竟在人家的房間裡不能這麼隨便,戚崇衍一副“我東西都擺好了,懶得再撤了”的態度,他隻好爬到沙發上,舒舒服服端著他的托盤吃。

就像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裡一樣。沒有太大的區彆。

戚崇衍喜歡看他吃飯,這隻小天鵝不會用筷子,餐具隻有勺子和叉子。可能是兩個人熟悉了,他來吃飯還專門帶了自己的小木勺,勺柄的末端栩栩如生地雕著一隻小天鵝。

“光明同意你去?”戚崇衍有點驚訝一心護犢的老天鵝會同意。

滿月有點無奈:“他一開始不同意來著,我們為這件事討論了一周,到昨天才正式拍板。這也是為什麼我沒能提前和你說,我們昨天都還在吵我到底應不應該去。”

“他擔心你的安危。”

“但他也知道我才是最合適的。因為如果歌賽真的狀態很不好,我算是她的接班人,也算是島上的代表,她的最後一程路必須有我在身邊,這是禮節的問題,也是對她的尊重。”

“那他會和你一起去?”

“他不會去。他也不能去,院裡離不開他。”

戚崇衍皺眉:“你單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