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1 / 1)

伸著粗手指、將林白梧趿拉穿到一半的鞋跟提上去。

林白梧瞧著蹲在自己身前的高大漢子,就感覺眼眶又酸又脹,他吸了吸鼻子:“阿嘯,你早飯都還沒吃呢……”

淵嘯實在沒勁兒,隻得用手撐住腿麵,艱難的站起身,他垂下眼溫柔的瞧他,正要開口說話,忽然感覺一股子熱流在身體裡狂躁的流竄,他痛苦的猛吸了兩口子氣,朝熊熊慌張的看過去。

熊熊心口一凜,忙跳下車板子,幾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淵嘯,對林白梧道:“小嫂子,我和大哥去打獵了,沒幾日便回。”

“這、這不正趕上秋了,山裡野物膘肥體壯,能賣上個好價……”

林白梧不說話,他隻靜靜的瞧著淵嘯,一雙眼紅通通的兔子一樣。

熊熊其實心裡頭可慌,淵嘯這個要死不活的模樣,說是去打獵誰能信啊!

可他實在不知道要咋解釋,咽了數口唾沫:“那個……時辰不早,我們就先走了,小嫂子你放心,我一定全須全尾的將人送回來。”

熊熊話音落,就感覺肩頭一沉,他偏頭來瞧,竟是淵嘯已然支撐不住,闔起眼、頭重重的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熊熊再無心同林白梧寒暄,他粗壯的手臂自後摟住淵嘯的寬背,半抱半扶的將人拖上了車。

淵嘯身高體壯,人形時候比熊熊還要高出許多,熊熊抱不住他,用力往車廂裡一塞,就聽“砰”的一聲大響,牛車都晃了三晃。

車簾子落下,熊熊回頭瞧著車邊的林白梧,扯起嘴角,僵硬的笑道:“小嫂子,我們就先走了,外頭涼,你快些回吧。”

車輪滾滾,卷起塵土,向綿長遠山而行。

林白梧通紅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那架牛車上。

直到牛車越來越遠,快要隱沒在遙遙路儘頭,他忽然瞧見一片耀眼的白光,自牛車猛然乍起,火團般將天際映得透亮。

林白梧驚愕的睜圓眼,朝著牛車的方向快走了幾步,可是牛車駛得太遠了,他身子又重,如何也追不上……

牛車車板上,熊熊沉沉的歎出口氣:“讓我說你什麼好,都這樣了還要硬撐,到時候當著小嫂子的麵兒變成老虎,瞧你咋辦!”

車廂裡,一頭巨形銀紋白虎痛苦的蜷縮著,身體裡的熱流正肆無忌憚的奔騰,自心口往四肢百骸猛竄去,又自四肢百骸急衝回來……

熱流對撞,疼得淵嘯全身都在顫唞,口中發出陣陣低吼,厚實的虎爪抓撓得車廂一片爪痕,粗壯的虎尾砸的車板子砰砰作響。

它的小雌懷了娃兒了,正是脆弱、難忍的時候,它一頭雄性就該護著他、守著他,它卻連這點都做不到。

淵嘯昏昏沉沉的腦子裡,全是林白梧忍淚的眼睛,刺痛得它心口子刀砍斧劈一樣疼,它費勁兒的抬起頭,朝著峪途山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虎嘯。

熊熊聽得心裡頭難受,眉頭皺得死緊:“快了、快了,馬上就進山了,你再忍忍。”

*

淵嘯又去打獵了,他雖不明說,可林白梧知道不是,更何況,他在自家門前的那棵樹上,又瞧見了小猴兒。

時節已入秋,除去鬆柏蒼翠依舊,大批樹木的葉片已經卷曲、枯黃,隨著秋風,自梢頭撲簌簌、盤旋著往下掉落。

以往還能隱於層層葉片間的小猴兒,如今沒了葉子的遮擋,便無所遁形。

秋風這麼冷,這小猴兒又這麼小,林白梧瞧著心疼,到灶堂裡給它找吃食。

他出來時,手裡拎著從前的那隻小筐,裡頭裝滿了紅豔豔的番柿子、圓滾滾的山果子,還有幾顆飽滿的紅棗。

他到樹下,朝小猴兒招招手,柔聲道:“小猴兒,給你果子。”

許是小猴兒認出他來了,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歪頭瞧了不過十瞬,便自梢頭嗖嗖嗖的爬了下去。

它毛茸茸的小爪子朝林白梧伸過來,林白梧便笑眯眯的將紅果子放到了它手裡。

林白梧本以為這小猴兒拿了果子,便會同之前一樣,膽怯的爬回梢頭。

卻不想這小猴兒竟是沒走,它歪著毛腦瓜,低頭瞧著林白梧隆起的圓肚子。

林白梧伸手摸了摸,溫柔的笑起來:“懷了娃兒了。”

小猴兒似乎是聽懂了,口中發出“吱吱吱”愉悅的叫聲,抓了抓小耳朵,卷著長尾巴爬回了樹梢頭。

秋越來越深,山裡氣溫溫差大,到了夜間,冷的厲害。

尤其夜風一起,卷著山寒,吹得山坡上老樹枝子嘩嘩作響,更吹得林家窗框子咣咣搖顫。

林白梧心裡頭事兒重,一連著幾日,吃不好、睡不下,小臉兒都瘦下去不少。

他知道淵嘯有事兒瞞他,也能隱約猜到一些,卻又如何也不敢信。

林白梧伸手撫了撫圓肚子,垂著眼睫、柔聲道:“你倆……真的是小老虎吧。”

他呼出口氣,若真生了老虎,村子人非當他作妖怪,到時候上河村不能呆了,他便得住到林子裡去。

正想著,外頭忽然傳來“吱吱吱”狂躁的叫聲。

林白梧心裡頭一緊——是小猴兒。

可他大著肚子,不該這夜了還出門兒去;今兒個天冷,他阿爹喝了二兩燒酒,早早就睡下了……

正猶豫不決時,就聽見“砰砰”幾聲震響,林白梧心口子一凜,披上褂子下了地。

堂屋的門“嘎吱”一聲打開,昏黃的油燈照不出半丈的光亮,尤其風一過,燈光忽明忽暗,更不清楚。

可借著冰涼的月光,林白梧還是瞧見了他家不知道何時大開的門口,站著一夥子匪人,得有七/八個之多,他們蒙著麵,手裡握著長刀,刀刃在暗夜裡發出瘮人的寒光。

林白梧隻感覺渾身一緊,有涼汗自後脊背滾了下去,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牆簷上的小猴兒已經癲狂的撲了過來。

它小小的毛身子,擋在林白梧身前,全身彎刀一般弓起,金色的長毛炸開,朝著門口的匪人發出凶狠的狂叫。

*

第87章

林白梧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見過這般的場麵了。

上河村緊挨峪途山, 難免受到山匪侵擾,可那也是幾年前、十幾年前天災鬨饑荒時候的事兒。

那會兒子,上下河村家家戶戶窮得揭不開鍋,山匪橫行, 為了一口子糧食殺人劫財。

可這幾年老天開眼, 日子好過起來, 朝廷又大力剿匪, 山匪已經銷聲匿跡很多年。

而今見到, 林白梧又驚又懼,慌的連連後退。

他的手指頭摸到堂屋的門框子,一隻腳才退進門裡, 就聽“砰”的一聲大響, 一把長刀擦著耳側飛來, 猛然紮在木門上,力道之大,木屑飛揚,震得整個門框子咣咣直響。

月光冰涼, 刀刃映出瘮人的寒光。

門口的匪人握著長刀,朝林白梧一步一步緩緩逼近。他們雖蒙著麵,可露出的眼睛凶光畢現。

阻在林白梧身前的小猴兒凶狠的呲牙, 長尾直豎, 小爪撓著地麵,抓出一道一道深深的爪痕。

可它實在太小了, 就算渾身毛發全然炸開, 對這夥子匪人來說也無異於螳臂當車。

林白梧喉嚨口發緊, 腿肚子直轉筋, 下意識伸手捂住了滾圓的肚子。

他想不管不顧的逃進門、縮進被窩裡, 可他心裡頭清楚,就算將門反鎖,也攔不住人。

到時候他們衝殺進來,他隻有等死的份兒。

他可以死,可是他肚子裡還懷著娃兒呢,他們都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瞧瞧這天地……

不行、絕對不行!◇思◇兔◇網◇

林白梧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可聲音卻不受控製的發著顫:“各位好漢,深夜前來,可是求財?”

他話音落,門口子為首的匪人停下了逼近的腳步,這漢子人高馬大,一頭發辮、用紅綢子紮作髻子,他聲音又沉又啞,如村頭土寺裡破了數年的老鐘:“一整個上河村,就屬小娘子家宅院氣派,這不眼瞅著過年了,我們兄弟幾個就想著來討口茶喝。”

過年……這還沒入冬呢。

林白梧心口子砰砰直跳,他狠狠吸了兩口子氣:“茶麼好說,不至於舞刀弄槍,各位好漢請院裡等等,我這便倒了茶來,定叫你們滿意。”

他提著眼睛小心的瞧著匪人,見人沒有說話,扶著後腰往後退了兩步,他不敢轉身,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背後挨刀。

見小猴兒還在院裡,林白梧輕輕開口:“小猴兒,過來。”

名叫小金子的小猴兒聽見喚,長尾卷了卷,卻是沒有動,仍然用小小的毛身子擋在林白梧前頭。

忽然,就聽見一陣沙沙碎響,自院牆外頭的老樹上傳來。

林白梧不動聲色的偷眼去瞧,就見又一隻小猴兒掛在梢頭。這猴兒毛色深一些、臉盤子大一點兒,他也認得,淵嘯上回子打獵,它來守過家。

小金子動了動毛耳朵,朝著樹梢的小猴兒發出一聲急促低吼。

枝椏子間的小猴兒被吼得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嗖嗖嗖的爬下樹乾,疾箭一般衝了出去,消失在了沉沉暗夜裡。

夜色太深,圓月隱進層雲間,遠山的寒風又不曾停歇,吹刮的樹枝子沙沙作響,匪人並未察覺。

林白梧嘴角笑容僵硬,正要後退進門裡。

就聽見為首的匪人高聲喝道:“這自古以來都沒有叫客人院裡等的說法,小娘子若是誠心實意的敬口子茶,便叫我們兄弟幾個進門兒去!”

“說的是!哈哈哈進門兒去!”

“這月黑風高的,山路走得腳疼,小娘子可得好好服侍。”

“對對!小娘子親自來服侍,也叫我們幾個好好當回土霸王!”

說到這個,幾個漢子皆是微怔,雙雙對視下,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

他們摩拳擦掌、眼神極近貪婪:“這般俏麗的小娘子,臉皮子嫩得呦能出水兒!美哉美哉!”

“你家男人不在,定也是寂寞難/耐吧,不如……”

“就是大著肚子,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看樣子,這夥子匪人是知道林家沒有漢子在的,他們眼裡的邪光毫不掩飾,口中的挑釁、逗弄肆無忌憚。

林白梧恨的咬牙切齒,可麵上卻不敢怠慢分毫,他手心一片涼汗,輕輕擦到衣邊,聲音乾澀:“敬茶麼……好說,隻是太夜了家裡灶堂火滅著,待我回去披件兒衣裳,就過來。到時候,好好服侍各位爺。”

匪人瞧他如此上道,彼此挑眉點頭,心照不宣。

可下一瞬,就聽見林白梧一聲嘶吼:“小猴兒,快走!”與此同時,“咣”的一聲震響,堂屋的木門被狠狠關上了。

林白梧心口子擂鼓似的砰砰直跳,隻是做了這簡單的事兒,已經耗儘了他全部的氣力,他兩腿發軟,順著門框子滑坐在地。

可是不行,就憑著一道木門,絕對攔不住人。

果然,不過幾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