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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中。

但是這不是夢——沈青梧抬起頭,烏黑的眼睛迷茫地看著他:“你的脈搏除了跳得亂一些,並沒有什麼毒素累積啊……蠱蟲不可能發作,你怎麼看起來這麼難受?”

張行簡看著她。

張行簡喃聲:“你在乎嗎?”

沈青梧皺眉。

什麼意思?

好在張行簡似乎是無意識說了那麼一句,他很快要收回自己的話:“忘了我那句話。我是想說——你可以猜一猜我為什麼這麼痛苦。”

沈青梧:“張月鹿!”

……這個時候,誰有心情猜謎?

張行簡彎眸。

他眼中有些笑意。

他這兩日眼中都是沒笑意的,然而此時她和楊肅不在一起,她蹲在他身邊看他,關心他……他痛得厲害,心中也生起些喜歡。

張行簡彎眸笑:“你猜一猜我為什麼這麼痛,答案是讓你滿意的答案呢。”

沈青梧迷惘。

一聲悶雷炸開,他臉色白一下。她離他這麼近,看到他在一瞬間眼中浮起的恐懼色,額上跳動得幾乎猙獰的青筋……

張行簡彎著眼睛。

沈青梧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她不相信,她覺得自己不可能猜出了答案。於是她握著他手腕不鬆,看著他痛得冷汗淋淋,而她冷漠地等待著。

第二聲雷響起。

雷離他們十萬八千裡,在耳邊轟然炸開。

張行簡身子整個搖晃一下,向旁歪倒。她禁不住上前,抱住他身體,他臉埋在了她頸間,濕發與她的纏在一起。

張行簡在她耳邊輕聲:“天打雷劈。”

沈青梧怔望著天際,抱著他的身體一動不動。

張行簡輕聲:“從那天開始,我就聽不得雷聲了。從那時開始,我就有了心病——是不是一道雷劈死我,你才能滿意,我才能補償我的過錯?

“梧桐……”

他渾身冷汗地埋在她懷中,他本想繼續冷漠冷靜,可她就在他身邊,雷聲又那麼陰厲。

他顫唞著抬起手,抱住她腰身。

張行簡氣息淺淺,在她頸間喃語:“梧桐,我好痛……你抱一抱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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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十九年,沈青梧用天打雷劈來發誓愛情。

她不怕打雷。

天龍二十六年,張行簡為此落下心疾。

她沒有怕過的雷,開始折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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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他開始又哭又鬨了。

世上怎麼會有毛病這麼多的郎君!

他痛成這樣,在她懷裡一個勁地喃喃自語,宛如撒嬌……她怎麼辦啊!

楊肅,救命!

第78章

張行簡對沈青梧來說,宛如燙手山芋。

他靠在她懷中低語不住,哀聲呼痛,沈青梧不知道他哪裡痛,痛得有多厲害。她還被他弄得身體僵硬,手忙腳亂。

楊肅仿佛聽到了沈青梧的心聲。

一聲咳嗽聲從雨聲中傳來。

細雨斜傾,沈青梧抬頭,看到楊肅手捧乾糧,不自在地站在牆角絡石藤旁,望望天、望望她。

沈青梧狠下心,一下子推開那靠在自己肩上的張行簡。

有外人在,張行簡果然不再癡纏。他默默向後退,靠牆虛坐,一張臉被水浸著,更加清秀了。

他人卻是端正典雅的。

沈青梧站起來,走向楊肅的時候,她轉過頭問張行簡:“你不吃點嗎?”

張行簡溫和:“多謝,恐怕沒法吃。沈將軍不用管在下。”

沈青梧想,男人真是出爾反爾。

方才在我懷中求我管你,這會兒又說不用管你。但是他連乾糧都不吃……這雷聲對他影響有這麼大嗎?

沈青梧心中這麼想的時候,天邊又一聲悶雷。

刺亮電光劃過天邊時,沈青梧的餘光看到張行簡側過臉朝向雷閃的反方向,他蹙著眉,整個身體繃直片刻,手不禁握成拳。

沈青梧心中頗不是滋味。

她說:“還要趕路,你吃點吧。”

她敷衍而隨意地留下了乾糧,拉著楊肅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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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張行簡看不到的地方,楊肅才將自己憋了一路的話問出:“你們在做什麼?阿無,你莫非想吃回頭草?”

楊肅雖然不知道沈青梧與張行簡的具體情形,但是他第一次跟沈青梧去東京時,就發現沈青梧對張行簡的過於在意。

沈青梧堅持那叫“不甘”。

可那是不甘嗎?

沈青梧心不在焉:“他身體不舒服,我安慰他一下。”

楊肅痛心疾首:“安慰人有必要抱著不撒手嗎?若是我這樣抱著你,你不覺得奇怪?”

他說著就張開雙臂來抱沈青梧,要給沈青梧演示方才的奇怪。

沈青梧忙往旁邊一閃,踹他一腳。

但就是這麼點兒動作,沈青梧趔趄一下,扶住了旁邊的樹。

楊肅挪過來看她:“你看,你身上也有傷。你有這功夫,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沈青梧沒理會他。

沈青梧緩了緩,有精神直起身站起。

她竟然問楊肅:“一個人怕雷怎麼辦?”

楊肅:“誰怕雷?你?”

他一臉納悶。

他和沈青梧認識這麼多年,沈青梧天不怕地不怕,必然不可能怕雷。那麼……楊肅忍不住想到隔著矮牆的那位……

沈青梧不置可否。

楊肅大為震驚。

楊肅:“東京的貴族郎君,如此嬌弱嗎?我也是世家出身,雖然是旁係,但也從小不缺什麼,可我怎麼沒這富貴病……阿無,他是不是騙你的啊?”

楊肅煞有其事:“張三郎向來情緒不外露,對誰都是和顏悅色,見麵三分笑。這樣的人說自己怕雷,你相信嗎?他莫不是在哄你?”

沈青梧被張行簡哄的次數太多了。

沈青梧也開始懷疑。

沈青梧:“他為什麼要哄我?”

楊肅:“……可能有咱們暫時沒看出來的目的?”

沈青梧認為有這種可能。

於是她陷入思考。

但是她很快否決了這種想法。

沈青梧:“人的本能是說不了謊的。”

張行簡眼中的恐懼,身體的戰栗,臉色的慘白……他是一個很喜歡用笑容來掩飾情緒的人,但他方才眼中的笑意裡,分明有害怕。

沈青梧不會看錯。

沈青梧逼楊肅:“怎麼辦?快想法子。”

楊肅心想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但他向來是沈青梧的“智多星”。

他和沈青梧蹲在樹下,幫她參詳:“如果是一個小孩子,怕打雷的話,就哄一哄得了。你沒見過那些怕打雷的孩子,都往娘親的懷裡鑽嗎?娘親抱著孩子,哄一哄,孩子就睡著了,不哭了。”

沈青梧:“不知道,沒見過。”

楊肅一怔,想起來她沒有見過親娘。

楊肅默然。

楊肅半晌說:“總之是這麼個意思,你自己琢磨便是。”

沈青梧:“那你去哄。”

楊肅:“……”

楊肅手指自己:“我?!”

沈青梧:“男女授受不親,我不想和他多說話。你們同是男子,應當更有共同語言。我覺得你挺會說話的,你去勸一勸他。”

楊肅無語:“人家需要的是我嗎?”

沈青梧:“上峰的話,你敢不聽?”

張行簡從牆內轉出,便看到楊肅、沈青梧二人又蹲在那裡,背對著他嘀嘀咕咕。

雨水蜿蜒成河,從那二人腳邊流淌而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雨打新枝,春山如翠,好一對般配的年輕兒女。

他們有共同話題,有共同的誌向,有共同在做的事。他們常日在一起,常年在一起,對彼此習性熟悉無比。他們在軍營中說不完的話,出了軍營還要繼續說……

楊家好像是弘農那邊的。

楊肅這支旁係似乎是走武路的,楊肅少年就從軍,如今依然在從軍。楊家多一個武功高強、與兒子一樣在軍營的兒媳,似乎楊家也不是接受不了。

張行簡聽說,楊家很寵這個兒子。

張行簡靜靜在那邊看了半晌,他已經開始想楊家能不能接受沈青梧無嗣……楊肅在沈青梧的逼迫下,硬著頭皮跟他打聲招呼:

“三郎,你還好吧?”

張行簡望過去。

他烏黑眼珠如浸在水中。

楊肅指指天上的悶雷。

張行簡看向沈青梧,目光晦暗——她連這個都要告訴楊肅?

她真的……不在乎他了嗎?

張行簡這一眼分明沒什麼,沈青梧卻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一樣。她心中茫然,麵上淡定。她看楊肅硬著頭皮安慰張行簡半晌,張行簡一直沉默。

張行簡好半晌才對楊肅說:“我還好,沒什麼事。不會耽誤行程的。”

背過身,張行簡將沈青梧送給他的乾糧留給牆根圍過來的貓狗了。

她既然不是誠心給,他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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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覺得,今日雨太大了。

山路太難走了。

最受不了的,是那種壓抑的氣氛。

之前沒有這樣。

之前都是沈青梧和楊肅在前麵說笑,張行簡沉默地跟著他們。而今楊肅被沈青梧指派去照顧張行簡,沈青梧悄悄看,覺得楊肅這“照顧”,實在不像樣子。

還不如她呢。

楊肅根本看不出張行簡哪裡不舒服。

楊肅拉拉雜雜扯一堆話,都是聊風景聊民俗,張行簡溫溫和和地偶爾回一兩句。

沈青梧在旁著急:楊肅是不是有病!看不出張行簡身體不佳,竟然一路讓張行簡不停說話。

傍晚的時候,他們終於在路儘頭看到了一處客棧。沈青梧毫不猶豫地直奔客棧而去,告訴楊肅:“今晚歇這裡。”

楊肅說:“不好吧?萬一追兵就在附近,這燈火通明的,未免顯眼。”

沈青梧推門進客棧,跟老板要了兩間房。

楊肅努力去思考沈青梧的行徑意義。

他拉她到旁邊,低聲詢問:“你的傷加重了,需要休息?”

沈青梧身上的傷,確實一整日都在折磨她。但是沈青梧吃多了苦,這點兒傷,她不放在眼中。對她來說,不是下不了床的傷,都不算什麼。

隻是楊肅這麼問……

沈青梧:“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她拉著楊肅離開,張行簡在客棧櫃台前,輕聲開口:“沈二娘子,兩間房,如何睡呢?”

沈青梧:“你一間,我和楊肅一間。”

楊肅認為沈青梧分配得十分得當。

楊肅:“你身體不是不舒服嗎?你好好歇一歇。我和沈將軍皮糙肉厚,隨便睡睡得了。”

張行簡:“沈二娘子是女子,恐怕和楊郎君不一樣,並不皮糙肉厚。”

沈青梧抿唇,看著張行簡。

張行簡沒有看她。

張行簡從懷中玉佩上摘了一粒珍珠,留在櫃台上:“麻煩店家,多備一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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