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不出, 隻想衝山頭嚎上兩嗓子,他額頭到耳根、到頸子火燒雲似的燙,支支吾吾了好半晌,終於蹦出幾個字:“請你嫁我。”
林白梧沒應聲, 他想不明白,這高壯的漢子,咋能慌成這樣呢?同樣的, 他也想不明白, 這好條件的人,咋會看上他呢?
他牙齒咬著唇內、手指頭摳著盆子邊:“你是打峪途山來的?就住在山裡頭?”
淵嘯點點頭, 打來前, 熊熊就千叮嚀萬囑咐過, 切不能照實了說, 沒人會信的, 他隻得真假參半的說自己是峪途山裡的獵戶。
“村子裡也有獵戶,咋從沒見過你?”
“在林子裡,不出山。”
林白梧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那你咋認識我的?我從不去林子呢。”
這也是在場人都想知道的,林家這個哥兒,膽子小的緊,就連市集都不去,咋可能進山呢?
淵嘯看著小雌認真的小臉,不知咋的,心裡頭就滿滿當當、暖暖乎乎:“村口,梧桐樹下,見著你。”
那時候它受傷,腹下近乎開膛破肚,是小雌救了它,帶它回家、給它治傷、喂它吃小魚,說喜歡它……
林白梧卻沒往那處想,隻以為是自己在尋大貓兒的時候,被他瞧見了。可若隻是見過,便要娶他……他心裡忐忑,仰頭看向他深邃的眼睛:“那你也不多了解我,就來提親了?”
淵嘯想說他了解、他全了解,他的隱忍、倔強、善良、溫柔……一點一滴他都認認真真的記著,可他不敢說,隻靜靜的瞧他。
林白梧咽了口唾沫,指指地上的燒火棍子:“我不像旁的說的那樣好,我也打人的。”
打人……它知道的,在王家的時候,他為了護自己,單薄的身體擋在前,那樣的勇敢。一想起這事兒,淵嘯心口砰砰直跳:“好持家。”
林白梧愣住,他斷沒想過這高壯的漢子能說出這話,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了。
大門口圍著的人群一陣騷動,不知道是誰喊了句:“啥好持家,這雙兒膽小的緊,逢人都不敢說話!”
淵嘯皺了皺眉,認真道:“溫柔、內秀。”
“噫……”外頭一陣不認同的噓聲。
伴著熱鬨,又有人喊起來:“你打山裡頭來,定是不知道,這小哥兒拖到現在嫁不出去,不是眼光高,是因為生不得娃!這你也要?”
淵嘯從沒想過這個事兒,打它認識林白梧開始,便清楚他不好生,鄉裡鄉親的碎嘴,總拿人最致命的短處往死裡戳,它聽過許多回,不在意的。
老虎性子獨,從不群居,到了成年,為奪領地互相殘殺也屢見不鮮。即便神虎族接受群居,卻也改不了烙印在骨血裡的本性。
淵嘯是想和小雌有個娃兒,最好是個女娃兒,乖乖巧巧的可愛,他一定千百般疼她,捧她在手心裡,若她喜歡,就將整個峪途山都給她打下來。
可若和小雌在一起,代價就是沒有娃兒,他也認,這天底下的好事兒總不能都叫他一頭虎享了。
見淵嘯遲遲不說話,看熱鬨的都嗤嗤笑起來,糟糟亂亂的起哄:“就說嘛,是不知道內情。”
“誰家能接受沒有子嗣,還是這好條件的人家。”
“要不你來瞧瞧我家閨女,是沒梧哥兒漂亮,可好生養呢!”
林白梧的頭越垂越下,他就知道這人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啥也不清楚就趕上來了,現下說清也好,總不至於往後……他暗自啐自己,八字都沒一撇,想什麼往後。
忽然,一道磕磕巴巴的聲音自他腦頂響起來:“就你我,一輩子。”
林白梧直覺的心口一震,眼眶倏然一酸,就想哭,他不可置信的仰頭看他,這高大漢子的臉竟比他還紅,眼睛卻瑪瑙珠子似的透亮。
“你說什麼?”
“不要娃兒。”
林白梧活了這麼大,聽到的從來是“孕痣淡不好生養,生不得娃就沒人要”、“多喝些中藥不知道能不能好”、“實在不行,就給人做小”……卻從沒聽人這般說過,隻要他,不要娃兒。
他雙?唇抖動,眼淚落雨似的往臉頰上滾,嗚嗚哭起來:“我除了不好生,阿爹還病重,我不能棄他不顧,若嫁了你……”
“不棄不棄,我想好的,院子後頭、擴開房。你若不願,這樣也好。”
林白梧驚愕的半晌沒有說出話,許久後,才哽咽問:“你願住這兒?”
“爹年紀大,不好進山。”
熊熊在邊上瞧得著急,乾脆開口幫他說:“嫂子,我大哥一早想好的,他住過來,就是你家地方不大,想著要麼再建兩間房,要是伯伯不同意開工動土,這麼住著也行!隻要你肯嫁他,咋的都行!”
他這話簡直平地驚雷,炸的周圍人都開了鍋:
“這是要入贅嘛?”
“哪家入贅的帶這麼些聘禮喲!這好的條件,乾啥入贅!”
“天爺哎,上趕子的女婿!這是走的什麼狗屎運,我家咋沒這好的命!”
王香月瞧著這事兒要成,湊頭過去勸起來:“林家哥兒,這可是樁好姻緣,八字都配過的,和和美美!”
林白梧紅著眼圈:“啥時候配過了?”
王香月趕忙從懷裡掏紙給他瞧:“喏你看!人家早問好的,相配呐!”
那上頭確是林白梧的生辰,卻不是淵嘯的,他是虎,生辰不是那個算法。
開始他也不知道還要配八字,還是王媒婆說的,問及他八字時,他隻講:“不重要,最配的,是我生辰。”
王香月繼續勸:“這爺們兒不僅能賺錢,還知道疼人,他知道你喜歡布麵,買了十幾匹,五顏六色的;還有那繡線,一筐子一筐子的,眼都不眨一下,彆人一問,隻說自家夫郎喜歡,啥都給買。你可想想,這好的人家還有啥不情願?”
林白梧小心瞧一眼淵嘯,這漢子一雙深邃眼正看著他,他頭埋的更低了:“我從沒見過他,若他、若他……”
王香月手一拍:“原是為的這個!你且放十個心,我王香月做媒從來將人打聽的清清楚楚,斷不會給人往火坑裡推。這爺們兒雖不咋出山,可也是正經人家,在縣裡冊上有記的。要不是他心裡隻你一個,我都想把我那閨女許給他呢!你就應了吧!”
林白梧心裡雜草叢生一樣亂,可那雜草裡,又有一隻活分的兔子來回的蹦躂,都快要蹦出他嗓子眼了。他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做夢似的,人都要飄起來,他漲紅著臉,輕輕道:“我得問過阿爹。”
“這好的姻緣,你阿爹定滿意!要緊的是你咋想呐?”
林白梧抿著唇,羞的點了點頭。
“成了、成了!小哥兒應了!”王香月激動的拍手,滿麵紅光的走到大門口,喊起來,“勞駕兄弟們,聘禮搬進來、全都搬進來!”
這喜悅太巨大,淵嘯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傻愣著,直到熊熊忍不住拍他肩膀:“咋傻了,小嫂子應了!”
淵嘯俊朗的臉上這才化冰似的蕩漾起笑,他高興、興奮,所有的血液都愉悅的燃燒起來,他想往山林子裡衝,想朝著岩石峭壁儘情的咆哮,想向整個峪途山都宣告,他的小雌同意嫁他了!他有伴兒了!
圍觀的人群表情各異,有羨慕的、嫉妒的、惱怒的、想不明白的,自然還有高興的,從頭到尾都沉默的李杏林喊起來:“祝兩位百年好合、萬事順意啊!”
林白梧循聲望去,就見層層疊疊的人群裡,一個高個子的哥兒正朝他道賀,他紅著臉淺淺笑,朝著李杏林拱了拱手。
正熱鬨,忽然院子外頭起了一聲大喊:“你們這些黑心肝的,咋好這樣欺負人!”
鄭家因為範潯的事兒,一大早就上了鎮子,才回來就聽說外村的焦麻子帶著媒婆子上了林家的門。
鄭芷二話不說,氣的抄起鋤頭就往林家跑,他平日裡也不咋下地乾活,跑了沒一裡地就氣喘籲籲,緊趕慢趕終於過來,就見門口圍著好大一群人,全在那看笑話。
他白梧哥已經很不容易了,阿爹病著,沒心肝的大貓兒說不見就不見,現下竟被人逼到大門口欺負人。
他提著氣、急吼著衝進去,小鋤頭耍的威風八麵,差點絆著腳:“白梧哥,你甭怕,我阿娘馬上就來,看誰敢欺負你!”?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熊熊一偏頭,就見這麼個生龍活虎的小哥兒闖了進來,那威風凜凜的小勁兒,可好看。
他不知咋的心口砰砰跳,眼睛挪都挪不開。
林白梧瞧著鄭芷,羞的走到他邊上,和他小聲說話。
鄭芷抬起眼小心的打量淵嘯,“啪”的扔了手裡鋤頭,臉色漲紅:“哎喲你咋不早說,丟死人了。”
“我也才知道。”
“那我可不信,以前都不認得呀?”
林白梧點頭:“我有啥瞞過你嘛,真不認得。”
“好嘛好嘛,你沒挨欺負就成,我怕趕不及,鞋子差點跑掉。”
熊熊順著他話去瞧,小哥兒的鞋脫了腳,露出個白生生、粉嫩嫩的後腳跟。他不知道咋的就紅了臉,寬大的手掌摩挲著褲縫,心口天崩地裂“哐哐”的響。
鄭芷拉著林白梧走到淵嘯麵前:“白梧哥可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兒了,你可得好生待他。”
淵嘯認得這張小臉,那時候下雪,給它喂過魚頭,他點點頭:“拿命、好好待他。”
“哎喲好生肉麻!”他看著林白梧,咧嘴笑起來,“你能嫁個好郎君,我可開心。”
*
村子就這麼大,啥消息過不得半個時辰,就能傳得沸沸揚揚。
何況這事兒半個村子的婦人都去看了,那消息,長了翅膀子似的飛得可快。
上、下河村的都知道了。
婦人們坐在一塊剝豆子:“笑死個人,那張媒婆子還上趕子往上貼,人家說什麼,你算個什麼東西哈哈哈!”
婆子晃了晃筐,將落進去的豆子皮摘出來:“我要是她,真恨不能鑽地裡去過活,以為自己穿個緞子麵就是人上人了!”
“還有那焦麻子,真不知道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的臉,長得歪瓜裂棗,還癡心妄想的要人家鋪麵呢!”
“你可瞧見那健壯漢子了?大高個兒,肩膀寬的喲、腰壯的呦……也不知道林家小哥兒受不受得了!”
“哎喲喲你這說的什麼葷話,老臉羞不羞!”
幾人嗤嗤笑起來:“要我說,林家小哥兒確實生的漂亮,那小鼻子小嘴兒,那/話兒咋講的……哦對對,小家碧玉!”
“人家可不止好看,這麼孝順的能有幾個?他成親隻一個條件,就是帶著阿爹嫁過去。老林頭哪是撿了個娃兒,這是撿了個寶!命好哦!”
“你可彆說,當初那娃兒扔在梧桐樹下,沒一家願意要,老林頭又當爹又當娘的給拉扯大,他不是命好,是行善積德,得了福報了!”
這事兒村子裡的人都知道,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窮的揭不開鍋,沒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