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1 / 1)

,卻是這聲響箭升空後,簷子裡的沈青梧立刻坐直。

沈青梧捏著嗓子,掀開垂簾,召喚陪自己一路的宮中老嬤嬤:“嬤嬤,相爺不回來,難道我就一直進不了宮嗎?”

嬤嬤很為難:“殿下,再等等……”

沈青梧柔聲細語,擠不出眼淚,擠出兩聲哽咽:“雨一直下,嬤嬤也知道,我身體不好,我有些受不住……能不能請官家過來,我與官家說兩句話,求一求官家呢?”

嬤嬤當然希望未來皇後能夠攏住少帝的心。

嬤嬤去請少帝,少帝雖不淋雨,卻也等得火氣連連。封後大典吉時已經錯過一次,再錯過第二次,他這個皇帝還有什麼威信?

莫非這是張行簡給他的下馬威?

莫非張行簡是告訴他,就算他順利登基,他也彆想為所欲為?

少帝臉色越來越青,周圍大臣咳嗽著想勸兩句,被少帝手一抬,拉下去挨板子去了。在這般壓抑氣氛下,嬤嬤來請少帝,說新後有請。

少帝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朕委屈了青葉……”

旁邊又有年輕大臣咳嗽。

少帝當做沒聽到,大步向華麗簷子過去。

臣子跟上:“官家,相爺說,您最好不要靠近新後……”

少帝大怒:“相爺說相爺說!他不過是一個相爺!朕能廢了一個孔業,也能廢一個張行簡!這皇帝是自己在當,不用彆人教朕!”

少帝越走越快,看到簷子後美人影影綽綽的身形,他的魂便飛了一半。

少帝喃喃自語:“青葉,朕來了,朕讓你等了多年……是朕不好。”

--

張行簡與長林等衛士騎在馬上,快馬疾行,在飛雨中踩過一地水窪。

張家的戰鬥他安排妥當,那支響箭飛上天空時,張行簡便知道少帝那邊要出事了。

楊肅等將士、“秦月夜”的殺手們,全都盯著張家,少帝那邊安排的後招,隻會有沈青梧一人。

實在瘋狂!

張行簡不可能不安排後手,不可能不安排人保護少帝。確實,武功高強的人,有自己的計劃。但是沈青梧想動手很容易,她那個豬腦子,難道沒想過動手後怎麼出去嗎?

她怎麼敢和自己為敵?!

馬蹄急踏雨水。

雨水沾濕張行簡的袍袖。

離皇城方向越來越近,張行簡心越繃越高——

馬轉過長巷,進入禦前大道。

青石磚被雨密密拍打,眾臣黑壓壓,淋雨站在宮門前,眾臣之外,禁衛軍持器長立。再往外,民舍的牆頭樹前,也埋伏著禁衛軍。

這麼多的衛士,都是為了保證少帝大婚順利進行!

而張行簡轉過巷子,看到少帝竟然站在了新後的簷子前。少帝彎身和車上人說話,撩起衣擺要上車。

張行簡厲聲:“官家!”

他少有的聲量抬高,語氣嚴厲,讓那胡作非為的少帝嚇得一個趔趄,往後縮回身子,扭頭往張行簡的方向看來。

而張行簡眼睜睜看著簷子的帷帳在這刹那間驟然掀開。

女子踏步而出。

一把雪白匕首,毫不猶豫地紮入少帝心臟。

蓋頭掀開,釵鈿十二,雙佩小綬,正是皇後祭祀的服飾。

珠翠琳琅下,幾隻流蘇在女子側臉上晃動。女子麵容姣好,妝容秀美,但是她分明、分明……

少帝倒在血泊中。

圍著車的嬤嬤們發出驚叫:“你不是沈五娘子!你是誰!”

眾臣震怒:“官家、官家……快來人,官家遇刺了!”

禁衛軍連忙向內圍去。

騎在馬上的張行簡,在距離那簷子最遠的距離。他握著韁繩的手發白,看那簷子上的女子站直,開始脫她早已穿得不耐煩的褘衣。

女子露出褘衣內的黑色束袖武袍,開始拔掉頭上發簪,向外一拋,便將最快殺向她的禁衛軍逼退。

而臣子中終於有人認出了她:“沈青梧……沈青梧!來、來人,她、她是益州軍的,是帝姬的人……禁衛軍,禁衛軍快攔住她。”

沈青梧跳下簷子,手中匕首要再給少帝一刀。

一隻箭從半空中射向她,阻攔了她的計劃。

沈青梧看一眼在血泊著發著抖的少帝,少帝迅速被人圍住。宦官瑟瑟:“大、大膽!”

沈青梧哪有空和他們說話。

一擊必中,少帝不死也傷,她非常清楚自己那一匕首的力道和方向。

完成任務真的不難。

難的是……怎麼在千軍萬馬的圍困之下逃跑。

怎麼在張行簡的層層樊籠布置下,逃出生天。

沈青梧的目光,筆直地看眼最外圍的張行簡。

她對他投一挑釁目光,便收了回去,專注戰鬥。

長林跟在張行簡身後,快要窒息:“她怎麼敢、她怎麼敢!”

長林已經可以想象沈青梧被關入大牢、被用刑、被拷打……

張行簡調轉馬頭,冷聲:“走。”

--

沈青梧一行人的計劃,一直是沈青梧一人行刺,其他人為她爭取機會。

“秦月夜”不隻要配合他們,還要幫沈青葉、秋君逃離出東京。

當少帝遇刺的消息傳開後,東京出城的門開始一道道封鎖,想出城的人,勢必受到禁衛軍的追殺。

按照計劃,楊肅等人隻管自己出城便是,不用管沈青梧。

沈青梧的生死,都不由他們操心。

沈青梧這一邊,刺殺之後,直麵上千禁衛軍的追殺。更困難的是,禁衛軍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加……顯然,誰也不能放過刺殺少帝的凶手。

少帝若是不死,凶手要死;少帝若是不幸死了,在場的大臣們,更要凶手給一個交代。

禁衛軍原本被張行簡調動時,不情不願,他們的上峰不是宰相,宰相越權調兵,憑什麼聽令?而今,雨絲如注,眾人明白情況不利,勢必要捉拿到沈青梧,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沈青梧一直與人戰鬥。

但是今日的戰鬥,必然是她最辛苦的一次。

從宮門前逃出不是終點,隻是一個開始,滿街滿巷都是捉拿她的兵馬,她到底要如何逃?

幸運的是,她從小在東京長大,她又是一個從小不被人管的野蠻人。這東京的大街小巷,她對路徑熟悉十分。

她自然也不想入天牢。

她當然也想活著出城。

雨好像下的大了。

從牆上翻到一個矮巷中的沈青梧腳步趔趄一下,才落地,她便看到了巷子裡背對著自己的十來個禁衛軍。她握著匕首的手發抖,屏住呼吸,等著這十幾個人轉過身來發現她。

她腦中拚命想,如何從這十幾個人手下逃走,還不驚動其他人……

他們會用響箭聯絡訊號,禁衛軍當然也會。隻要有一人發現她,沈青梧都危險十分。

雨水眨入沈青梧眼睛裡。

沈青梧貼著牆,看到前方逡巡的衛士們開始轉身……

突然,一隻手從後伸來,捂住她的嘴。她手肘本能向後撞去,騰身要將偷襲自己的人拿下。但是這人好像格外了解她的武功路數,她的手肘撞了空,抬腿踢踹的動作也踹了空。

沈青梧目中一寒。

她想拚命時,鼻尖忽然聞到了熟悉的月光一樣清冽的氣息。

而就是這個恍神的功夫,她被捂住嘴,被抱住腰,被往身後籮筐堆積的巷深處拖去。

同時,沈青梧聽到巷外長林那熟悉的聲音:“沈青梧在這裡,跟我來!”

外頭衛士的腳步聲登時被引走。

巷子深處,沈青梧被推到牆頭,長發濕漉漉地貼著頸,兩隻手也被扣住按在牆頭,以防她再次動手。

張行簡壓著她。

他潮濕的紫色祭服貼著她黑色的武袍,祭服實在沉重,悶悶地貼著武袍,沈青梧被他這身衣服壓得,都覺得有些重。

沈青梧還要想一下:當宰相真可憐。要穿這麼繁複的衣服,一下雨,水浸上衣袍,得重死那身嬌體弱的張行簡。

張行簡看她不掙紮,也沒有吭氣的意思,才鬆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他抵著她,看她蒼白失血的臉色,看她烏黑的眼珠子。

張行簡輕聲:“好大的膽子,敢孤身入東京殺少帝,不要命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沈青梧看著他不說話。

他目光起初嚴厲,在她幽黑眼眸的凝視下,他清水一樣的眼睛開始目光閃爍,開始躲一下她眼睛,才再次看回來。

他一瞬間的眼神變化太多了。

沈青梧沒有看出來。

但是他與她抵在這裡,最終看著她的目光,複雜非常。

隻有雨水淅瀝,呼吸輕微。雨落在兩人眼睛裡,目光看著彼此,誰也沒說話。

沈青梧看出他沒有殺自己的意思。

她被壓在牆上的手腕動了動,提醒他:既然不動手,就不要耽誤時間,放我走。

張行簡垂目沉思片刻。

他下定了決心,往後退開,握住她手腕。

張行簡:“跟我來。”

沈青梧不動。

張行簡回頭,聲音輕柔地告訴她:“有一條出城的路,是我原本給青葉他們安排的……你跟著我,也從這道門出城。”

--

沈青梧被張行簡拉著,被他帶著在街巷間穿梭。

他遠遠不如她熟悉這裡。

沈青梧冷眼看著,見他經常繞錯路,好幾次差點帶著她撞到巡邏的衛兵手裡。

然而沈青梧不吭氣。

她低頭看他緊緊拉著她的手骨,他手腕素白,薄了很多,一點肉都沒有了。

一年前……他抱起來,還是有些肉的。

現在卻……沒有以前那麼好看了。

沈青梧開始想:她出去了,張行簡怎麼辦?

爛攤子是不是就到張行簡手裡了?張行簡要替她遮掩,要承受壓力?那皇帝死不死,張行簡都是罪人……

--

沈青梧被帶到了一個很小的與狗洞差不多的出城口。

她被張行簡拉著躲在巷後,藏在一棵百年古槐後。

張行簡指給她看那叢半人高的雜草:“那裡有個洞,我一直沒讓人修補,就是以防萬一……你從那裡出去吧。”

張行簡回頭,他想最後看她一眼。

但是他還沒轉過身,後頸便被身後人重重一劈。

恩將仇報的沈青梧將昏迷的郎君抱入懷中。

--

兩日後,精疲力儘的楊肅終於擺脫了追兵們的追殺。

為了躲避,兵馬分離,各行一路。楊肅哪有功夫聯係其他弟兄有沒有平安逃出,他第一時間前往離東京有二裡的一座破廟。

這是他之前和沈青梧說好的訊號。

如果沈青梧能逃出來,到這裡和他見麵。如果沈青梧不出現,說明沒有逃出,楊肅再想辦法救人。

楊肅跟沈青梧拍%e8%83%b8脯保證,自己絕不會丟下她。

但是楊肅心裡沒底——約定是約定了,沈青梧當時卻沒說話。他不知道沈青梧有沒有把他的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