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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滿月 江亭 4299 字 6個月前

他跪在地上,他的臉終於清晰地顯露出來,是個中年人,一個痛苦的憤怒的人。

戚鈞嚴語厲聲地勸阻,但他還是走過去,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要殺他,他一定要搞清楚。

男人麵對他毫無懼色:“有本事你也殺了我啊,戚崇衍!有本事你殺了我!”

他根本沒見過這個人:“我認識你嗎?”

男人一怔,隨即爆發出驚天的大笑。悲憤的決絕的大笑。

“我們不認識,你也不需要認識我。”男人驕傲地抬起頭:“我隻是替天行道。”

他冷冷地看著這個瘋子,就像世界冷冷地看著他。

戚鈞在旁邊喝斥保鏢:“還愣著乾什麼?押下去交給警察!”

男人被抬走還高聲地叫:“你還記得‘梨花白計劃’嗎?你還記得那些死掉的人嗎?戚家違逆自然,殘暴無道!總有一天,人們會覺醒的,戚崇衍!總有一天,你會和你母親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第12章 你是在跟蹤我嗎?

“……戚先生……”

“……戚先生!”

……

戚崇衍驚醒。

滿月有點擔憂地看著他:“放療結束了,戚先生。你睡著了嗎?”

戚崇衍滿頭虛汗,兩隻瞳孔還沒能對焦,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滿月耐心地找了紙巾給他擦汗,並和護工合力把他抬回病床上,他們發現他出了很多汗,背後幾乎全是濕的。滿月看出他蒼白的臉色不對:“你不舒服嗎?”

“沒事。”戚崇衍的聲音有點虛:“給我水。”

護工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又找來新的病號服替他換上。

滿月解釋:“放療過後可能會出現喉嚨疼、皮膚灼熱、口乾舌燥這些症狀,如果很不舒服,請及時反饋給護工和我。這次的治療很順利,明天會進行第二次放療,一周五次,到下周六會給你安排新一輪的影像檢查,看看你這周的治療效果。”

他想把病房單獨留給戚崇衍,讓他好好休息,但一想挪步子就被戚崇演拉住了衣袖。

“陪我說會兒話。”戚崇衍說。

滿月以為他還惦記著歌賽:“我……不知道歌賽是不是本地人。”

戚崇衍鬼一樣慘白的臉上總算有了點笑意。滿月被他笑得毛骨悚然。

“你說謊。”戚崇衍抓住了他的小辮子。

滿月莫名其妙:“我沒有說謊。”

“你說放療結束會回答我的問題。其實你回答不上來。這不是說謊?”

“我……”

“你想拿放療轉移我的注意力,逃避我的問題,嗯?”

“我沒有,你本來就應該做放療的。”

“老實說,還騙了我什麼?歌賽到底多少歲?”

滿月有口說不清楚,急得結巴。他覺得戚崇衍這個人無理取鬨。明明是一個連坐起來都費力的重症病人,怎麼能這麼折騰?他還是他的主治醫生,連相信醫生的話都不會嗎?

戚崇衍好笑地看著他嘴巴張開又閉上,閉上又張開,像隻找不著北的小動物:“笨。”

“什麼?”滿月沒聽清楚。

戚崇衍知道把人逗急了,光明要跟他拚命的:“逗你玩兒的。”

滿月瞪著眼睛,他剛剛還同情這個人來著,明明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不舒服!

他再也不要和這個人說話了!

戚崇衍見好就收:“抱歉。”

誰情緒不穩定喜歡耍彆人玩兒啊!滿月不吃他這一套了:“再見,戚先生。”

“你跟我聊聊歌賽,我把我剛剛做的夢告訴你。”戚崇衍拋出一份交易。

“光明更熟悉歌賽,你可以去問光明。”

“光明不是我的主治醫生。”

滿月很不滿,小臉氣得皺起來:“你到底要乾什麼?”

這回戚崇衍露出一個真誠的表情:“陪我說會兒話。”

滿月狐疑地看他一眼,仿佛是在確定他是不是又在謀劃惡作劇。過了一會兒,他猶猶豫豫終於還是坐下來,本著病人至上的原則開口——

“我對歌賽的私生活其實不熟悉,她對我來說更多的是專業課老師,教過我專業知識。關於歌賽的私人生活,我知道的都是光明告訴我的,如果你真的對她感興趣,可以直接去問她,你不是認識她嘛。”

戚崇衍其實不是真的在意歌賽,隻是想聽他說話:“我想聽你說。”

滿月覺得他很難伺候,不情不願地說:“我不知道歌賽是什麼時候回到天鵝島的……”

“‘回到’,她以前還在島上呆過?”

“不是這個意思。光明說,歌賽的祖上曾經是天鵝島的本地人。但是天鵝島發生過核爆炸,後來就封島了,所有人都遷到了大陸。核爆炸,你應該聽說過吧?”

“2104年,天鵝島特大核爆炸事故。”

“本來因為那次核爆炸,天鵝島規定不允許人進入。但後來基因病爆發,人口瘋減,也沒有人再有心思去理會這座島。再後來,就開始有人回遷到島上,因為大陸的經濟被基因病完全摧毀了,很多很多人麵臨餓死,隻能逃到島上重新開始生活。歌賽就是回遷島上的。”

“什麼時候有的療養院?”

“真正成立療養院是在2380年。”

“真正?”

“歌賽是個很熱心的人,她來到島上後也經常為一些回遷的島民看病,並且在她自己的實驗室成立了一個簡陋但溫馨的小醫館,那算是療養院的雛形。在小醫館的那些年,她和她的團隊一邊研究‘降速’,一邊義診,大家很敬仰她。現在那個小醫館的原址仍然保留在島上。”

“因為收獲了大量島民的支持,而且隨著島民們爆發基因病的人數越來越多,歌賽就決定建立療養院。初期的療養院就是島民們自費改建這座核電站而成立的。光明說,雖然那時候大家都很清貧、饑餓,但是療養院的成立以及‘降速’的成功,帶來了很大的希望。”

故事講到這裡就已經接近尾聲。滿月也說得累了。他為自己倒了杯水,也不著急,一小口接著一小口喝,嘴巴不發出任何聲音。戚崇衍耐心地等他,好像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看一個人喝水。

等他喝完了,戚崇衍才問:“那後來她怎麼會選擇離開這裡?”

滿月答:“她想去幫助人類。她覺得她應該去幫助更多的人類。”

“但是我從沒有在大陸聽過‘降速’,她不是應該帶著藥去推廣?”

“她沒有帶‘降速’去大陸。”

“什麼意思?”╩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猜是歌賽對基因病有了新的思路,想去尋求新的特效藥。畢竟‘降速’不是完美的。”

滿月把杯子裡的水喝完,站起來準備離開了:“還有什麼問題嗎,戚先生?”

戚崇衍挑眉:“我還沒說我的夢。”

滿月其實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說實話好像有點不太禮貌,他尷尬地捏著杯子,眼神在四周遊移了一圈,又退一步重新坐下來,兩隻手服帖地擺在膝蓋上,作出一副“請講”的樣子。

戚崇衍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不想多說話:“沒什麼,就是夢到小時候考試成績不好我媽打我。”

滿月反倒驚訝:“為什麼考試不好要打你?”

“因為我有段時間特彆調皮搗蛋,不愛學習,所以成績差。”

“可小孩子愛玩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也許我們家家教比較嚴格吧。”

滿月一下子就原諒了戚崇衍剛才的惡作劇。他記起光明說過,戚崇衍是在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辛苦的生活,甚至不能隨心所欲地開玩笑、說話。他想,那就讓戚崇衍一次吧,就當這是個小孩子,他現在是醫生,醫生本來就不應該和病人太計較的。

他又安撫了戚崇衍幾句才離開病房。

等他和護工都走了之後,戚崇衍才調出通訊器給戚鈞打電話——

“幫我查一個人,歌賽,‘saige’帶‘ge’,對,我記得我在濁水見過她,我要她的生平資料,所有的。另外,療養院所有的背景材料也發給我一份,尤其是院長本人的材料。對了,是不是戴家的夫人也住在這裡?幫我聯係一下她,看看她在幾號病房,我想去探望一下。”

滿月壓根沒有心情再想戚崇衍,他雀躍的情緒已經全飛到了周末的釣蝦活動上。

這是周末假期裡麵他最喜歡的活動。周日的清晨他就爬起來,給自己做兩個三明治當午餐,然後穿上防雨衣和水靴,收拾釣具和釣餌從家裡出發,開車到三公裡外的一處蓮湖釣蝦。

受傷的天鵝醋栗今天坐在副駕駛上,它抱著自己肥重的身體窩得很乖巧——這一周滿月把它養肥了不少,以至於等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滿月想要將它放出屋子試飛,它撲騰了半天,翅膀拽著臃腫的身軀隻升到半空,就氣喘籲籲地回到了滿月腳邊。

滿月隻好將它抱到副駕駛上,並告訴它:“從今天開始,你要減肥了,醋栗。肥胖病對任何動物都不是好事情。我不會再給你零食吃了,直到你能重新飛起來為止。”

醋栗毫不在意縮著脖子呼呼大睡。

車子沿著高聳整齊的輸電塔一路向內島的更深處走。離開核電站園區後,景色就變得荒蕪了起來。遠處褶皺的山線淡淡的,一橫還沒橫到底,又斜出一筆去,歪歪扭扭的一撇,到尾巴已經沒顏色了,被日光消解,化成了霧似的,一片灰暗的白。島上這些說不上名字的、並不非常俊美的土丘,也隻有在霧的遮掩下中,尚且有幾分畫意。

太陽還是看不見的,樹林裡溫度很低,冷冷的還飄起了毛毛雨,車輪碾過乾枯落葉發出爆裂的“劈裡啪啦”,像踩著一串鞭炮走過去。車頂,成群的天鵝隨著車子飛到了,領頭的嘎嘎粗叫,把睡意十足的醋栗吵醒來,它抖了抖毛望向車窗外,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

“我們到了。”滿月招呼醋栗下車。

他背著笨重的釣具,一手拎著裝午餐的小籃子,另一隻手提一把折疊板凳。樹林新鮮寒冷的空氣讓他精神一振,細雨撲在臉上,惹來微微癢意。醋栗跟在他身後,搖搖擺擺地撲翅膀。

朝著水聲走約50米就能看到一處蓮塘。在暗淡的幽深的霧氣裡,水麵看上去是黑色的,現在早已經不是水蓮花期,塘裡見不到花,隻有被雨打破的敗了的蓮葉擠在塘邊。

醋栗看到有水,歡呼著叫了一聲,一躍撲進塘裡,水花炸開濺起撲在滿月的臉上,滿月笑了笑,更多的天鵝紛紛而下,落在蓮塘間。今天跟來的天鵝很多,黑的、白的、花色的,總有四、五十隻,但滿月很喜歡這些動物們作伴,比起人類,他更喜歡和動物相處。

他熟練地整理釣竿,為吊鉤纏上釣線,釣線纏在指節上留下一道緊繃的細痕,醋栗在他身後叫,他沒留神,鋒利的釣線一扯,在皮膚上劃開細小的傷口。

“哎呀。”他吃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