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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我和楊肅已經儘力了,如果他這都能活,莫非是天意?”

李令歌笑容冰冷下去。

李令歌輕聲:“憑什麼天意在他。”

沈青梧向來寡言,不會說什麼安慰的話。李令歌分明有心事,李令歌整日思考的事,也是沈青梧不在乎的事。沈青梧向她告退,李令歌低著頭,一徑沒回應。

沈青梧出帳子,歎口氣。

戰亂早日結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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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有自己的煩惱。

無論李令歌和張行簡如何談判,她的難題也解決不了——

此時此刻,沈青梧坐在校場旁的欄杆上,看將士們在校場中訓練,卷起陣陣煙塵。

她手中轉著一塊玉佩,翻來覆去。

一個中暑的小兵被從校場中攙扶下來,正好喘著氣坐在沈青梧身旁。

這位小兵不敢和這個據傳性格十分古怪的女將軍搭話,誰料這位沉默寡言的女將軍主動和他搭話:“看這玉佩。”

坐在欄杆上的沈青梧踹了他一腳,小兵茫然抬頭,接收了一塊被拋來的玉佩。

小兵手忙腳亂接住玉佩,見這是一方材質上好的碧綠玉佩,玉佩上甚至雕刻著什麼——

他驚喜:“將軍送我的?這、這刻的什麼?”

沈青梧不動聲色:“你覺得它刻的是什麼?”

小兵將玉佩對著日光,努力猜測:“一、一群螞蟻?天狗吃月?不,也不對啊……莫非刻的是一群士兵在玩蹴鞠?將軍真是、真是好雅興啊。”

隨著小兵的胡謅,沈青梧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她想起那手藝人跟她說:“娘子啊,想在玉佩上刻東西,除了力量足夠,你是不是得畫工了得?你這扭扭曲曲的痕跡……根本不適合刻玉佩。不如你先去學畫?”

可沈青梧學畫學了很多年了。

並無天賦。

亦無進步。

她照著張行簡那塊玉佩想複刻一份,分明十分努力,花了一上午時間,結果也不過是又毀了一塊玉。

坐在欄杆上的沈青梧仰頭,眯眸看著天上的太陽,心煩無比:材質多好的玉啊,她又花了一筆冤枉錢。

她更窮了。

如何向張行簡交公糧?

不……還不到交公糧的地步,如何應付他的玉佩質問,就已經是一樁難題了。

沈青梧本不愛和陌生人說話,但她此時實在太難了,她吞吞吐吐地和小兵詢問:

“我有一朋友,認識了一個小心眼的、小心眼的……”

小兵福至心靈:“小情兒?”

沈青梧鬆口氣,點頭:“不錯,就是小情兒。有次吵架,我朋友弄壞了兩人的定情信物。我朋友萬萬沒想到會和那小情兒重新和好……”

小兵頗為理解:“女人癡纏起來,大男人確實應付不了。那小情兒若哭哭啼啼又慣會撒嬌堵人,將軍朋友受不住,也是正常的。”

沈青梧有了精神:“對吧!你也覺得十分正常是吧!”

但是,小兵說什麼女人癡纏……

算了,不重要。

沈青梧:“那小情兒要我朋友把定情信物拿出來,我朋友拿不出來,怎麼辦?”

小兵:“呃,撒個謊騙過去?給小情兒買個更好的禮物,糊弄過去,讓小情兒忘掉?”

沈青梧:“可那小情兒記性特彆好,不是一般的好……什麼雞毛蒜皮的事,他全都記得,他隻是平時不吭氣,可就沒什麼事是他忘掉的……”

小兵開始同情了。

小兵說:“那、那將軍那位朋友,不如認錯。”

沈青梧鬆口氣。

沈青梧:“我那朋友也是這麼想的。”

她有了思路,正打算就這麼做時,把玩著玉佩的小兵突然說:“但是將軍,認錯也得講究時機。”

沈青梧:“怎麼說?”

小兵:“人家小情兒若是正傷心正生氣時,你那朋友去認錯,豈不是把人家直接氣死了?”

沈青梧:“唔,不錯不錯。”

小兵:“俗話說,床頭打架床尾和嘛。”

小兵一臉曖、昧地對沈青梧眨眨眼,希望沈青梧洞察他的暗示。

沈青梧洞察了。

沈青梧若有所思:“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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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沙狂卷,吹得一行人睜不開眼。

為首的張行簡,甚至咳嗽兩聲。

但他側過臉,發絲拂過麵頰時,他依然看到沈青梧坐在校場邊,和一個小兵聊得熱火朝天。

半刻鐘了。

竟然一直在聊。

可沈青梧不是不愛說話嗎?

張行簡低下眼,他一時覺得自己的計較很不尊重她,她日日在軍營,身邊自然全是男子;可他一時又覺得一個不愛說話的人滔滔不絕,分明是心思有異的傾向。

張行簡掙紮許久,還是與那陪著他在軍營中散步的將軍說,想去校場看一看。

那將軍受帝姬的命,來日夜監視張行簡。張行簡說要去校場,他當然奉陪。

而到了校場的張行簡,衣袍飛揚,斯人如玉。他與這裡全然不同的氣質,讓許多將士在訓練之餘,悄悄看他,竊竊私語——

“這便是那位張相,這麼年輕。

“這就是大家貴族郎君啊,長得真好看。我要是像他那樣出身,有一堆人伺候,保準比他更好看。

“他一看就文弱非常,來這裡乾什麼?”

張行簡偏過臉,悄悄望一眼距離已經不是很遠的沈青梧。

沈青梧察覺張行簡的到來,但她正因玉佩心虛,不敢與他對視。她低頭,繼續和小兵聊得認真。

張行簡低下臉,眉頭輕蹙。

身邊監視的將軍正自豪地為他介紹:“郎君,我們這裡的兵,日日都要訓練。你看這弩,這箭,我們都花了很多好材料訂做……和外麵的花花樣子不一樣。”

張行簡點頭:“確實。”

將軍:“郎君可以感受一下。”

張行簡心不在焉地抓過一隻箭,搭在弓上,試了試。

他聽到將士們竊竊討論:“他還拿起弓了,他會玩嗎?彆是壓根射不中吧。”

“東京來的精致郎君嘛,花花架子,多正常。”

張行簡不被他人的瞧不起而影響,這本就不是他的戰場。但他心中忽然一動,想沈青梧日日和這些男子在一起廝混,會不會與這些軍人一樣,覺得他體弱無力,當不起男兒郎?

沈青梧幾次對他都十分不以為意……

她是不是更喜歡孔武有力的威武郎君?

她還一直跟著博容……博容武功就很好。

張行簡陷入深思。

張行簡改了主意,對將軍含笑:“我射幾箭試試,可以吧?”

將軍示意他隨意。

於是,練兵的將士們一個個心思都不在訓練上,全都悄悄看這位意態風流的年輕郎君。

張行簡發現,沈青梧似乎也朝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張行簡心想:我自然也孔武有力,不比你認識的軍中男子差。

這麼想著,他射了一箭……

一陣風吹來。

脫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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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場氣氛尷尬。

張行簡臉僵。

他悄悄看一眼不遠處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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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欄杆上、長發被風吹揚的沈青梧仰頸,麵朝日光,噗嗤笑出聲。^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網^o^友^o^整^o^理^o^上^o^傳^o^

和她聊天的小兵緊張,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將軍怎麼了?”

沈青梧一本正經:“沒事。”

她認真看著小兵,笑了整整兩聲才止住:“彆回頭亂看熱鬨,得照顧某人脆弱的心靈。”

第90章

風沙確實太大了。

那段“脫靶”演繹後,風卷著塵沙,又吹了一會兒,眾人視線才清晰些。

張行簡已經將弓箭放回了武器架上。

他對跟隨自己的將軍笑一笑:“風太大,不適合射箭。”

將軍肅然點頭。

那邊操練的將士們伸頸以待,等到的卻是這麼個結果。

來自東京的、相貌清逸風雅的貴族郎君誠然確實因為風大而被阻礙了射箭興趣,但在將士心中,人們更願將其看作是這位郎君果真文弱不堪的證據——

“風大怎麼了?這風才多大啊,他就射不了箭了。要是我們將軍在,再大的風,也百發百中!”

“就是!喏,沈將軍不是在那裡坐著嗎?沈將軍要是過來射箭,肯定也不受什麼風的影響啊。”

張行簡將弓箭放回,再次瞥了不遠處的沈青梧一眼。

跟隨他的將軍,發現這位張相已經不著痕跡地看了沈將軍好幾眼了。

唔,沈將軍帶這位張相來見帝姬的。軍營中也有一些傳聞,說沈將軍以前還做沈家二娘子時,與這位張相不清不楚……

這位將軍思量片刻,大著嗓門,向沈青梧招呼:“沈將軍!”

那邊坐在欄杆上的沈將軍不為所動,依然和小兵聊得火熱。

張行簡不動聲色,聽這位將軍聲音更高些:“沈將軍,你過來給將士們演練一下正確的射箭姿勢!”

他其實是聽李令歌的命令,有心在張行簡麵前彰顯他們軍隊的武力。

這恰恰也是張行簡的目的——射不中箭就射不中吧,讓沈青梧過來,即使不說話,看幾眼也好。

然而,沈青梧旁邊那小兵站起來,大聲回話:“劉將軍,沈將軍說——風太大了,她受了傷,不便動用內力,更不便射箭。沈將軍要你自己去給將士們演練!”

將軍:“……”

他訕訕的,十分尷尬。

沈青梧很少給他們麵子,他是跟著張行簡,以為自己身份地位不同往日,才驕傲自豪一刻,沈青梧的不給麵子,就將他打回原形。

這位將軍嘀咕:“不服管教!要是博帥在,肯定說她!”

可惜益州軍現在沒有主帥,沈青梧已經是官職最高的將軍之一了。在沈青梧之上,隻有李令歌能召得動她。

張行簡目光閃爍。

他見這將軍不能讓沈青梧過來,那個小兵還幫沈青梧傳話。他越發起疑:憑什麼不過來?縱是說不必表現得與他感情很好,但如此避諱,是不是也有問題?

張行簡便對跟隨自己的將軍笑一笑:“昔日我也與沈將軍見過幾次麵,既然沈將軍在這裡,打聲招呼也好。”

將軍無言。

將軍心想:軍營裡流言,說沈將軍和你一刀兩斷後,才跟得我們帝姬啊!得多厚臉皮,才能湊上去啊。

但做宰相的,也許臉皮確實足夠厚。

張行簡連一個箭都射不好,卻能神色自如地向校場另一頭走過去,一副準備和沈青梧結交的架勢。

張行簡到近前,聽到那小兵背對著他,和沈青梧確認:“那這玉佩,小的就真拿了?將軍真的賞賜給小的了?真的是因為見我操練辛苦又努力,獎勵我的?”

小兵因為上峰的獎勵而激動壞了,一道清雅男聲文文靜靜,從後傳來:“什麼玉佩?”

沈青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