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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已經坐起來了。

林白梧道:“你醒了正好,洗乾淨了好睡。”

鄭芷揉了揉眼睛:“白梧哥,我聞見糖藕香了。”

“就放在桌上呢,擦把臉再吃。”

鄭芷聽話的擦過臉,趿著鞋子坐到桌前吃糖藕。這糖藕真糯啊,這蜂蜜真甜,鄭芷笑眯起眼,鼓著腮幫子嚼的歡快,再不想那些煩心事兒。

兩小哥兒湊在一起話可多,一直到夜半三更才睡下。

隻是淵嘯不在,林白梧如何都睡不踏實,天光亮,家裡的雞才啼鳴,便披起衣裳下了炕。

他照例到灶堂給阿爹熬藥、做早飯、喂雞,隻而今,又多了一件事兒,喂小猴兒。

小猴兒在他家院牆外的樹梢頭已經掛了好些天了,前幾日還換了隻猴兒,毛色深一些、臉盤子也大一點。不論是哪隻,林白梧都一樣喂甜果子。

他拎著小筐子,才推開大門,那小猴子已經自樹梢頭爬了下來,再沒之前的膽小害怕。

見它下來,林白梧舉著番柿子遞過去。

小猴兒歪著頭瞧他許久,沒接,嗖嗖嗖爬回梢頭,再回來的時候手裡握了個圓乎乎的大桃子。

它伸出毛茸茸的小爪,朝林白梧小心翼翼遞過去。

林白梧勾唇笑起來:“給我的嗎?”

“吱吱唧!”給你。

林白梧接過來,將番柿子往上遞了遞:“給你的。”

小猴兒朝他緩慢的伸出爪,待握住番柿子後,快速收回去,嗖嗖嗖的爬回了樹梢頭。

林白梧將裝了黃瓜、山果子的小籃子放到樹下,拿著小猴兒給的桃子回了院。

喂過猴兒,林白梧去灶堂做早飯,想著鄭芷哭了一晚上,身子都哭虛了,不嫌麻煩的活了麵,打算給他蒸大餡兒餃子。

大餡兒餃子,顧名思義,比普通餃子大上不少,有些人家好吃大的,要有整個手掌大小,包好後上灶也簡單,或蒸或煎都香。

家裡菜多,林白梧包了韭菜、白菜兩種。

淵嘯不在家,沒人幫忙打下手,什麼活都得他自己來。

林白梧乾活麻利,做活兒很有條理,很多時候自己完全可以,可淵嘯非要陪他,那大個個子坐在一方矮矮的馬紮上,不好放腿,就直直的伸著。

有時候幫著打水,有時候幫著洗菜,有時候幫著剝蒜,粗粗的手指頭乾這些細活慢慢吞吞,卻如何都要粘著他。

林白梧記吃不記打,淵嘯走這些日子,早記不起看到他吃生肉時候的害怕,就剩下想了。

他將青菜剁碎,麵擀做圓形薄片,癱在手裡包餡兒。

大餡兒餃子個頭兒大,他、阿爹、鄭芷三個人,一人最多吃兩個。林白梧包的多,想著一會兒給鄭家叔嬸送過去。

鍋子水起了沸,林白梧將大餡兒上屜擺好,蓋上蓋子等熟。

他收拾灶台,正見林大川拄著拐杖進門:“阿爹,咱早上吃大餡兒,我做了韭菜、白菜兩種。”

林白梧知道他要洗漱,幫著將水打好,就聽見林大川歎氣道:“芷哥兒,究竟是咋了?”

林白梧端盆子的手一頓,沒說話。

林大川又道:“水我自己能打,你去瞧瞧他吧,在哭呢,隔著門板子我都聽見了。”

林白梧心裡頭一慌,跨門檻兒時差點摔著,他回過頭:“阿爹幫我看著火。”

“知道了,快去吧。”

林白梧推門進去時,鄭芷身上卷著薄被、抱腿坐在炕上,哭的眼睛都腫了。

林白梧坐到他邊上,湊頭過去小聲的哄:“芷哥兒,咋又哭了?”

鄭芷咬著嘴唇,一雙眼睛通紅:“白梧哥我想不明白,過年時候還好好的,他考中為啥就變了。”

林白梧抱著他:“有些人,偏是能共苦卻不能同甘的。那範潯才考中個小秀才,就忘了根本,若今後真掙了大功名,指不定要變成啥樣。”

“人都說有福之人不入無福之家,他不是個好的,不值得你托付,早露出真麵目也好,總比你嫁過去了再後悔的強。你瞧瞧我,周家也瞧不上,可現如今,我過得也不錯呢。”

“芷哥兒,你比我好,你身上沒那毛病、家裡爹娘健在,啥好人家沒有?那範潯是個王八蛋,不值得為他哭。”

*

第57章

“對!他就是個王八蛋!”

“就是就是!長得也沒你好看, 他咋好意思退親的!讓他放眼十裡八村的看看,再找不出我們芷哥兒這俊俏模樣兒的人兒了!”

聞言,鄭芷破涕為笑,抬手抹了把臉。

見鄭芷不那般哭了, 林白梧拉著他的小手, 放手心裡揉揉:“芷哥兒,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 你是真的很喜歡範潯嗎?”

鄭芷愣住, 他不明白林白梧為何會這般問。他若不喜歡範潯,怎會一心想要嫁他做夫郎,又怎會聽說他要退親, 這般難過。

他正欲點頭, 卻聽林白梧又道:“你且同我說過, 久不見他也不多想,我想著,你心裡其實也沒把他看很重吧。”

鄭芷皺起眉、咬住下唇,他才發覺, 自己從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他與範潯,是自小的交情,打他還沒到說親的年紀, 兩家子就已經定下了。

那時候, 他便知道範潯會是他相公。

範潯長得好、有學問、肯鑽研,鄉裡鄉親的全誇他有出息、是做官的料, 日後定會飛黃騰達。

年少的鄭芷聽的多了, 心底也漸漸生了崇拜, 到如今, 早也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林白梧看著他發蒙的小臉, 伸手指頭、輕輕擦了擦他眼角的淚:“芷哥兒,你現下心裡難受,定覺得天都要塌了,可時間如流水,等過了這股勁兒,就好了。你這樣,嬸子知道了,該多心疼呢。”

一提起馮秋花,鄭芷忽然變了臉色,他握緊林白梧的手:“白梧哥,你不知道,這幾年我阿娘給了範潯好些銀子!”

“好些銀子?”

鄭芷吸了吸鼻子:“還是上回範潯來我家借銀子周轉,我才知道的。範潯家底薄,這些年他讀書的筆墨紙硯,全是我阿娘掏的錢。還有、還有你成親、熊熊給的小二十兩,我也全拿給他了!”

農家人過活兒、花錢有數,那讀書考學才是最費錢的。

光是一刀紙,就夠買半斤的豬肉,範潯做童生這麼多年,花的沒數。

林白梧越聽越來氣,他這是拿鄭家做什麼了!用的著時便好商好量,用不著了便一腳踹開?!他拳頭攥緊,捶在炕麵,恨不能淵嘯趕緊回來,好去打那姓範的一頓。

鄭芷瞧他一臉怒意,急著道:“我阿娘心裡定也難受著……白梧哥,我得回家,我得去瞧她。”

他落下被子、去套外裳,林白梧站起來:“芷哥兒你彆急,我爐灶上蒸了大餡兒,一會兒,你一道兒拿家去。嬸子心裡難受,估摸著也沒咋吃好飯。”

林白梧到灶堂,鍋裡的大餡兒正好了,林大川熄了火,執著筷子一隻一隻的往盤子裡撿。

他見林白梧過來:“我熬了粥,等會兒開鍋了,一並端給芷哥兒。”

“芷哥兒要回了,我裝些大餡兒給他帶回去,嬸子估摸著也沒吃啥。”

“好好,咱家還有好些菜,你也帶些走。”

兩小哥兒出門兒,打開始的一籃子大餡兒餃子,到多加一筐子小青菜,林大川瞧著不夠,又塞給兩人半筐子脆黃瓜。

林白梧實在拿不下了,趁他阿爹又進了灶堂,趕緊拉著鄭芷的手匆匆出了門子。

兩人才走在路上,坐在門邊嘮閒嗑的婆姨們便齊齊閉口不作聲了。

她們提著眼睛、賊眉鼠眼的偷瞧,想從他倆臉上瞧出些許特彆的情緒來。▲思▲兔▲在▲線▲閱▲讀▲

村子裡人多嘴雜,閒話傳的快,又何況範潯這個村裡的“紅人”,凡有關他的,都是村人們眼中的焦點、口中的談資。

林白梧太熟悉這場麵了,這在他過去的許多年裡看過太多次,他不在意,卻生怕鄭芷難受。

他不動聲色的用菜筺子將人擋起,隔住了好事兒婦人們探究的視線。

兩人順小路往村口去,還沒到鄭家,就瞧見那大門口圍著黑壓壓一群人。

鄭芷心口一縮,偏頭去看林白梧:“白梧哥。”

林白梧咬了咬唇:“芷哥兒,你留在這等我,我去瞧瞧出了啥事兒了。”

鄭芷卻拉住他的手不肯鬆:“我同你一道去。”

林白梧躊躇:“若是那村人趕著瞧熱鬨……”

“我不怕。”鄭芷一雙眼睛沉靜的看過來,“隻要在這村子,便沒辦法不被人說三道四。我阿爹阿娘尚且承受著,我也不能怕。”

林白梧微怔,他沒想到鄭芷能說出這番話,他淡淡勾起唇:“好,我們一道去。”

兩人才走近,圍起的人群便自動讓開一道路。有人竊竊私語:“來了、來了,芷哥兒回來了。”

鄭芷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害怕的往後退了退,林白梧緊了緊握他的手,朝他小聲道:“不怕。”

他聲音那樣小,散在嘈雜的人群裡很快便消弭。可鄭芷還是聽著了,他點點頭,朝林白梧露出個淺淺的笑。

鄭家,堂屋的門緊閉,空蕩蕩的院子裡站著三個陌生麵孔——

為首的是個著緞麵墨綠比甲的老嬤嬤,身後跟著兩個點頭哈腰的年輕男人,該是誰家的仆人,他們一瞧見鄭芷,齊齊迎了上來。

鄭芷被這架勢嚇得往邊上縮,林白梧其實也慌亂,卻本能的護住鄭芷擋在了他身前。

“你們……要乾啥!”

老嬤嬤臉上堆起笑,朝林白梧道:“您就是鄭家小哥兒、鄭芷吧?”

林白梧沒正麵回,隻道:“您有話便直說。”

老嬤嬤抬起手一揚,身後的年輕男人便默契的走上前,將手裡的托盤呈了上來,那上頭是白花花的銀錠子,足十隻。

她道:“我們三個打鎮子上來,受範潯範公子所托,和您商議退婚一事的。這是一百兩銀,聊表歉意,還望您莫嫌棄。”

她話音落,周遭卻安安靜靜、沒一人發出聲響,可見是早都知曉的。

好事兒鄉人們看熱鬨的、探究的目光齊齊朝鄭芷看去,如焰火般灼的人臉疼。

林白梧一心護著鄭芷,可麵對這番話,仍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僵持許久,忽然一道顫唞的聲音自背後響起,鄭芷不止聲音在抖、他整個人都控製不住的顫唞著:“退婚……為什麼不是範潯自己來?”

老嬤嬤偏過頭來瞧,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歎:“喲!原來您才是芷哥兒啊。”她正了正色,“範家公子事兒忙,怕是沒有這個閒功夫呢。”

她的聲音、表情乃至動作全然和善,卻莫名的帶著瞧不起人的傲慢。

鄭芷恨的%e8%83%b8口起起伏伏、呼吸急促……他雙拳緊握、垂著頭痛喊道:“閒功夫!與我家退婚竟然是閒功夫?!”

眼淚奪眶而出:“這麼多年,我家費心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