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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遊,又緊鄰峪途山。

這裡山脈連綿起伏,望不到邊際,誰也不知曉山裡麵究竟有什麼。

老人們常說,峪途山裡住著山神的,萬不能擾了神仙清靜。

村民們靠山而生,因此很是敬畏,隻在峪途山南麵一帶進行采食、捕獵活動,其餘地界不敢靠近半步。

這不成文的規矩傳了百年,村民們恪守不渝,井水不犯河水,也算保住了太平。

獸吼聲不止,林白梧有點怕,心跳的擂鼓似的。攥緊手裡紙包,往村口跑去。

他身量矮,腳也不算大,在雪地上留了一長串歪歪扭扭的腳印。

馮秋花聽見叩門聲,拿著擀麵杖便出來了。

“快進來快進來,外頭風可大,我叫芷哥兒迎迎你,他作懶,還不肯起呢!哎呦來就來怎麼還帶東西!”

林白梧將紙包遞過去:“嬸子來我家連口茶也沒吃上,裝了些果子,給鄭叔下酒吃。”

馮秋花接了紙包,嘴上說著林白梧見外,下回可不興帶了,心裡卻美滋滋的,覺得他乖巧懂事,惹人疼的。

她拉他進屋:“你先去芷哥兒房裡歇會兒,等餅子好了我叫你們。”

林白梧應下,掀起棉門簾子,敲了兩下:“芷哥兒醒沒?我進來了?”

“白梧哥?快進來、快進來!”

裡頭聲音可歡快,林白梧推開門,就見炕上被子裡卷著個人。

外頭太冷,鄭芷不願起,聽說林白梧來了,才勉強卷著被子坐起來。

鄭家就鄭芷這一個孩子,兒多母苦,鄭宏疼媳婦兒,不願馮秋花再遭罪,因此沒再追生。

家裡沒小子,許多活計就落在馮秋花一個人身上。

鄭芷卷著被子給林白梧挪出塊地方:“坐我邊上。”

他話音才落,馮秋花就推門進來了,她舉著擀麵杖:“芷哥兒你像什麼樣子!梧哥兒都家來了你還躺在炕上窩糞!快起來!”

“娘!天可冷,我伸不出腿!”

馮秋花進門要錘人:“屋裡哪冷?你就懶出個花兒吧!看這樣誰敢娶你!”

鄭芷往林白梧身後躲:“範潯娶!”

馮秋花更是來氣:“人家範潯日日苦讀就為能早日考取功名,你再瞧瞧你,不學無術可怎麼行!”

“娘!哪有你這樣說自家哥兒的!”

“不想我說你就快些起來!”馮秋花看向林白梧,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讓梧哥兒看笑話了。”

“沒有,家裡就該熱熱鬨鬨的。”

馮秋花怎麼看林白梧怎麼好,文文靜靜又知冷知熱,要是身上不帶那毛病,得多少人家搶著要。

“你們倆聊著,飯一會兒就好。”說著掀開門簾出去,走前還不忘叫鄭芷快些起。

鄭芷吐了個舌頭,又卷回被裡,他拍拍炕麵:“白梧哥上來嘛,被裡暖。”

林白梧大他三歲,把他當親弟弟看:“哪有到人家做客還上人家被窩的道理。”

“想和你一被窩嘛,白梧哥可香。”鄭芷自後抱住林白梧,細瘦手臂環在他%e8%83%b8`前輕晃。

他又不塗脂抹粉怎麼會香,林白梧臉上一紅,從懷裡摸出帕子,遞過去:“上回你要的。”

鄭芷一看,兩眼都放光:“哎呦繡的可真好看,瞧這燕子,真的似的。”

“哪有你說的誇張。”林白梧是知道自己手藝的,他沒人教,全靠自己悟,比村子裡繡娘可差遠了,好在阿爹從不覺得他貪懶手笨。

“我可沒誇張,多好看啊,我都不想送人了。”

林白梧拍他手:“人家哥兒都是自己繡好了送人,也就你,成天讓我繡。”

“我繡的送不出手嘛!”鄭芷反身,自炕裡摸出個匣子,翻翻找找又從匣子裡掏出個皺皺巴巴的帕子來。

鄭芷鋪鋪平:“白梧哥你瞧嘛,這是我繡的最好的了。”

林白梧低頭一瞧,忍不住笑出聲:“你這什麼呀?鵪鶉?”

“什麼鵪鶉,我這是鴛鴦!”他苦著臉,“我就說不行吧,這要送了範潯,他學堂的非得笑話他。”

也就是範潯,做學問好講究,懷裡總揣個帕子,要是個農家漢,也用不上這些。

林白梧將自己繡的帕子拿過來,除去那對燕子的,還有一朵並蒂蓮的,他指著那蓮花:“還差幾針收線,還有這裡,給你起好形了,你把名兒繡上就成。”

鄭芷一看,可比他繡的字好看多了,他吧唧一口親在林白梧頸邊,躺倒被麵上,舉著帕子直笑:“白梧哥可真好,不知道誰人有天大的福氣能娶了你。”

林白梧垂下眼簾,沒人瞧見的地方露出個苦澀的笑。他拍他屁股:“話說你倆什麼時候定親啊?”

鄭芷翻了個身,憨笑道:“他說了,等考上秀才就來娶我。”

“那可好,是咱們村裡頭一個秀才了。”

“還沒考上呢。”鄭芷雖這麼說,心裡卻歡喜。

“範潯聰明,肯定能考上,到時候你就是秀才夫人了。”

兩人窩在一起咯咯咯笑,門忽然被推開,馮秋花站在門邊:“吃飯了!咋還窩炕上呢!”

“娘你怎麼不敲門啊!”

“我是你娘我敲什麼門!你光屁股模樣我都瞧過!快起了!”

馮秋花風風火火出去,鄭芷套了件棉袍子下地,邊穿還不忘吐苦水:“我娘好不斯文。”

林白梧卻好生喜歡這樣的場麵,熱熱鬨鬨的,滿是人間的煙火氣,熨燙在心口,暖乎乎的。

馮秋花將餅子端上桌,還有一鍋糜子粥,黃澄澄的溢著穀物的香氣。

馮秋花盛出一碗放到林白梧麵前:“快些吃,暖暖胃。”

這粥熬得久,糜子開了花,很是濃稠,在粥麵結了層固。林白梧低頭喝粥,熱湯入胃,四肢百骸都暖和起來:“嬸子做東西好吃。”

“那可得多吃些。”馮秋花歡歡喜喜給他夾餅子。餅子是雜麵的,卻又酥又脆,裡頭冒著油花,撲鼻的香。

林白梧咬了一口,肉不多,又切得碎,但對於久不見葷的農家人來說,是頂好的。

鄭芷不用人催,吃的可快,他將新醃的鹹菜推過去,要林白梧嘗嘗:“阿娘醃的鹹菜也好吃,脆生生的。”

馮秋花笑得見牙不見眼:“阿娘做啥能不好吃?”

鄭芷鼓著兩腮:“做啥都好吃。”

吃過飯,林白梧便要回了。

馮秋花想留他:“外頭雪厚,就彆回去了,晚上嬸子給你倆下麵條。”

鄭芷拉著他手不放:“我阿娘下麵條也香,留下吧。”

已經這麼打擾人家了,林白梧不好一直不走:“我得等阿爹呢,得回了。”

馮秋花不好一再留他,包了兩塊餅子、一罐新醃的脆鹹菜,讓他一並拿家去。

“嬸子我不要,留給芷哥兒吃。”

“他的那份我留了,這份你帶回去。”

鄭芷挽著他手臂:“就拿著嘛,好吃的緊。”

外頭又起了風,雪卻停了。

鄭芷出來送林白梧,拉著他說小話,風一滾就跟著哆嗦。

林白梧臨出門將他繡的“鵪鶉”拿了:“我給你改改,你回頭再送範潯,也算是你繡的。”

“真的呀?白梧哥你要是我親哥就好了。”

“快彆送了,也不多遠的路,再凍著。”

鄭芷咯咯咯的笑:“想和白梧哥呆著,看見你可歡喜。”

風實在太大,好說歹說讓鄭芷回了,林白梧逆著風往家返。

他手裡東西沉甸甸的,想來是馮嬸裝了滿罐。

正經過村口的那棵白梧桐,樹頭光禿禿的,枝丫被厚雪壓得直打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聽村裡人說過,阿爹就是在這樹下撿的他,非親非故養了他這許多年。

打眼的功夫,林白梧驀地瞧見那覆著厚雪的樹下好像有什麼,他小心走過去,“厚雪”忽然動了動。

林白梧一驚,拾起個樹枝作劍擋在身前。

待走得更近些,雪下忽然傳來一聲憤怒的低吼,一隻吊睛黃金瞳的白毛小獸猛的昂起頭,朝他狠哈出一口氣。

第4章

“嗬!”林白梧嚇了一跳,一屁股跌倒雪裡,摔了個四仰八叉,他小心翼翼的去看那獸。

白毛小獸亦不敢鬆懈分毫,艱難的抖掉頭頂雪粉,吊著黃金瞳,戒備萬分。它渾身毛乍起,口中不斷發出凶狠的低吼,以示悍戾,意圖恫嚇住林白梧好讓他趕緊離開。

隨著抖動,小獸身上的雪粉撲簌簌往下落,逐漸露出其本來的麵目——一隻身長三尺不到的大貓兒。

上河村靠近山林,常有獸行,可這樣一隻落單的大貓兒卻不常見。雖是隻貓兒,它身上毛發卻油亮豐密,深邃眼瞳帶著讓人著磨不透的精悍,完全不像個未開化的野物。

林白梧見它一副攻擊姿態,小心的往後退了退,嘟囔道:“你這貓兒好凶啊。”

貓兒?!

淵嘯堂堂山林之王,神虎族後裔,就算一朝不慎在化形為人之時,被同族奸佞傷到要害打回了幼態,可也總不至於被人錯認成貓!它即便傷著,也該是那天地間最威嚴的萬獸之王。

淵嘯氣得仰頭一聲虎嘯,卻久久不見震天動地之音,隻有奶聲奶氣的“嗷嗚”自它喉間憤怒的發出。

……

……

兩相都沉默了,淵嘯輕輕轉動黃金瞳,尷尬的閉了嘴。

林白梧沒打過獵,可也知道山林間的野物很是凶悍,阿爹不在家,他不敢輕易帶貓兒回去,撲了撲身上雪泥,便要走。

淵嘯吊睛看了林白梧半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小雌,瘦弱身形在呼嘯北風裡一晃又一晃,麵對它這個凶猛的萬獸之主,一點警惕心也無。

嗬,不足為懼。

淵嘯緩緩閉上眼睛,將粗壯蓬鬆的尾巴環在腹部。它傷的太重,需要大把時間來修養恢複。可峪途山已經被虎族奸佞霸占,一時間,它竟無處可歸。

惆悵之時,一隻細白手忽然伸到了淵嘯眼前,它抬眸去看,這小雌竟不知好歹的又回來了。

淵嘯憤而呲牙,露出尖銳鋒利的犬齒,可如今的它,確實沒什麼威懾力。

林白梧蹲著,將手裡餅子撕開小半個,往前遞了遞,見貓兒不吃,垂著頭小聲道:“嬸子做的可香了,你嘗嘗。”

一塊雜麵破餅子,被風凍的直發硬,連點肉味都沒有,就敢往它麵前遞。淵嘯扭開頭,嫌棄的甩了甩尾巴。

林白梧想它是有人在,防備心重,便將餅子放雪麵上,往它麵前推了推:“那我走了你吃。”

“餅子裡有肉的,可香,我都不舍得吃。”

“風雪這麼大,睡這要凍僵的。”

這小雌聒噪無兩,又死腦筋的非要它吃這半塊麵餅子,淵嘯想走,可它實在起不了身,隻得偏開頭窩了回去。

它這一動,林白梧瞳孔跟著一縮,貓兒趴臥的雪地上有血,越來越多,洇得它腹下一片紅。

這是……傷了。

虎類族群凶悍而野性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