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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碗筷旁。她心中過不去,又覺得既然自己不用乾活,自己可以離開。

她理直氣壯地想:這是張行簡的計劃。

聰明人的話,當然要聽。

沈青梧:“那我走了?”

張行簡:“稍等。”

沈青梧:“莫非還是要我乾活?”

她蹲下來,打算幫忙。

張行簡用手臂擋她一下,不讓她碰水。

他對她笑:“兩件事。”

沈青梧挑眉。

張行簡臉紅一瞬。

他壓低聲音,好不讓楊肅聽到:“我不會刷鍋,梧桐教我,好不好?”

張行簡說話間,目光流轉,看一樣旁邊的楊肅。楊肅在起勁地乾活,沒有反應,估計沒聽到。

張行簡心中有了數。

沈青梧:“……”

她心一下子軟下,如一朵蓬鬆的棉花。

她覺得這樣很有趣。

她學著他壓低聲音:“撒謊,你明明洗過碗筷。”

她指的是她囚禁他的那段時間。

張行簡讓沈青梧看自己手下這口黑鍋上厚厚的油。

他很沮喪:“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

沈青梧眉毛飛揚,盯著燭火下,他垂下去的秀長眉目。

她忍著笑意。

她忍著一瞬間湧上的想與他親昵的念頭——怎麼這麼好玩呢,張月鹿?

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張月鹿蹲在這裡洗碗刷鍋,沈青梧看得目不轉睛。

沈青梧低聲:“我教你。”

她伸手來碰他手,帶著他抓刷子,教他怎麼刷鍋刷得乾淨。她不如何說話,隻用動作。他也安靜,學得很認真,沒有故意耽誤時間,刻意和她親密。

沈青梧心中鬆口氣。

她好怕他對付她的那些手段……

張行簡低聲:“然後呢?”

沈青梧將心放到他身上。

楊肅在旁一人洗碗洗得滿頭大汗,抬頭一看,沈青梧和張行簡在一起嘀嘀咕咕。燭火光微,沈青梧眉目輕柔,張行簡沉靜優雅,煞是讓人心裡不平衡。

楊肅沉默。

楊肅繼續悶頭刷碗。

而那邊,沈青梧教會了張行簡後,收回手。

她手放在膝上看一會兒,打算告彆時,聽到低著頭的張行簡說:“第二件事。”

沈青梧輕鬆無比:“又想讓我教你什麼?說罷。”

當老師的感覺真好——她很享受勝過張行簡一籌的感覺。

他不是什麼都會,他也有不如她的地方。

張行簡抬頭。

他眼眸如清河,蜿蜒著碎光,在漆黑下的一簇燭火搖落中,動人非常。

張行簡聲音很輕:“第二件事是——梧桐,我喜愛你。”

沈青梧愣住。

她蹲在他身邊看著他,她一瞬間心酥手軟,一瞬間被氣血內的麻意觸動,心臟跳得十分快。

她呆呆看著他。

張行簡眼睛太好看了。

這都是誘惑。

沈青梧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青筋在手背上突突跳。她強忍著心頭莫名的衝動,忍著將他按倒的念頭。

沈青梧語氣儘量平和:“我不是知道嗎?說這個乾什麼。”

張行簡彎起眼睛:“不,你不知道——我要每天告訴你一遍,好讓你記住。你總是不相信,如果我說得多了,你是不是就能記住了?

“是不是會回應我呢?”

他眼中情意流動。

他將欲與情控製得很好——讓她能看到,又不嚇跑她。

沈青梧低下頭,咬緊牙關。

她同手同腳地站起來,若無其事:“你們繼續刷碗,我去睡了。”

張行簡溫和:“做個好夢,沈二娘子。”

楊肅有點兒傷心地和沈青梧說:“你走吧,我覺得你們兩個在排擠我。”

沈青梧掀開門簾,回頭看了裡麵的兩個男子一眼。

她不知道說什麼,輕輕道:“再見。”

放下簾子,沈青梧閉上眼,靠著牆,緩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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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青梧還在睡夢中,聽到敲門聲。

她立時清醒。

熟悉的敲門節奏……是張行簡。

看來洗碗勞累也沒讓張三郎賴床,此人的自持功力,確實厲害。

沈青梧打個哈欠,跳下床準備去開門。但是走到半道,半開窗子透入的清風,讓她頭腦冷靜了些。

她停頓半天。

沈青梧退回床榻,將衣服穿好、頭發紮起,不再邋邋遢遢。

她打開門,門口站著的人,果真是張行簡。

隻是……他換了身衣服。

一身天青與白相間的寬袍,倒是從容。

他哪兒來的衣服?

張行簡解釋:“向客棧老板買的舊衣。”

他讓她看他懷中抱著的衣物:“這是我向老板娘買來的。雖然是老板娘做未嫁女時的舊衣物,但也十分乾淨,十來年被好好在箱中收妥。梧桐穿上吧。”

沈青梧看張行簡雙手抱著的衣物。

粉色的、白色的布與衣帶雜在一起,樣式如何暫且不知,但這是一身女兒家衣物。

沈青梧不可避免地想到她曾經日日穿女裝的那段時間。

她陷入一種恍惚。

那樣的歲月,那樣的每日收新衣,那樣的和張行簡日日夜夜同進同出的時光……時間沒有過去多久,卻遙遠得像一個夢。

此時此刻,這個夢好像又回來了。

沈青梧卻不確定自己想要這個夢。

她沉靜看著張行簡,不接他的衣服。

張行簡平靜:“這就是我昨日要你答應的條件。換上女兒裝,才好假扮夫妻。不然你如今的裝束,和傳說中那個刺殺少帝的沈將軍太像了。

“沈將軍是不可能穿著女裝扮柔弱的,然而沈二娘子可以。”

沈青梧接過舊衣。

她朝他齜牙,砰地關上門:“下不為例。”

張行簡噙笑,望著關閉的門,摸摸鼻子。

下不為例嗎?

下次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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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肅在樓下和張行簡對坐,大眼瞪小眼。

幾個包子,一碗熱粥,張行簡也不如何做作,卻就是吃得很慢。楊肅風雲殘卷地解決早膳後,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食不言寢不語。

他不能打擾張三郎用早膳,但是和張三郎坐在一起,確實無聊。

而就在這個時候,楊肅聽到“篤篤”腳步聲。

他眼睛明亮地抬起頭:“阿無來了……哇!”

他一下子站起,呆愣愣地看著。

沈青梧著粉裳白裙,腰係流蘇長帶。行走間,衣帶飛揚,大袖翩然。雖然長發隻是彆著最普通的簪子,但沈青梧穿這樣一身衣裙走下樓梯,腰肢細窄,身量纖長,實在是讓人眼前一亮。

楊肅眼睛,看到搖曳的日光,半空中彌漫的塵埃,以及那塵埃後,桃李之姿的清秀佳人。

時間靜謐,如夢似幻。

楊肅結巴:“沈、沈、沈青梧!”

他一下子麵紅,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

他怎不知沈青梧也會如此動人?

她怎麼會穿這樣的衣服……楊肅扭頭,看到旁邊坐著喝茶的張行簡,登時恍然。

楊肅發怔。

有一段時間,他大腦空白,他感覺到了那種暗波湧動,他知道沈青梧永遠不會嫁給他了。

那個曾在雪山中救他一命的女子,那個被他一直開玩笑同生共死的戰場夥伴……

當有一個人到來,她整個人,擁有了另一種旁人沒見過的動人風采。

她不隻是可以讓人性命相托的沈將軍,她還是……誰也沒看到過、誰也沒在意過的沈青梧。

人一生都在尋找歸處,都在問自己到底是誰。沈青梧說她找不到家,說她四處流浪,到處看看。

人若無家,與野草有何區彆?

楊肅慢慢坐下。

他想問沈青梧——你找到家了嗎?^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網^o^提^o^供^o^線^o^上^o^閱^o^讀^o^

沈青梧從樓上下來,坐到他們這桌。沈青梧看楊肅:“如何?奇怪嗎?”

她沒有問張行簡。

因為張行簡一直在低著頭喝茶。

而且她知道他必然不覺得奇怪。

楊肅心中有事,勉強對沈青梧笑一笑:“很好看。”

沈青梧倒不在乎好不好看。

在她眼裡,這樣子必然是不好看的……打扮漂亮的時候,才是好看的。現在更重要的是,喬裝進城。

沈青梧撈起桌上一個包子,塞入口中。

張行簡剛想阻攔,想說讓店家熱一下。

但他抬頭看她一眼,便要掩飾心跳。

為防止她厭惡,他還是少看為妙。

端著茶水、借喝茶掩飾情緒的張行簡,聽到沈青梧跟楊肅心不在焉地說:“你也換身像樣的衣服吧。我們不是進城嗎?你扮我夫君。”

張行簡猛地抬頭。

他對上沈青梧眼神。

沈青梧眼睛看著他。

她鼓著腮,一邊咬著包子,一邊看著他,笑得挑釁而快活:如何?有意見?

一會兒要帶我進城一會兒要送我漂亮衣服,你從頭到尾的目的,不就是想當我夫君,想聽我叫你“相公”,想和我假戲真做嗎?

我就不。

我就不如你的意!

就不被你牽著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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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笑一笑。

他繼續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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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夜裡,入宿前,沈青梧關門前,張行簡站在她門口。

他一日一表白:“梧桐,我喜愛你。”

沈青梧聽了如同沒聽,她哼一聲,眼睛不看他:“知道了。”

她要關門,張行簡抬手擋住門。

沈青梧:“我是不會讓你進屋的!”

張行簡微笑:“哦?你覺得我想進你房間?”

沈青梧:“你以為我傻嗎?你、你對我、對我……你賊心不死,我當然知道!”

張行簡笑。

沈青梧:“笑屁!”

張行簡笑眯眯:“我沒有其他意思……我是來問你,你當真決定和楊肅假扮夫妻嗎?真的決定了嗎?”

沈青梧聽他提這茬,頓時有了興致。

她將門大開,站在門口要氣他。

她說:“沒錯。我覺得我和楊肅年齡相仿,氣勢相仿,看著就非常的像一類人。我和楊肅扮夫妻,旁人一定會信,而不是像我和你那樣——被人一個勁地追問,‘真的嗎’‘真的嗎’。

“我不想被人不停問。”

張行簡:“知道了。那你如何安排我呢?”

沈青梧瞥他一眼。

她快速移開目光:“你、你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就當我們家的賬房先生吧。我們夫妻出門,帶一個賬房先生,也不是很奇怪吧?”

張行簡頷首:“嗯,不奇怪。”

沈青梧笑起來:“那你還要說什麼?”

她心跳跳得快,目光灼灼看他。

她真的喜歡欺負他,喜歡逗他,喜歡看他無奈。

沈青梧在心中想:快生氣吧,快受不了吧!快被我氣走吧,快不要再動搖我了!

張行簡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