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他吃上了癮,對微不足道的樹苗精和猞猁全然不感興趣,隻一心奔著這頭年輕力壯的狼妖。
嬴舟溜著他漸漸遠離街市,往相反方向且戰且逃。
大猞猁已換回人形,嚇得滿身汗毛直立,一邊時不時去瞅蟒蛇精有沒有回來,一邊慌不擇路地捧起灑在地上的泥土,將樹苗攏進自己的外袍裡。
弟弟催他動作快些,兄弟二人夾著尾巴開始在白石河鎮的巷子間逃竄。
明月漸上中天,層雲如綿,蒼穹之下是一片狼藉的臨河小城。
除了饑不擇食的大蟒,似乎亦有彆的妖怪在此間渾水摸魚,四麵八方亂作一團。
東方一簇烈火剛熄下去,西方就有雷電滋滋作響。
嬴舟打得很艱難,與其說是艱難,不如說是在找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縱然狼的夜間戰鬥力極強,在這條巨蟒麵前他也未能占得半分便宜。
妖力消耗得很快。
嬴舟遍身掛彩,掌心裡搓出的焰火明顯比全盛之時少了一多半,心頭已經琢磨著要不要化形開溜。
可就在這時,大蟒緊咬不斷地攻勢倏忽一頓,它昂起蛇頭舉止奇怪地向彆處張望,仿佛是發現了什麼。
那東西約莫比嬴舟令它更感興趣,當即一扭腰身,窸窸窣窣地遊走了。
少年拉滿的弓才要凝箭,見狀終於鬆了口氣,火焰在手心裡呲了個煙,難以為繼地消散開。
好在對方臨陣轉向,否則剛才那一擊,自己真的不一定能抗住。
還沒等他放下心,冷不防瞧見巨蟒離開的軌跡,沉下去的氣瞬間又提了起來,暗道不妙。
糟了——
兩頭猞猁正一個騎在另一個背上,老實聽話地按照吩咐在郊外鉚足勁飛奔。
遙遠的半空中,巨大的黑影活似一艘船艦,由高而低,漸次逼近。
待得兄弟二人發現異樣之時,儼然為時已晚。
大蟒宛若流星墜地,肥碩的蛇身狂亂撲騰,將兩人一木砸得七零八落。
小椿僅剩的白於山泥土本就不多,而今又隨著大猞猁摔得四仰八叉,餘下的泥壤簡直少得可憐。
嬴舟姍姍來遲,環視著眼前的這一片混亂,心急如焚地喊:“猞猁,你們怎麼樣?!”
那大猞猁因是人族的形態,摔得尤為慘痛,滿地打滾,哀哀指責:“你不是說要把它牽製住的麼?嘶……怎麼還叫它打到我們麵前來了……”
他歉疚地抿唇,“是我不好……”而後又飛快問道,“我的花呢?”
“你的花……”
嬴舟視線流轉,很快就發現了斜插在土裡的樹苗。
正當此時,於地麵掙紮的巨蟒穩住了身形,竟一側頭,張嘴便要把小椿咬入口中。
他嚇了一跳,反應不可謂不快,燃著火苗的鞭子宛如疾風驟雨,利落地裹上了大蟒的脖頸,堪堪在蛇口距離幼苗不過幾寸距離之際,狠狠地將其拉住。
這是一場極為困苦的僵持,他簡直像是拚儘了全力,肌肉繃得線條分明,足下的青石板被壓得幾欲裂開。
兩隻猞猁還算能見機行事,趁嬴舟拽著蟒蛇精,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手忙腳亂地在地上刨土往懷裡裝。
口中不住道:“快快快——再快點兒!”
“那株樹苗還活著嗎?”
他緊握的火焰鞭成了一條岌岌可危的直線,倘若不是妖力聚成,多半已經斷了。
“瞧瞧枯萎了沒有?”
嬴舟扯著嗓子喊。
他話音剛落,在場眾人都敏銳地察覺到了空氣中流動的某種不同尋常的靈力。
好似遍野山河,長空萬裡間的所有水汽皆自發地,源源不絕彙聚而來。
甚至吞吐呼吸也能體會到這股濃烈的濕意。
如此龐大的靈力和妖力在短時間內交織,但凡成了精的妖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嬴舟和兩隻猞猁仰望蒼穹,目光最終靜止在了半空高處的一點上。
那些水流便開始有了實質,仿若數條透明無色的絲絛,從極遠極高處飄然而下,或自八方草木裡輾轉潺湲。
一時間,細密的水珠漫天紛揚,輝映著月華皎白的光,像天河墜入人間。
明瑟暗閃,浩瀚又幽邃。
那場麵之恢弘磅礴,隱約連夜幕星辰也為之躁動。
而隨著水流愈發厚重沉澱,在夜空裡逐漸凝成一個柔軟的水團,此後慢慢初顯輪廓,是少女青澀單薄的模樣。
“她……”
兩隻猞猁目瞪口呆,“她居然在這裡修成實體……”
精怪煉就人形是一生當中頂頂重要的大事,除了五百年一場脫胎換骨的雷劫,就數這個最為關鍵。
不少小妖會擇良辰吉日,找個自己喜歡的地方,舒心愉悅地享受由獸變人的過程。
哪裡有她這樣隨便的!
他們自不知小椿被天罰削去修為的前塵往事,嬴舟卻忽然明白了什麼。
在月夜下那具軀體褪去水漬,化成實質的刹那,他收了長鞭,一個箭步衝上前,張開雙臂,穩穩正正地接住了她。
第13章 白石河鎮(七) 她大放厥詞:“你儘管……
小椿往下墜落時甚至還沒睜開眼,好在她身量輕,隻覺得壓到了兩條臂力結實的胳膊,慣性地朝後仰了仰,很快又被人給抱了回來。
視線悠悠拉開一寸微光,她眨了眨雙目,先是望見嬴舟滿頭大汗的臉,而後才攤開十指,端詳起自己的兩隻手。
同以前沒什麼差彆。
她握了握,又握了握,真實的力度透過指尖傳來,有觸?感了……
從樹苗裡凝成實體當然是天方夜譚,得虧了還有遠在白於山的櫟樹妖力,饒是如此,小椿打從一開始也沒抱太大希望。
“真的成功了?”她翻來覆去看手心手背,覺得十分運氣,“看樣子前日裡灌的那兩泡羊糞也不是全然沒用嘛。方才我在‘靈境’內冥想,就感覺到經脈通暢,神清氣爽,有綿延不絕的力量朝外湧出……”
嬴舟托著她,正心有餘悸地無奈搖頭,餘光瞥到卷土重來的大蟒,當下出聲打斷:“前麵!”
少女的話音猝然一止,在側目的那一刻,她的眼神變得堅韌又犀利起來,隻那麼輕輕地抬起手掌。
巨蟒的蛇口迎頭咬下。
“哐當”一聲。
動靜響得尤為劇烈清脆。
是尖銳碰上剛硬後撞擊而出的聲音。
伴隨著大妖的威壓,鼓動的勁風以之為中心漣漪一樣迅速推開。
旁邊的兩隻猞猁都已閉眼不敢再看,然而奇怪的是,周遭並未浮起預想之中的血腥氣。
兄弟二人輕輕掀開眼皮。
隻見那巨蟒之口距離少女的手僅半指長,卻愣是頓在那裡,無論如何無法寸進。
大開的蛇嘴仿佛被一堵無形的屏障擋住,尷尬而僵硬地卡在半空。
一對細眼尤為驚異。
小椿挑釁而倨傲地迎著對方的目光,輕輕一抬下巴。
後者終於茫然地撤回了嘴,兩片堅硬無比的獠牙居然出現了細碎的蛛網裂紋,蛇信子朝前打了個轉悠,嘗到一絲淺淡的血腥味。
大蟒顯然非常驚愣,驚愣之後是更加狂躁不已的攻擊,暴烈的嘶鳴夾雜著惱羞成怒,簡直像在撒潑。
嬴舟抱著小椿尋了個空闊之地落腳,提醒她遠處的樹苗,“當心那邊。”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她聞言在他懷裡抬手一抓,瞬間給自己的小本體也罩下一塊白櫟殼。
兵荒馬亂間,任憑四周如何狂風飛卷,地上的幼苗依舊安然不動。
總算不必委屈在逼仄的花盆內,小椿從嬴舟臂彎間下來,頗為輕鬆地左右活動了一番肩頸。
少年看著她的樣子,仍舊帶著幾分猶豫地問:“你如今,身體不要緊吧?這樣的攻擊,吃得消嗎?”
後者兩手“啪”地合攏成拳,在%e8%83%b8`前扳得“喀咯”有聲,“沒事兒,這點力道九牛一毛。”
她大放厥詞:“你儘管放開了打,輸了算我的。”
那雙眼眸中有光,眉目間的自信幾乎就要溢滿而出,又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小促狹,純粹得像個孩子。
嬴舟望進眼底,沒緣由地怔忡了一下,忽然也跟著暈開些許笑意,竟無端覺得肩頭一鬆,心情莫名地疏朗了起來。
“好。”
少年把眉峰一挑,從掌心裡拉出一把厚重內斂,烈焰裹身的巨劍,難得陪她囂張恣意一回。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他拎著劍柄,疾步衝上去的瞬間,小椿筆直地站在一旁,雙手扣在心口結了個印,淩厲地往前一送。
也就是在這刻,嬴舟的四肢,尤其關節,清晰地騰起幾縷稍縱即逝的金色水光。
而正癱坐在地的兩頭猞猁同樣狐疑地打量著自己身側平白出現的一塊草木金印。
有了白櫟殼這能擋萬鈞的護盾,嬴舟簡直肆無忌憚,大喝之下,扛著重劍隻顧悶頭一陣狂砍。
巨蟒粗闊的蛇尾不住在他身遭狠砸而過,掀起的碎石斷木個個碩大如鬥,陣仗翻天地躍起又落下。而不管對方的攻勢來得有多洶湧難測,他一概視若無睹,在毒液與術法間毫發無傷地橫衝直撞,重劍每一敲擊,都會在地麵崩出不小的裂縫。
這種單方麵的碾壓輸出,打得大蟒很是被動,它幾乎氣惱到了極點,想不通方才還柔弱不堪一擊的小鬼,怎麼突然刀槍不入。
巨蟒鼓足氣力,隨著一聲暴怒如雷的嘶吼,蛇牙內猶如暴雨梨花射出無數細小的毒針。
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猞猁兄弟立馬雙雙抱頭,正以為“我命休矣”,不承料,那些毒液打在頭頂時卻平白彈開,分毫未曾濺到身上。
周圍好似浮著一張肉眼不可見的護盾,嚴絲合縫地庇佑左右。
大猞猁不解地抬起手,試圖去觸碰什麼,可胳膊伸出去老長,依舊空無一物。
兩人麵麵相覷,再仔細觀察蟒蛇精身旁,正浪得上躥下跳的那頭狼妖,很快就知道自己是被誰罩了,當即感激涕零地爬地而起,直朝小椿跑去。
萬萬想不到這根草看上去貌不驚人,還能有這等神通!
畢竟在妖族當中,大家的術法都以簡單粗暴地“殺殺殺”為主,極少有願意靜下心專研醫術和防禦術的,頓時如見救星。
兄弟二人一路用膝蓋滑著跪在小椿腳下,感動道:“姐姐!”
“我們以後就靠您了!”
小椿:“???”
這如意算盤不打都響。
倘若可以仰賴她強大的防護術法,便不用擔心被彆的妖偷襲吞噬,活著出去指日可待!
另一邊,嬴舟眼看越打越占上風,索性把最後一點妖力也傾注於重劍中,橫削一招,血氣飛濺地給那大蟒拉出條猙獰的口子。
接下來就隻要一鼓作氣——
他扛著劍在臨近的一棵老槐上借力,從高處躍下,鋒芒對準蛇精的七寸,氣勢鄙人。
就在這時,旁側正專心抱小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