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沉睡。
聽到均勻的呼吸,衛九走近,漂亮的鳳眼映出女子的虛影。
翌日?寅時,寧雪瀅醒來?,身側平整空置,她抱著?被子靠在床圍上醒腦,在聽見隔扇被拉開的動靜時,稍稍側頭。
帷幔半垂,視線被遮擋了些,隻能看到那?人勁瘦的腰身被官袍的革帶勒住。
一隻玉手伸進帷幔,掌心上放著?一個袖珍雪人。
又迎來?了一場雪嗎?
寧雪瀅發覺,衛九很喜歡做手工活,且都是圓滾滾的樣式。
接過冰涼的雪人,還沒說什麼,那?人就轉身離開了。
時辰不早了,他該去上朝了。
**
這一冬的雪屬實下?了太多場,導致剿匪歸來?的禁軍隊伍艱難行?進。
抵禦著?呼嘯的北風,季懿行?默默走在拉運棺槨的車隊旁,嘴唇被凍得?乾裂發白。
有將領邀他一同乘車,被他拒絕,說是擔心有山匪餘孽劫持車隊,毀了他的功勞。
將領嘴角一抽,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這個年?輕人,有著?赤摞%e8%a3%b8的立功之心,不容彆人爭奪。
太子坐在華麗的馬車內,手捧暖爐,淡淡看著?這一幕。
與前往大同鎮時相比,這個人的話變少了,無人知曉他心中所想,不知他是否會想辦法替“父”報仇,還是苟且於即將降臨的富貴。
隊伍又行?了多日?,於二月初七步入皇城,距離會試還有兩日?。
會試將由禮部在貢院舉辦,共三場,各地?學子們陸續趕來?皇城,下?榻在各個客棧或會館。
剿匪禁軍回城的那?日?,除了太子和主帥,其餘將士未立刻見到聖駕。
接風宴被安排在當日?的戌時,也非所有剿匪的將士都可參加,但季懿行?必然在邀請之列。
當他滿身風霜地?出現在戶部尚書?府的門前時,葛氏抱住他泣不成聲。
當娘的,多數時候不期許孩子能立下?豐功,隻求他們平安順遂。
季朗坤難掩激動,使勁兒拍了拍兒子的背,笑得?合不攏嘴,“臭小子,回來?就好?。”
其餘姊妹兄弟也紛紛上前噓寒問暖。
麵對一撥撥的關切,季懿行?卻連笑都變得?敷衍。
他疲憊至極,隻想蜷縮進被子裡補上一覺。
當他得?知自己?在被山匪活捉期間險些致季氏傾覆,心中恨意難以填平,更?為憎恨宮裡的那?個人。
“杜絮走了?”
提起這事兒,季朗坤極為自責,可尋人至今也未得?到任何?音信,而送去杜氏府邸的書?信說不定還在路上。
“為父想好?了,等尋到絮兒,咱們用八抬大轎再把人接回來?,以彌補......”
“不必了,走了才好?,一了百了。”
後院無妻室,季懿行?反倒覺得?輕鬆,對這個娶錯的妻子始終沒有半分情意。沐浴過後,他去往自己?的書?房,繼續翻找昔日?與寧雪瀅的書?信,之後請來?父親,當麵對質。
季朗坤被問得?發懵,“為父都不知你與寧家小娘子有過書?信往來?啊。”
“難道會不翼而飛嗎?”
“那?誰知道?!”得?知兒子不願將杜絮接回來?卻還惦記彆人家的媳婦,季朗坤老臉一橫,拂袖道,“木已成舟的姻緣,哪還有回旋的餘地??死心吧。”
季懿行?冷笑,這個父親就是這樣,好?麵子勝過一切。若是換成尹軒,是否會竭儘所能,幫他將寧雪瀅搶回來?呢?
無名的怒火熊熊燃燒,他打翻架格上的擺件泄憤,“父親用孩兒的功勞換回丹書?鐵券,可與孩兒商量過?”
季朗坤頓住步子轉回身,“丹書?鐵券是彆人求都求不來?的,能保季氏門第長盛不衰,為父覥著?老臉向?陛下?求得?,你還不樂意了?”
“我想要的是掌兵,如今父親求了丹書?鐵券,讓孩兒如何?在禦前再求一次實權?!”
原來?氣性在這兒啊,季朗坤降了降自己?的怒火,苦口婆心道:“陛下?一向?多疑,信任的將領就那?麼幾個,是不會輕易更?變他們手裡的兵權,你是求不來?的。”
“那?還能求來?什麼?榮華富貴?孩兒缺嗎?”
看著?暴怒的兒子,季朗坤感覺到極為陌生,“你是長久壓抑了委屈無處發泄嗎?”
季懿行?緘默,是啊,當然了,可那?份委屈,無處傾訴,也不能訴說。
當晚接風宴,景安帝親點了季懿行?上前,當在觥籌交錯中看清青年?的臉,他慢慢步下?地?平,來?到青年?麵前,隱約記起趙得?貴曾與他說,季尚書?府的嫡三子與賢妃生得?很像。
後來?見過畫像,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趙得?貴。”
“老奴在。”
“殺了那?個畫師。”
趙得?貴抖三抖,嘴上應“是”,實際上早勸說那?個畫師收了銀子離宮了。陛下?貴人事忙,即便下?了殺令,也不會特意去核實,隻因那?畫師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景安帝扣住季懿行?的肩,顫唞著?嘴皮道:“孩子,你娘是?”
聞言,在場之人無不看了過來?。
季朗坤一驚,不知陛下?要做什麼。
衛九握著?茶盞飲啜,水汽模糊了他的麵龐。
早有尹軒的提醒,季懿行?並不詫異皇帝的失態,忍著?莫大的委屈和仇怨,低眉順目地?答道:“回陛下?,末將的母親乃是薊州葛氏家的六娘。”
薊州葛氏?
景安帝沉默良久,像是陷入某段回憶,隨著?一聲輕歎,又重重扣了扣季懿行?的肩膀,“卿家手刃佞賊功不可沒,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天子金口玉言,難能可貴的機會,在場的年?輕武將無不豔羨此刻的季懿行?。
季懿行?握了握拳,按捺住怦怦的心跳,沒有虛假客氣,深知機會不可失,直言道:“末將有兩個心願。”
景安帝露出深深笑痕,“說!”
“一是掌兵。”季懿行?徐徐轉身麵向?坐在太子身側的衛九,眼底有萬丈舊怨源源流出,終不需再隱忍讓步,“二是想要讓詹事大人的妻子二嫁於末將。”
第53章
話落,滿堂嘩然,久久不息。
季朗坤兩眼一翻氣暈在席位上。
衛伯爺猛地起身,顧及不得禦前失儀,厲聲嗬斥道:“豎子休得胡言!”
抱著決然一搏的心,季懿行?回嗆道:“寧氏女本就該嫁入季氏,成為季氏嫡媳,卻因嫁錯,折斷與晚輩姻緣,晚輩求助無門,才鬥膽請陛下做主。”
兩家婚事木已?成舟,即便是景安帝也斷不了這?等家務事,他捋須笑?笑?,恍惚想起自己?奪臣妻的場景。
這?個小將倒與自己?有些?相像,都覬覦他人的妻子。
懷著複雜心緒,他看向另一當事人,“衛卿怎麼想?”
若衛湛同意,那也順理成章,樂成人美。若衛湛不同意,即便自己?是皇帝,也不能棒打鴛鴦,強拆人姻緣,惹衛氏和寧氏兩家不滿。
衛九放下茶盞,不疾不徐地起身走向君臣兩人,峻拔的影子慢慢將兩人籠罩,“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沒人會將自己?的妻子拱手讓人,除非是個人渣。”
他靠近季懿行?,附耳道:“尹軒覬覦賢妃娘娘,下場之淒慘,有目共睹。有前車之鑒,季小將軍怎還不長記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此話一出,季懿行?幾乎目眥儘裂。
他爹沒有覬覦彆人的妻子,是被奪了妻子!
如一頭被激怒的啞巴蠻牛,要?不是顧及場合,早向對方掄起拳頭宣泄憤怒了。
季懿行?忍下,冷笑?一聲。
衛九的聲音不高不低,在場之人皆能聽清,也包括站在一旁的景安帝。
這?話更像是挑破遮羞布的針,深深刺入景安帝的耳膜,奈何明?麵?上又?挑不出理,令景安帝一時分不清,衛九真正嘲諷的人是他還是尹軒。
衛九淡笑?著為季懿行?理理衣襟,看似大度地回到坐席,眸光有著風雪懼來前的寧靜。
從未遇見自己?鎮不住的場子,景安帝有些?下不來台,但?以功勞換取二?嫁二?娶之事何其荒謬,掌兵一事又?關乎他的安危,自然不能委任給不信任的小將。
“這?樣吧。”拍了拍憤怒的季懿行?,他允諾道,“回頭,朕讓兵部調任你去錦衣衛,先在秦菱手底下曆練一陣子再說。”
放在以前,能調任錦衣衛已?是求之不得,何況還是在總指揮使的手底下做事,可今非昔比,季懿行?懷揣血海深仇,一點點恩惠已?不足以撫平他的心傷。
此刻,也印證了養父季朗坤的判斷,陛下是不會輕易放權給他的。
事實擺在這?,不甘也好,忍辱負重也罷,他都不能當眾甩臉子,惹惱皇帝陛下。
緊握起拳頭,他強忍酸苦和悲憤,跪地叩首,“末將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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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懿行?是被季朗坤強行?帶走的。
在同僚麵?前沒了臉麵?,季朗坤怒不可遏,感覺手裡?拽著的是塊頑石。
糊塗,糊塗啊!
景安帝回到寢殿,讓人將秦菱傳至跟前,“尹軒的屍首處理好了嗎?”
秦菱接過巫師呈上的丹藥,畢恭畢敬道:“已?浸泡在藥池中?,修複了原來的樣貌,明?日就可懸於城門之上示眾。”
“做得很好。”景安帝拿起融有女子心頭血的丹藥含入口中?,“朕怎麼覺著,這?幾次的藥效不如第一次了呢?”
皇帝的身子骨越來越差,同樣的丹藥,是無法維持住現狀的,可這?些?話,給巫醫十個膽子也不敢講出口。
他趕忙跪地,牽強解釋道:“帝女乃天之驕女,異於常人,其心頭血的藥效自然更為有效。”
景安帝捏捏側額,有些?頭大,沈茹思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她的血自然金貴,奈何傷勢仍未恢複,還在養傷,不好再行?取血,“換一個帝女吧。”
巫醫背後汗涔涔,硬著頭皮道:“小的愚見,也不一定非要?是女子,男子也可,隻要?是皇室最金貴之人。”
景安帝撚著丹藥陷入沉默。皇室最金貴者,除了自己?,就是那個與自己?不親的太?子了。
一旁的秦菱聽著巫醫的謬言,拔刀的心思都有了,可他的刀隻聽令於皇帝。
亥時,衛九回到玉照苑,瞧見正房留著一盞小燈,眉目稍稍舒展,越過窗欞,徑自去往書房,沒有打擾寧雪瀅休息。
守在屋外?的秋荷輕輕叩響正房的窗框,悄然傳遞著什麼。
等在屋內的寧雪瀅吹滅小燈,躺回床帳中?。
這?半個來月,在不斷精進的虛與委蛇下,她漸漸發覺,衛九比衛湛更為吃軟不吃硬,屋裡?留燈,他會有被重視的感覺,也就不會鬨情?緒了,假若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