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文士袍落下,如雲一般堆在身側。
沈青梧聞到他身上清澈的氣息。
她抱緊他腰,忍不住摸了又摸。
張行簡身子一僵。
他低頭:“梧桐……”
沈青梧閉上眼:“我趕了好久路,我好困,我一回來就偷偷來找你……”
張行簡:“……找我做什麼?”
沈青梧烏黑的眼睛一目不錯:“想睡覺。”
張行簡耳朵紅了:“……”
他以為她另有所指,但是沈青梧隻是抱著他腰身,埋入他懷中,閉上眼,很快打起了小呼嚕。
張行簡:“……”
……所以隻是單純地困了?
好吧。
他隻是些許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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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將沈青梧抱上自己的床榻。
張行簡伏在榻上,幫她調整姿勢,又在她身上點了幾下,她鬆開了摟著他腰的手。
張行簡好不容易將自己的腰從她手臂間扯出,出了一身汗。
他無奈:“真是一身蠻力。”
吃什麼長大的?
身上沒有幾兩肉,力氣卻這麼大……
他伸手在她腰上摸了一下,她在睡夢中也許是怕癢,向後躲一分。張行簡挑眉,微微笑起來。
他也不折騰她,乾脆坐在地上,手撐著下頜,幽幽看她。
他起初還在想李令歌讓沈青梧執行這麼一個任務,是否有表演“仁愛”嫌疑……但想著想著,張行簡的注意力就回到了沈青梧身上。
他歎口氣,發現自己在不應該的地方,怪罪李令歌——
為什麼要讓沈青梧這麼辛苦,跑來跑去呢?
她這一身土一身灰,來往都急匆匆的,怎麼對執行任務,那麼積極?
他有點兒心疼。
他給她備了那麼多好看又颯爽的衣裳,到了軍營,統統不能穿。沈青梧穿回了那些灰撲撲的到處漏風的武袍,看這袖口、手臂上,全是飛散的線頭……
連個補衣的人都沒有。
張行簡看了半晌,忽然想起來什麼。
他記得李令歌讓自己歇息的這處軍帳,原來也是給一個將軍的。軍帳中有些東西,能夠用得上,張行簡住進來時,雖然絕不碰旁人的東西,但也沒有將旁人的東西扔掉。
此時張行簡在角落中一處箱子裡翻找。
躺在榻上的沈青梧悄悄睜開一隻眼,偷偷看他。
她當然不可能睡得著。
美男在側,她千裡趕路,滿心激蕩,想偷偷見張行簡……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她不過是還沒想好玉佩的事該怎麼說,沒想好從不跟人認錯的沈青梧該怎麼辦。
不過,張行簡在磨蹭什麼?為什麼不過來,讓她好好抱一抱呢?
沈青梧自作聰明地想著:隻要他上榻,自己就可以裝作睡得糊塗,和他滾到一起。
那日校場中,春柳一樣修長漂亮的張家三郎,多麼讓人心癢。
迷迷糊糊間發生點兒什麼……不能怪自己沒有聽他的話,沒有和他保持距離。
她很認真地執行他交代的任務啊。
但是同榻而眠,罪不在她。
沈青梧看到角落裡的張行簡站了起來,她連忙閉上眼,繼續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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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梧桐?”
他當然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張行簡坐於床榻邊,俯身輕輕拍拍她麵頰:“梧桐?”
沈青梧不醒,他隻好自言自語:“我也沒辦法,你不能怪我不和你商量……我總不能讓你明天繼續穿著這樣的衣服四處跑吧。”
他從角落箱子裡找出來的,是一盒做手工活的針線。
張行簡硬著頭皮:“我沒有做過女紅,沒有給人縫過衣服……你隻能湊活一下了。”
裝睡的沈青梧大為震驚。
她察覺自己袖子被人扯起來,窸窸窣窣聲音不斷,那人不知兀自折騰什麼,半天沒有發出聲音。
沈青梧悄悄睜開一隻眼,滿心震撼:
麵容秀美的郎君坐於她榻邊,拿著針線,一板一眼地研究她袖口的線頭,很專注地為她縫補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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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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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二姐若是知道,必然更討厭沈青梧了。
張家上上下下,討厭沈青梧不是沒有原因。
他們家養得大家風範的漂亮小郎君,不拿筆不拿劍,拿著一根極細的針,在燭火下睜大眼睛,對著那個極小的口,穿針引線、縫補衣服。
雖然粗笨,雖然繡得十分爛,雖然線頭被張行簡一遍又一遍地拆掉,但是他真的在做女紅。
他在做很久以前,沈青梧曾希望他做的那件事——
幫她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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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時沈青梧覺得張行簡心靈手巧,拿起針線必然很厲害。
她現在則發覺並不是。
他笨手笨腳,和她水平也差不多。他還有一股執拗勁兒,他在她袖口這裡已經折騰了很久,線頭被他縫了拆、拆了再補,他一直不滿意。
沈青梧覺得,讓他這麼繡下去,明日她恐怕得穿一身破爛了。
沈青梧覺得,讓他這麼繡下去,她真的要被他的執著給弄困,給睡著了。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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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做任何事,都要儘量完善。
他自小接受的是這種教育,他又一向審美極好,他絕不會允許沈青梧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四處跑,更不可能允許自己縫補的衣服,比她原來穿的還要糟糕。
張行簡專心縫補衣服,跟衣服較勁,那針實在不好使。
針在他手指上紮了一下,他不吭氣,血液卻瞬間流出。
張行簡準備尋帕子擦血時,一隻手伸來,抓住他這根受傷的手指。
沈青梧將他手指吮入口中,柔軟舌尖輕輕%e8%88%94過受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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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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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
她不是睡著了嗎?
沈青梧:“……”
她沒有其他意思。
她是看不慣他婆婆媽媽,手指受傷,他還不急不慢去找帕子。等他找到帕子,估計早血流成河了。
她一下子激動,做了不過腦的事——他手指被她含入口中,他眼眸望過來,她才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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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含著他手指,鎮定支吾:“意外。”
張行簡啞聲:“哪個?”
——裝睡是意外,還是撩撥他是意外?
第91章
沈青梧默默張口,讓張行簡的手指退出去。
她低頭看到他那被吮的手指,水光潤潤,幾分狎昵。
這讓沈青梧不自在。
而張行簡垂眼看她的眼神……
那種若有若無的燃起來的火,帶著很多渴望與被激起的興致。
他有時不掩飾自己情緒的時候,這份欲便會被放大——正如此時。
張行簡此時看她的眼神,讓她覺得,他渴望她,他想親她。
但是張行簡並未那麼做。
沈青梧失落之時,見張行簡還是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帕,擦拭他的手。
觸及沈青梧的目光,張行簡彎起眼,晃了晃他手中帕子。■思■兔■在■線■閱■讀■
張行簡:“看這是什麼?”
沈青梧躺在床上,懶得動彈。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一方雪白的帕子落在他手中。但她心猿意馬,心不在焉,她更希望的是,自己是那方帕子。
沈青梧很隨意地猜:“帕子啊?難道是你的哪位愛慕者送你的?傾慕你的娘子多的是,我知道的,不必你多說。”
張行簡暗有所指:“我也不知道送我帕子的人,是不是我的傾慕者。”
沈青梧本說的隨意,因她不覺得張行簡這般難搞的郎君,會對哪位娘子多看一眼。他這麼說,倒讓沈青梧在意了。
沈青梧盯著他手中那帕子半晌。
沈青梧:“……沈青葉送你的?”
聽帝姬說,“秦月夜”辦完事後,一直沒有聯絡他們。恐怕“秦月夜”深陷在東京陰謀中,同樣被張行簡阻斷了信息傳遞的路線。
沈青梧刺殺少帝離開東京後,再沒聽過沈青葉的消息。
可這不妨礙她認為,沈青葉是個美人,是張行簡的前未婚妻,是曾與張行簡日日夜夜相處過的纖弱又可愛的娘子。
張行簡:“……”
他對這個榆木疙瘩無話可說。
他張開手掌,湊近她眼前,讓她看帕子。
沈青梧從他手中取過帕子,她從榻上坐了起來。盤腿坐著的沈青梧翻來覆去地翻看帕子,她終於在帕子角落裡,找到了一個鐵鉤銀劃的“沈”字。
沈青梧不禁有些恍惚。
她女紅差,又沒興趣。這方帕子,恐怕是她認真繡的最後一方帕子。
在她十六歲時,她用來當信物,留給了那昏迷的等待人救治的張月鹿。
張月鹿後來不知她身份時,還用帕子試探過她。
但是那時候沈青梧搜過他的身——他全身上下,根本沒有什麼帕子。
沈青梧沉默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帕子。
張行簡:“這才是定情信物。是你送我的,你不認嗎?”
若是沈青梧未曾與他和好,沈青梧必然要發怒。但是此時……沈青梧壓抑住心中那點兒惆悵,淡定地判斷:
“我帶你出東京後,搜過你的身。你身上當時沒有這方帕子。”
張行簡觀察她,含笑:“你怎麼老搜我的身?”
沈青梧哼一聲。
張行簡微笑:“出京的時候,帕子確實不在我身上。但是之後我與我的人馬不是聯絡了嗎?我讓長林出京的時候,把帕子帶給我。”
沈青梧:“十萬八千裡,你為了一方帕子,不知跑死多少馬!”
張行簡耍賴:“我不管,我就要。”
沈青梧瞥他。
他開玩笑:“我當時想著,我要是挽回不了梧桐的心,就拿著帕子要你負責,一哭二鬨三上吊纏你。你心那麼硬,卻對自己的東西占有欲強,十分霸道。你肯定要討回你的帕子……那我自然有了機會。”
沈青梧瞠目結舌。
沈青梧不知作何評價。
她默默把帕子還給他:“你真是……手段百出。”
張行簡歎氣。
他將帕子收回懷中,前後這一通,不過是向沈青梧邀功,讓沈青梧知道他對她的在意。
他一點點瓦解她的防心,一點點試探她對他的愛有幾分——
沈青梧坐在榻上為色所煩惱,張行簡將針線放回針線盒。她醒了,他自然不去縫衣服,耽誤二人相處機會。
軍帳中的這方床十分矮,沈青梧坐在床上,張行簡倚在床邊坐在腳踏木上,仰著臉,也正好可以碰觸她低垂下來的目光。
張行簡的臉露在沈青梧麵前。
張行簡私以為,讓她看著自己這張臉,自己和她溝通成功的可能性,會更大些。
張行簡笑盈盈:“你這幾日一直很忙?”
沈青梧:“自然。”
張行簡:“今日下午見到我時,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