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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他和鄭芷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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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範潯穿一身青布長衫褂袍, 身形單薄,臉色灰敗、眼底青黑,一副飽受生活辛酸之相,卻仍難掩讀書多年的油墨氣。

就在他跨出門檻之時, 就聽“啪”的一聲大響, 熊熊厚實的巴掌砸在了桌麵上, 他本想起腿將範潯一腳踹出去, 可念在鄭芷在, 生生收住了腿,隻兩指抵在張牙舞爪撲過來的男人%e8%83%b8`前。

可即便隻這兩根手指頭,也嚇得範潯連退了三步。

他隔二丈距離, 又驚又懼的縮起頸子, 可怒火衝了天門了, 讓平日裡膽小如鼠的人也膨脹了膽子。

範潯顫唞的指著攤位裡、穩坐如山的高大漢子,麵紅耳赤、咬牙切齒的喊道:“是你!在我昏禮上砸席麵的就是你!”

熊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當初若不是顧著鄭家,他砸席麵, 連麵都不會蒙。他熊熊要乾的事兒,就是千百人來攔,也攔不住!

而今被範潯堵在街角, 窩囊得厲害, 可是鄭芷在,他仍在忍。

熊熊垂下眼沒有說話, 唇邊掠起一抹輕蔑的笑, 他緩緩拿起筷子, 夾了一塊兒炙羊肉入口。

秋寒冷, 才這一會兒羊肉便涼了, 表麵結一層油白,熊熊卻無所覺般嚼得津津有味,隻有鼓動的腮瞧得出,他並不如表麵看著那麼平靜。

範潯見人不說話,虎著臉虛張聲勢的急吼:“我同你無冤無仇,你做什麼壞我好事、毀我前程!”

熊熊偏頭瞧他,一雙深邃的眼裡滿是厭惡,他正要開口,就聽“騰”的一聲響,邊上的鄭芷猛然站了起來。

熊熊眼神一涼,連心口子也跟著涼下去半截。

他垂下目光看去桌麵的筷子、湯碗、結作塊兒的炙羊肉……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

他做了這許多,一廂情願的,其實都沒有範潯露一麵來得有用。

熊熊寬大的手攥緊成拳,喉口上上下下的鼓動。

隻等鄭芷說出什麼情真意切的話兒,將他打進黑暗囹圄裡,牢牢禁錮。

熊熊這大一頭熊塌下背、皺著粗眉,窩作一團自憐自艾,忽然,就聽“啪嚓”一聲大響,熊熊抬頭看去,竟是鄭芷抱起碗,朝範潯猛砸了過去。

湯水四濺、瓷碗四分五裂,鄭芷怒氣衝天的指著範潯:“你少胡說八道!你哪隻眼睛瞧見是熊熊砸的你席麵!”

熊熊心口子一緊,隻感覺一股子暖流衝入心口,他猛然抬眼瞧去鄭芷,這小哥兒虎著張臉、小手叉腰護在自己身前,可是霸氣。

範潯被這一下嚇得直跳腳,他急頭白臉尖聲道:“我哪隻眼睛看到?!放眼整個村鎮,能找出第二個他這般壯的?!”

鄭芷眼睛瞪的溜圓:“也就是說,你壓根也沒瞧清匪人長啥模樣!”

範潯一愣,張了好幾遍口,竟是無言以對。

麵對範潯的詰責,熊熊根本沒放在眼裡,就算再牽扯上劉家,他也沒在怕的。可鄭芷這麼護著他,他如何不能拆他的台。

他伸出寬大的手,輕輕拉了拉鄭芷的小手,柔聲道:“彆氣麼,坐下說。”

好半晌,鄭芷才被哄著坐下。

熊熊看去範潯,目光又略略帶過他身後茶館裡,正在瞧熱鬨的茶客,沉聲道:“聽你的意思,是根本沒瞧見匪人的臉,便要怪罪到我身上了?”

範潯瞧這漢子雲淡風輕的模樣,恨的咬牙切齒:“當時在場的可不少,你以為不露臉彆人就瞧不出嗎!”

熊熊伸著粗手指摸了摸碗邊,他道:“你若這麼說……那你瞧街巷子裡手腳不乾淨的小賊、勾欄瓦舍裡勾人錢財的兔兒爺,個個身形和範公子相似,難不成都是你了?”

他話音落,茶館裡的看客全“嗬嗬嗬”笑起來。坐在前頭的爺們兒更是手拍著椅把,樂得東倒西歪。

範潯氣得臉色漲紅,口裡結結巴巴“你你你!”了好半晌,卻是半個全乎話兒也沒吐出來。

熊熊勾著唇冷淡的笑:“說到底,沒人瞧清那匪賊的真麵目,這是筆糊塗爛賬。你若非說是我,大可尋了劉家為你做證,我熊熊奉陪到底。”

範潯雙手攥拳,肩膀顫唞起來。劉家……他如何尋得了劉家。

成親席麵鬨的難看、得罪了滿城豪貴不說,他又被人翻出了年少無知時寫的狂悖詩詞,告去了考院,氣的先生當眾訓斥他行事不端、立身不正。

劉家瞧他仕途無望,火急火燎的同他退了親,任憑他如何懇求都沒用。

若非如此,他怎會落得個茶館說書的下場!

範潯急得猛咳起來,喘氣之大,險些將心肝脾肺都噴出口。他身形搖搖欲墜,喪家之犬般瞪去熊熊,眼一瞟,正瞧見安坐在一旁的鄭芷。

範潯雙目通紅,拳頭猛烈的拍打%e8%83%b8口:“芷哥兒!咱倆自幼的交情,你便瞧人如此隨意的踐踏我嗎!”

他喊得聲嘶力竭,鄭芷卻冷冷的“呸”了一聲:“自幼的交情,也阻不住你不乾人事兒!”

“我阿娘被氣得下不來炕時,也不見你這個‘自幼的交情’登門拜訪。而今你落得這個下場,是你活該!”

範潯如何想不到從前對他滿眼傾慕的哥兒,而今會說出如此冰冷的話兒,他惡向膽邊生,破口大罵道:“怎麼!攀上高枝兒了!就對我愛搭不理了?!你可還記得,你巴巴粘著我的時候?你這個糟爛棄夫!”

熊熊心火燒得厲害,拳頭“砰”的砸在桌麵,正要起身,就見眼前掠過一團影兒。

鄭芷傾身過來,將他麵前的那碗麵也捧了去,“啪嚓”一聲脆響,狠狠砸在了範潯身上,範潯腳下一滑,“啪”的仰摔在地上。

鄭芷氣吼道:“棄夫?!我就是做棄夫也瞧不上你!混蛋東西!”

熊熊一愣,抿唇笑了起來,這小哥兒風風火火,真是又烈又甜。

鄭芷還要罵人,卻被熊熊擁進了懷裡,他湊他耳朵邊兒,輕聲哄:“小芷兒不氣,這兒不用你。”

熊熊將人放開,緩緩站了起來,他手指頭相捏發出哢哢響聲,扭了扭頸子,睨著範潯,道:“範公子,你說的話,我不喜歡。”

熊熊高大的身影山傾般壓過去,範潯驀地想起成親那日,這漢子提刀而來的駭人場麵,宛如索命的無常。他嚇得直抖,撐手連退了兩步,屁滾尿流的逃走了。

一陣風過,吹得地麵碎瓷嘩啦啦響。

鄭芷伸著小手輕輕碰了碰熊熊的手,熊熊低頭瞧他,大掌摸了摸他圓乎乎的後腦勺,緩緩坐回了凳子。

鄭芷抿了抿唇,小聲道:“對不住……你得賠錢了。”

“我帶足了銀錢。”熊熊瞧著碎裂的湯碗,心裡頭滾燙,他沒想到有一天,能被個如此瘦弱的小人兒護著,他的大拇指緩緩磨了磨食指指麵,沉聲坦白,“其實……那席麵,是我砸的。”

“我知道啊。”

熊熊一愣:“你知道?”

鄭芷輕輕點了點頭:“那天我在呢。”

他瞧見熊熊慢慢皺緊的眉,慌忙解釋道:“哎喲不是還念著他,隻是想瞧瞧而已……瞧瞧那場麵該是多氣派,然後就瞧見你了。”

熊熊頸子起一層紅:“那你方才為啥……”

“哼!”鄭芷鼓著小臉兒,“他那樣一個不知廉恥、無情無義的小人,我們憑啥坦誠說啊。”

熊熊笑起來,忍不住伸手握住鄭芷的小手:“我方才瞧你反應可大,還以為……以為你還念著他呢。”

“才沒有!我惡心他都來不及!”鄭芷伸手摸了摸發燙的圓耳朵,小聲道,“我已經有你了呀。”

我有你了。

熊熊隻覺得熊臉通紅,心口子“砰砰砰”跳的可快,他止不住的勾起唇:“我也……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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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九月二十, 上河村一片喜氣洋洋,村頭鄭家的芷哥兒要出嫁了。

鄭家因著先前被退親的事兒,受了村人好一通閒言碎語,而今嫁得如意郎君, 算是真真正正的揚眉吐氣。

熊熊知道鄭家憋屈了許多年, 當初馮秋花隻生了鄭芷一個, 婆家親戚嫌棄一個哥兒日後沒指望, 連走動都少。

而今一聽姑爺子是個有本事的, 凡是和鄭家沾上點兒親的都來湊熱鬨了。

因此熊熊有意將排場擺得氣派,給足了鄭家臉麵。

日頭才過天正中,迎親的隊伍便打鎮子起程, 浩浩蕩蕩的往上河村行去。

今兒個大喜的日子, 熊熊穿一身紅喜服, 騎在高頭大馬上。他肩寬身壯,%e8%83%b8`前綁一朵紅豔豔綢子大花,眉目疏朗、臉上止不住的泛著喜色,整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上河村, 鄭家房前屋後圍滿了鄉裡鄉親,很是熱鬨。

相熟的、不相熟的全來了,婆子、嬸子湊頭聚堆兒, 更有半大小子手裡攥著飴糖, 前後的追逐打鬨。

二十幾張大圓桌架在村口子的闊地上,流水席麵已經擺好。

廚子熱火朝天的忙活, 豬油下鍋, 起一陣香, 蔥薑蒜爆炒爆香, 燉起肥魚、肥雞……

露天的大鐵鍋裡冒著細密白煙, 鍋鏟翻打著鐵鍋壁,發出噌噌的響。

上河村習俗,哥兒、姐兒嫁人,昏禮當日的喜宴在漢子家辦,而夫郎家的席麵,多是日後回門再補個小的。

村子裡嫁娶,家家戶戶挨得近,也有隻辦一場席的。

熊熊雖說好了日後來鄭家久住,可昏禮儀式到底是在鎮上宅院裡,因此今兒個村子的流水席該是不辦的。

可熊熊卻主動提了,還親自張羅,將喜宴辦得很是氣派。

喜吉之日,馮秋花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一身翠綠繡花緞子麵,烏黑長發挽做髻,插一柄明晃晃的銀釵。

她在堂屋子裡招呼客人,不知道哪門哪戶的遠房婆子瞧見她,上趕子過來寒暄:“哎喲鄭家嬸子,你還記得我不?咱兩家祖上可沾著親呢!”

馮秋花瞧著這陌生臉孔,像模像樣的裝笑點頭。

婆子甩著帕子,笑得眼角起一層皺紋:“我打從前兒就知道,這芷哥兒啊是個有福氣的,你瞧瞧,這嫁得多好啊!”

馮秋花說了兩句客套話兒便躲了,她穿過擁擠人群,到鄭芷的臥房門口子,輕輕推開了門。

房裡頭,梳妝打扮好的小哥兒正坐在炕頭上,紅豔豔的喜服映襯得他的小臉兒嬌嫩嫩的可是招人疼。

鄭芷瞧見馮秋花,羞澀的抿了抿紅潤潤的唇:“阿娘。”

馮秋花坐到炕麵上,緩緩伸手,將娃兒白嫩的小手握進了掌心裡。

這麼多年了,馮秋花是日日盼著鄭芷這小皮猴子能早早嫁人,可真到了這一天,她心裡頭百感交集,更多的卻是酸澀。

鄭芷瞧出她要哭,伸著小手擦她的眼睛:“阿娘你哭啥呀,明兒個我就回家來了,回來就不走了呢。”

馮秋花笑著點頭:“是是,我們芷哥兒說啥不能離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