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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坐在雕花椅子裡:“我劉家做生意,從來和氣生財,哪有這麼大能耐惹上這種人,依我看,不定就是範秀才的禍。”

範潯簡直要跳起來:“我的禍,我的什麼禍?我一介讀書人,打交道的都是做學問的儒生,這種喊打喊殺的事兒竟要栽在我頭上?!”

範潯以前雖沒見過熊熊,可他那架勢,和他認識的一人實在太像了……沒錯,林家雙兒那個相公,可他又清楚,那人不是他。

範潯心裡起疑,可眼下這時候,他是如何不能承認這事兒與他有一絲一毫的牽扯,就算是他帶過來的臟水,他也得可著勁兒的潑出去。

一聽他這話,範母一聲嗚咽,提著袖邊擦了把淚。她因常年臥床,行為稍有遲緩,說起話來慢慢悠悠,她瞧去主座上的劉員外,輕聲道:“親家公,您容我說幾句話。”

婚事被這麼一鬨,劉員外咋瞅範潯咋不滿意,連帶著這聲“親家公”都覺得不入耳。他們商賈人家,多少沾些迷/信,他打心底頭覺得這範秀才與他家犯衝。

見劉員外一直沒說話,範母開了口:“那歹人進門,蒙個麵、話也不講,我兒穿一身紅,一眼就瞅著了。這事兒若真因我兒而起,他做啥不砰砰兩拳砸過來?可見不是啊。”

劉大郎一聽這話就來氣,他“啪”一巴掌拍在桌麵:“不是?不是他鬼吼鬼叫什麼!把人往我這引,是恨我還沒死嗎?!”

範母嚇得直往後縮起:“他沒見過那場麵,他怕啊……”

範潯一瞧他阿娘這個委屈模樣,心裡來火,可又不敢和人爭執,隻縮起個膀子小聲袒護:“我娘好歹是個長輩……”

劉家大郎從來瞧不上他那副明明蠅營狗苟、卻偏要裝清高的虛偽模樣,“啪”的撂下茶碗,指著範潯就要罵,忽的,有婢女自門外頭慌裡慌張跑了進來。

劉員外吹胡子瞪眼:“正堂是什麼地方,容你走動!”

那婢女“啪”的跪在正堂外頭的院子裡,哭訴道:“老爺!小姐扯了綾子要自儘,剛被人救回來!您快去看看吧!”

“劈裡啪啦”一通亂響,椅子翻倒在地,劉員外站起身,衝出門去。

*

範潯昏禮上被打一事很快傳遍了上河村,好事兒的婆姨們閒來無事就愛往堆裡聚,流言蜚語亂飛,說啥的都有——

“說是劉家小姐的相好,兩人情投意合好多年,那劉員外不顧閨女意願,非許配給範秀才,那漢子哪能情願,將席麵砸了個稀巴爛。”

婆姨嘴裡嚼著炒豆子,腮幫子鼓起,牙咬的叭叭響:“你這都哪兒聽來的瞎話啊,我侄子在鎮子米行做工,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你說、你說,我瞧你說出個啥來。”

婆姨又塞一小把炒豆子進嘴裡:“那天打上門來的,分明是個人高馬大的武夫,手裡拎一把大砍刀。人哩劉家小姐可是貴女,咋可能瞧上這種漢子,再說了,要真是她相好的,那砸完了席麵,咋不去搶人啊?”

婆娘們紛紛點頭:“那是劉家生意上得罪了人?趁著席麵客人多,故意砸場子?”

“哦喲喲我可聽說,這麼一搞,劉家臉麵掃地,整個縣城都沒人願意和他們打交情了。”

嚼豆子聲音嘎嘣響,邊上婆子也要了一把,抬手塞嘴裡,這豆子乾,嚼口裡噎嗓子,她捂著%e8%83%b8口咳嗽兩下:“張婆子你這豆子炒的太乾巴,噎人。”

“不愛吃還我。”婆子瞥她一眼,繼續方才的話:“不過我尋思,是劉家和範秀才犯衝。”

“你這就編排人了啊。”

“這也不是我說的。”婆子伸手招呼人湊近些,“我侄子可聽說,劉家眼下是頂頂瞧不上範秀才,想著退親呢。”

“退親?他不是入贅的嗎?”

一提起這話,幾人又“咯咯咯”笑起來:“好端端的漢子,長得白白淨淨的,非要入贅。”

“要不咋說呢,瞧著人家有錢,巴結的喲。”

“還說什麼文人風骨,我是沒瞧出來,就是正兒八經的農家漢子,都沒人樂意入贅。”

“早知道是這麼個人,鄭家婆娘都多餘給他使銀子,砸水泊裡還能聽個響。”

“噓!彆說了,人來了。”

幾人閉住口,齊齊往路麵瞧去,就見鄭芷正提著钁頭往這邊走,該是給菜地除過草,要回家了。

因著一百兩銀子的事兒,馮秋花摔了一跤傷到腰,臥病在床,一直起不來。

鄭宏鎮子上做工,有時候要忙活到好半夜,並不能日日都往家裡趕,而今也為了媳婦兒,不管多晚都駕著牛車回來。

就連今兒早晨,也是早早起來做了飯,端給馮秋花吃過,才駕了牛車往鎮上趕。

鄭芷看在眼裡,心裡苦的厲害,他阿爹那麼累,還為家裡操勞,他都這麼大了,得擔事兒了。

因此馮秋花做不得的活計,便全都落在了鄭芷身上。

他以前也跟著阿娘做過,但是嫌苦嫌累,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而今阿娘病下了,他卻啥話都不再講,默默將活計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鄭芷拎著钁頭回家,打老遠便瞧見那群婦人,也知道她們嘴裡的閒話裡八成有他,可他沒閒功夫在意,他得回去給阿娘做中午飯。

路過聚集的婆姨、走過彎曲的土路,鄭芷才到家大門,就瞧見個可高壯的漢子小山似的杵在門口。

這副身板子鄭芷以前不熟悉,可這幾日,卻一遍一遍、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裡不停回放。

他隻要一閒下來,就總能想起他孤身一人往劉府闖的場景,提一把大砍刀,砸的場子一片狼籍。

那日天色深,燈籠的光忽明忽暗,熊熊還蒙了麵,可鄭芷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不知道他為啥會去,瞞著所有人,偷偷為他打抱不平。

鄭芷臉頰有點熱,緩了好半晌才走上前去:“你怎麼來了?”

熊熊在大門口站了有小半個時辰了,想進不敢進、想走不忍走,猶豫躊躇、磨磨嘰嘰,不成想這小哥兒竟在自己身後。

熊熊一回身,瞧見鄭芷正仰頭看他,臉上瞬時有點熱,忙將手裡拎著的大筐子往前遞了遞,見人不接,落下筐子就要走。

鄭芷心裡一緊,喊道:“喂!”

熊熊心裡一喜,馬上頓住了步子,轉回身,憨笑著撓了撓後腦勺:“哎!”

這人可真夠怪的,來送東西麼,卻又支支吾吾,鄭芷皺起眉頭,指指地上的大筐子:“給我的?”

熊熊點頭。

鄭芷疑惑的蹲下/身去瞧,筐子塞的可滿,快要裝不下,上頭是個大布袋子,而布袋子下麵,竟滿滿的全是龍骨草、見血蘭、人參……他抬頭看去熊熊:“這是……”

熊熊跟著蹲過來,伸著粗手指點點藥材:“嬸子病了,拿些藥材,你興許用的到。”

他伸手去拎布包,遞給鄭芷。

“這啥啊?”

“你瞧瞧。”

鄭芷聽話的解開布疙瘩,就見裡頭滿滿當當的全是雲祥家的糕餅,他驚呼:“咋這多!”

熊熊瞧著他睜圓的眼,心裡頭直覺得可愛,他輕輕勾了勾唇:“不多,我各樣都要了些,嬸子不舒坦,做不了,我怕你想吃。”

“砰咚”,鄭芷就感覺自己心口發出好大一聲響,震動的他四肢百骸都酥|麻起來。

他不自覺的紅起臉,小聲道:“那、那……你來都來了,進家吃個便飯吧,不過我做飯不咋好吃就是了。”

“可以嗎?”鄭芷是個小哥兒,熊熊是個漢子,他怕自己往他家進,要讓村子人說閒話。

鄭芷點點頭,站起身、帶人往門裡走:“我都挨人退親了,還怕啥呢?”

聞言,熊熊卻停住了步子,他沒再往裡頭進,隻將大筐子放在了門口,他輕聲道:“還是得在乎的,我不想你被旁的說閒話,一句都不行。還有,被退親不是啥了不得的事兒,你這麼好,值得最好的。”

鄭芷微微怔住,他側身看向熊熊,他實在太高大了,他瞧不全他正臉,隻能看到他線條粗獷的下頜角。

“砰咚砰咚”,心跳越來越快,鄭芷不動聲色的彆開了頭。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熊熊撓了撓後腦勺,憨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鄭芷還來不及說話,那高壯的漢子已經反身離開。

日光落在他寬闊的肩膀,照得他周身帶一層熱烈的金。

*

第63章

鄭芷在院子裡站了好久, 久到天上雲朵被風吹散又聚起,樹梢鳥兒振翅又停落,他才拎起熊熊帶來的大筐子,進了家門。

這筐子實在太大太重, 東西又多, 鄭芷拿不住, 隻得一樣一樣往裡頭搬。

他抱起布袋子, 先進了屋。

馮秋花聽見開門聲, 朝外喊了一句:“芷哥兒?你回來了?”

還是那副大嗓門,一點沒改。以往鄭芷聽了都嫌吵,眼下卻覺得慶幸, 阿娘精神頭足, 他心裡才有底。

他徑直去了馮秋花的屋子, 見人竟然坐起來了。

鄭芷臉色一僵:“阿娘,您咋不躺著呢?”

馮秋花伸手指指炕上的布料子:“也不能日日都躺啊,我閒著也是閒著,給你和你爹做身新衣裳, 上回趕集扯的料子,你瞧瞧。”

鄭芷跟著坐過去,就見炕麵上平鋪著布料子, 湖綠色斜條紋, 一瞧就是給他的,他伸手來摸:“這顏色好雅致, 我喜歡。”

“你啊啥都說喜歡。”馮秋花笑起來, 瞧著他曬的略略發黑的臉, “今兒個累不累啊?”

“不累, 阿娘不也這麼乾活麼。”說著, 鄭芷將手裡包袱遞了過去。

馮秋花狐疑著接過,將包袱打開,裡頭全是糕餅:“誰來過了?”

鄭芷臉上有點兒熱,他伸手撓了撓臉,垂著頭不大好意思說。

馮秋花又追問了一遍,他才支支吾吾道:“熊熊給的。”

“熊熊?”馮秋花微微蹙眉,想起那個頂高壯的漢子,給他家送過蜂蜜,“他做啥來?”

“他聽說您病了,送些藥材。”鄭芷說著話,麵上裝的平靜,其實心湖漣漪一片接著一片。

馮秋花靜靜瞧他,即便鄭芷裝的再好,她也能輕易從他顫唞的睫毛上看出端倪。她輕輕握住鄭芷的手,問道:“那你是啥意思呢?”

鄭芷臉色刷的紅了個透:“我、我啥意思也沒有呀。”他慌張的拿出一包糕餅,“我就是來給阿娘送糕餅的,阿娘您先墊墊肚子,我、我去做飯了。”

說著,鄭芷站起身,慌裡慌張的往門外跑。他腳下步子亂,到門口時差點兒撞到門框子,錯了好幾步,才又往外頭跑去。

馮秋花瞧了鄭芷許久,輕輕歎了口氣,她家這個娃兒,她是要多了解有多了解。

因著和範家相識,兩個孩子年紀相仿、也算說的來話,早早便定了親。那時候她和鄭宏問鄭芷,覺得範潯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