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來,峻兒可是念了好久。”
文卿不是很想和這個女人對上。
“微臣身體抱恙——”
啪地一聲,方才還嬌滴滴說話的皇妃竟突然抬手狠狠給了文卿一巴掌,蒼白的臉頰上很快泛起疼痛的紅暈,留下明顯的指痕。
文念恩一急就要上前揮拳頭,文卿輕輕抬手製止了他,卻從袖中拿出素帕,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叫你一聲大人,你還真把自己當大人了?一個小小的五品官罷了,也敢在本宮的峻兒麵前擺臉色?”
文卿捂著心口,眉眼痛苦地皺起來,背脊微微顫唞。文念恩把他從輪椅上橫抱起來,匆匆忙忙地往外跑,門口侍衛一攔,文卿手中的素帕慢慢浸出血色。
“咳咳……”
“公子!!!”
文念恩撕心裂肺地喊,把人放在門邊便赤手空拳殺紅了眼。嘈雜的咆哮聲和打鬥聲驚動了寢殿內休養的大皇子,殿門慢慢打開,公儀峻披著袞服,一眼便看見了門口唇角滲血的文卿。
“先生!!”
他推開身邊攙扶的人,衝上去將文卿抱進懷裡,勃然大怒道:“都住手!!誰乾的?!”
湘妃怔住了,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心裡微微發虛。
“峻兒……”
“湘妃娘娘把公子打吐血了!!”文念恩被幾個侍衛用刀架著脖子,雙眸猩紅。
文卿適時咳了咳,掌心染血的素帕垂落下來。
“母妃?”公儀峻難以置信地望著她,“為什麼?你明知道先生身體差!兒臣平時碰他一下都怕傷著他,你為何要打他?!”
“本宮打他還不是為了你!”
“彆口口聲聲為了兒臣,兒臣隻覺得厭煩!兒臣受夠了!”
湘妃失力地退後兩步,痛心道:“你怎麼敢這樣同母妃說話?”
這母子倆從前世就天天吵,一個愛子如命,一個叛逆不羈,公儀峻二十年像是沒長大,湘妃二十年像是沒變老,兩個人總是吵得很有精神。
文卿不愛管這些,隻是碰上了便不得不從中周旋,最後發現爭吵的焦點總是落在他身上。
前世他獨攬大權,湘妃作為太後自然看他不順眼,他身邊諸多眼線,其中一半都是她的,他這邊隻要有一丁點疏漏,皇宮內院便又要吵起來。
也不知道前世他是怎麼忍受過來的。
“念恩,扶我回府。”
文念恩還被刀架著脖子。
公儀峻怒喝道:“還不快放人!”
“是!”
公儀峻小心翼翼地抱著文卿,心疼道:“先生,讓太醫來看看好不好?等會兒本宮送你回府。”
“不必了。”文卿抿了抿唇上的血跡,心灰意冷道,“府中有醫術高明的郎中,微臣自己回去便好。”
“……”
“備轎!”
公儀峻還未病愈,宮外大雪紛飛,寒氣逼人,自小養尊處優的皇子必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出宮送行,可公儀峻卻真動了要親自送他回府的念頭。
他怕真的傷了文卿的心。
“殿下……回去罷。”文卿坐在轎輦上,垂眸看著他,墨發順流垂下,被風雪吹拂到公儀峻的耳邊。
公儀峻伸手將那縷墨發攥在手中,捋至發尾,輕輕壓在心口。
那串鎏珠手鐲,被他貼身帶著,連病中都未曾取下過。
“先生,對不住……”
文卿總說公儀戾金枝玉葉,其實這宮裡隻有公儀峻稱得上一句真正的龍血鳳髓。
他一生中從未給誰道過歉,如今卻在風雪中仰著頭,低聲祈求他的原諒。
文卿卻隻覺得可悲。
一句對不住,什麼都不是。
大皇子的轎輦出宮,經過的簪纓世家紛紛猜測其中坐的是誰,最後轎輦落在狀元府門口,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隻是沒想到新科狀元被這樣看重。
文念恩抱著文卿進府,春浦給宮裡的太監打賞了些金銀便匆匆跟了進去,府門緊閉,不再接待外客。
“文姑娘!”
府院內,公儀戾正穿著毛茸茸的新衣裳,配合文濯蘭玩小孩子才玩的鈴鐺鼓,聽見文念恩的聲音便撒開步子朝府門跑去。
文濯蘭也起身跟了上去。
文卿讓文念恩將他放在輪椅上,文念恩卻沒聽見似的,傻傻地往西廂跑,差點撞到飛奔過來的小不點。
公儀戾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
他伸手牽住文卿垂下來的蒼白指尖,和文念恩一起往西廂跑。
“怎麼回事?”
文濯蘭眉心緊緊地蹙起來,示意文念恩將文卿放在窗邊的軟榻上。
“無妨,念恩他太過緊張了。”
“什麼叫無妨?公子你都吐血了!”
公儀戾一怔,看向文卿蒼白的薄唇。
文濯蘭立即給文卿診脈,脈象遲緩無律,體寒血淤,前幾日還沒有這樣凶險,今日脈象都快停止了。
“以前的藥方不要再喝了,換一道,待會兒我給你開。”文濯蘭急聲道,“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好好在府中休養,我回一趟揚州,拿些珍藏的藥材。”
文卿道:“大雪已封了路,不必冒險出京,等熬過冬天,開春自然就好很多。”
“我怕你熬不過冬天!”
第18章 藥引
西廂這邊爭吵得這般厲害,東廂那邊也不會毫不知情。
文濯蘭讓閒雜人等出去,其中自然包括文念恩和公儀戾,文念恩還好,公儀戾卻是緊緊地牽住文卿冰冷的手,紅著眼眶不肯走。
“先生……”
公儀戾忍著眼淚,琥珀色的眼眸濕漉漉的,目光中滿是擔憂。
這種擔憂最是無用,可文卿此時卻覺得心口熨帖,像公儀戾身上暖呼呼的體溫,過分天真熱烈的笑容,雖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慰藉,終究還是讓人好過一些。
“阿昭,跟春陽出去,去膳房看看喜歡吃什麼,讓廚娘給你做。”
公儀戾搖搖頭,斷珠般的眼淚失控地掉了出來,似乎是很把他的叮囑記在心裡,連忙擦了擦眼睛,連鼻尖都紅紅的,咬著後槽齒不讓哭聲泄出來。
“好了,姑姑的醫術不外傳,你在這裡姑姑會施展不開,先出去,我沒事的。”文卿輕輕撫過他溼潤的臉頰。
“要怎樣做……先生才不會難受……”公儀戾哽咽道,“拿我的命和先生換好不好?”
文卿指尖一抖,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這些晦氣話,以後最好不要再讓我從你口中聽到。”
“滾出去!”
他吼了公儀戾一聲,自己卻氣極反傷,捂著心口重重地咳嗽起來,文濯蘭見事態不妙,連忙趕公儀戾出去:“小阿昭,彆惹你老師生氣了,快先出去吧。春陽,把阿昭帶出去。”
公儀戾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房門闔上,謹慎地落了閂。
“晏清,你也真是,和小孩子置什麼氣?”
文濯蘭嘮叨著,此刻才是真的緊張了,連忙倒了杯解毒茶給文卿喝下。
文卿垂眸並不言語,臉色依然難看。
“你臉怎麼了?”文濯蘭突然問。
“被湘妃打了一巴掌。”
“她有病啊?!”
文卿冷笑:“誰知道呢?”
文濯蘭罵罵咧咧一路,滿口詛咒著那個什麼湘妃,開門出去捧了一抔雪到手帕中,和門外蹲著默默掉眼淚的三皇子打了個照麵,歎了一聲,回房關上了門。
“來,敷著。”
“多謝姑姑。”
“謝什麼謝,都是一家人。”文濯蘭朝門外抬了抬下巴,“那孩子還在。”╩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讓他自己冷靜冷靜。”
文濯蘭無奈,低聲道:“你覺得英嬪會主動施以援手嗎?”
“隻是給她個機會罷了。”
軟榻邊放著一張棋盤,盤中黑白棋子散亂,不成方陣。
昨晚兩人下了棋,還沒收拾。
“畢竟是阿昭的娘親,總不能鬨得太難看。況且,若不是真心相助,很難說那兩位神醫開的藥有沒有動過手腳。”
顧慮著隔牆有耳,兩人的聲音都很低。
昨晚也是如此。
巫醫同源,文濯蘭作為巫蠱師自然也頗通醫術,但比起南境專習醫術的高手自然相形見絀,夢魘一症無法根除,便隻能指望神醫妙手回春。
即便今日沒有湘妃那一巴掌,回府時也會因風寒而嘔血,慢慢獲取英嬪的信任是最浪費時間的做法,他需要南境的醫師為他診治,辦法多的是。
至於那個湘妃……
“你覺得阿昭真的不知道那兩個藥師的存在嗎?”文濯蘭無端問道。
“他要是知道,便太可怕了。”文卿回神,搖頭失笑,根本不考慮這種可能。
“那怎麼辦,還指望他能有點用呢。”文濯蘭肉疼道,“我那枚甘露丹不是白瞎了嗎?”
“姑姑去庫房看看,若是有什麼喜歡的儘管挑,算是我給阿昭回禮了。”
文濯蘭坐在一旁,單手撐在桌案上,一邊忍笑一邊看著他,打趣道:“這麼寶貝啊?那剛剛還讓彆人滾出去?”
“兩碼事。”文卿放下茶盞,輕歎道。
“那我先說好,要是那英嬪不識抬舉,我定是要將此事告訴阿昭的。”
文濯蘭拋了拋手中的玲瓏骰子,壓著聲音道:“彆再說什麼不想把他牽扯進來了,我看他很想被牽扯進來。更何況你冒那麼大險把這母子倆接過來,不至於一點好都落不到吧。”
——
東和道,辛府。
“聽說文家那孩子在毓華宮吃了虧。”
鐘綏身著緋色錦雞官服,坐在辛稷安對麵,一邊對弈,一邊飲茶。
“此話怎講?”
“不知殿內發生何事,文晏清出來的時候是被身邊的侍衛抱出來的,宮裡有人看見了染血的手帕。”
辛稷安麵色一沉:“大抵是那日走漏了風聲,晏清也被牽扯到兩黨相爭之中來了。”
“怎麼可能……那天跟在稷安兄身邊的都是信得過的清流重臣。”
“官場如賭場,你怎麼知道真信得過還是假信得過?”辛稷安沉思片刻,落下白子,“北宮家最近在和長公主走動,薑家在和七皇子走動,太子之位乾坤未定,即便是清流官員也開始站隊了。”
“有人選了大皇子。”
“不奇怪。”辛稷安吃下鐘綏三枚黑子,“隻是老夫也沒想到,幾十年同僚,自詡清流高潔之士,竟也會朝年紀尚小的晏清反戈一擊。”
“北宮家以前不也乾過這種事嗎。”鐘綏眯著眼,捋了捋胡子,“文德雍當年可是被自己人彈劾死的,哪是什麼水土不服?”
“不過話說回來,他若不是私自占卜,執意違逆星盤卦象,縱容許氏誕下天煞孤星……也不會落得那個下場。”
辛稷安長長歎了口氣,“晏清那孩子也是可憐人。”
“被他克死的許氏不可憐嗎,這麼說起來,德雍和許氏相繼離世,倒真是應了那極凶極煞的卦象。”
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