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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喜歡的那一類女子。那李令歌更想拉攏沈青梧,更想沈青梧為她所用……沈青梧是女子,隻這性彆之分,就足以讓李令歌更放心了。

李令歌溫和道:“之後若有空了,我再與阿無好好說一說。如今,我要忙其他事了。”

沈青梧低著頭費勁上藥,沒有搭理李令歌。

沈青梧腦海中又出現一個張行簡,那個張行簡蹲在她身旁,溫柔勸說她:“要先用清水洗淨傷口,再上藥。不能用這種藥,我新為你備了藥,可以讓傷口不留疤。我們梧桐想不想不留疤呢?”

沈青梧對腦海中的幻象冷冷道:閉嘴。

幻象消失,帳篷沉悶,燭火熄滅。李令歌走後,隻有沈青梧一人坐在帳中。

前所未有的寂寥與苦悶包圍著沈青梧。

沈青梧為自己上好藥,穿好衣物。她鑽出帳篷,看到月亮升了上來。

燈火寥寥,軍歌嘹亮。軍歌彙聚人心,站在月下的沈青梧捕捉到李令歌的身形,她在軍人中,親自發放物資、軍糧,她跪坐在案前,鄭重承諾,告訴軍人們她會回到東京,會報答益州軍上下,會讓少帝不再胡作非為。

沈青梧腦海中想起張行簡說過的:“想要旁人完全聽你的,平日就要對他千萬分地有耐心,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畢竟,是要哄著人替你去死的。”

複雜的權謀在張行簡口中那麼簡單。

沈青梧想,那麼如今,李令歌也在哄著益州軍上下為她拚命,為她送死。

博容呢?

博容也在這麼做吧?

天下的政客們,其實都在做著相同的事吧。

沈青梧覺得無聊,她不想跟人們交流,明日說不定又要開戰上戰場,她打算回去睡覺。然而沈青梧一轉身,看到了主帥的軍帳前沒有亮燈。

沒有亮燈,卻有模糊的人影坐著。

沈青梧的眼力之好,她自己都沒辦法。

沈青梧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想再問一問博容。

坐在主帥軍帳前的那個青年,峨冠博帶,神情靜謐,果然是博容。

但是沈青梧看到了博容的另一麵——周圍沒有一個軍人在,沒有任何人窺探他,他不用跟任何人演戲。於是他安靜地坐在黑暗中,長久地望著燈火通明的方向。

有人以為他在看軍人們,有人會發現他在看的是那位帝姬。

他目中流著清河載星一樣的光,輕柔、寧靜、寬和、長久。蜿蜒長河承載著他萬般情緒,平日掩在深淵下,隻有偶爾夜深人靜時,才探出一點點冰山。

沈青梧腳步停住。

她呆呆地看著博容的這種神情。

若是以前,她未必懂。但是如今……

她看過張行簡在上元節時望著她的眼神,她知道這種眼神的意思。

博容對李令歌,竟然……

沈青梧怔怔不動,是博容朝向她躲藏的樹林方向,微笑淡然:“既然來了,何必躲著?”

沈青梧便從沒有燈火的林中走出。

她走到博容麵前,因這裡太靜了,除了他二人沒有旁人,沈青梧心中犯懶,乾脆坐了下來。

她心情的寂寥無人言說,多日戰鬥讓她疲憊。

沈青梧膝蓋曲起,下巴枕在膝蓋上,用手抱住膝,和博容一同看著帝姬與軍人同樂的場景。

夜風拂動她耳邊碎發,一次又一次,她任由發絲貼著臉頰,一動不動。

博容扭頭看她,含笑:“這次回來後,你多了很多女兒家的習慣啊,阿無。”

沈青梧目不轉睛地看著李令歌的方向,突兀說:“你知道她給他下藥的事嗎?”

博容一怔。

她連說兩個“他”,博容一時沒聽出她在說什麼。博容想了一會兒沈青梧的說話習慣,才明白這位倔強至極的娘子,指的是李令歌和張行簡。

博容微笑:“在東京發生過的事嗎?我不知道。”

沈青梧側過臉看他:“她拿他當替代品,她想和他睡在一起,她還養了很多麵首。”

博容平靜:“然後呢?”

沈青梧:“他人行徑我不評價,我隻是覺得你應該知道。”

博容微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沈青梧說:“我覺得她配不上你。”

博容:“誰說我想和她配在一起?”

沈青梧怔住。

她這一次,真的很認真地看著博容。

自從博容給她講過那個讓她至今不是很明白的故事,自從她發現博容看著李令歌的眼神與眾不同,自從博容不計較她的種種過失要她留下,自從博容收留沈青葉、博容讓益州軍成為叛軍……

沈青梧發現自己大約從來沒有了解過博容。

她以為他是端方君子,她如今發現他的心是深海,誰也渡不進去。

她還以為帝姬……

沈青梧說:“你們張家的郎君,都是混蛋。”

博容望著她。

沈青梧說:“你們將情與愛視作工具,看也不看一眼,卻是看上了就想要,就要讓所有人順著你們的意。你們是天之驕子,旁人就是爛泥臟汙?這天下的事,哪能讓你們一一如願?”

沈青梧眸中亮著星火微光,發絲落在她唇角,她冷漠萬分:“我真是厭惡你們的自大,你們那滿心算計,%e8%83%b8有成竹。”

博容聽得愣住,又慢慢笑起來。

他說:“我們?我和誰?我們阿無被欺負了?”

沈青梧:“誰能欺負得了我?”

她不再多提了。

博容仰頸笑個不停。

沈青梧不知該如何說——他明明在做一些她不認為對的事,可他笑起來依然如朗朗清風,日光熠熠,端如君子。

可能是因為好看吧。

靠著一張臉,四處騙人。

沈青梧忿忿在心中罵,而博容收了笑,輕聲:“自大的人不都要付出代價。這有什麼難理解的?”

沈青梧不吭氣。

博容望著燈火方向,慢慢說:“阿無,你是不是認為,我做這些事,是因為我想和李令歌在一起,我愛她愛得發瘋,我為了她什麼都願意做。我誤會她多年,失去她多年,我想補償。

“你是不是這麼認為的?”

沈青梧詫異:難道不是嗎?

博容溫柔地看著她。

博容道:“負了我的人,去下地獄。”

沈青梧麵色猛變,瞬間繃直脊背,驚愕地看著博容。

博容平靜看著她:“我見過你妹妹沈青葉了,我聽沈青葉說了一些你和我弟弟的往事。我從沈青葉口中聽到這句話,我不光聽到這句話,我還知道你發過另一個誓。

“你發過那麼毒的誓言——若是和張行簡不幸在一起,就天打雷劈不得往生。

“多狠啊,阿無。”

博容一邊說,一邊輕輕發笑。

沈青梧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直到他說:“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曾經發過一個誓——此生絕不與李令歌相愛,絕不與李令歌做夫妻,不與她有任何瓜葛。若有違此誓,就讓爹娘不得往生,讓我所愛永墮地獄,讓我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沈青梧:“你!”∞思∞兔∞在∞線∞閱∞讀∞

——你竟然發過這麼狠的誓言!

博容望著她笑:“阿無,我其實和你一樣。你當年發過的誓有多認真,我就有多認真。你有沒有一刻想忘掉自己的誓言,想反悔?我經常想反悔啊,可是我當年發誓……真的是我這輩子最認真的一次。”

那血流成河,那躺在血泊中的半百老人。

他真的滿心憤恨,真的想報仇,真的想殺了李令歌,殺了李明書。

他有多恨李令歌,就發誓發得有多認真。

因為誓言是最認真的,所以不敢破誓。

博容說:“十六年前,我弱冠之齡,離開東京,居無定所,滿天下地流浪,自我放逐。我後來用了‘博容’的身份,我未嘗沒有想過得到兵權,反殺回東京。我恨少帝,可因為李令歌是我所愛之人,我更恨她。

“我當了將軍後,開始一點點振作起來。想要複仇,當然不能頹廢。於是我重新調查當年的事——直到我發現真相,發現父母之死背後的種種算計。

“你說,我爹娘是多麼討厭令歌,才逼我發這樣的誓?因為她是女子嗎,因為她有不臣之心,因為我向著她……他們怕張家為帝姬所用,怕張家不再是世代忠臣,怕無顏麵對先帝……所以要這麼對我嗎?”

沈青梧低下頭。

博容說:“在我知道真相後,我走過很多地方。

“我走遍很多地方,問山河,問鬼神,問天地——我想和李令歌在一起的代價是什麼?”

博容笑著看沈青梧:“我過不去心中關,代價我承受不起。所以阿無儘可放心,我永遠不會和李令歌在一起。

“正如你永遠不應和張行簡在一起一樣。”

沈青梧驀地抬頭看他。

她在這一瞬,覺得博容的笑容冰涼萬分。

他是在幫誰麼?他更像在挑撥離間,在走向自毀。

博容俯身看她:“發過的誓,不要忘了。天地鬼神都看著,阿無,不要走到我這一步。”

沈青梧:“你在走哪一步?你不是在幫李令歌麼,你不是違背誓言了嗎?”

他笑容很奇怪,輕飄飄說:“所以請你看著我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啊。

“看著我的下場,警示你自己——不要落到我這一步。”

沈青梧慢慢坐直:“你在欺騙李令歌,對不對?她以為她成功了,你會與她在一起。我看她在笑,她可能真的以為……博容,你到底在做什麼?”

博容:“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很多遍了。能告訴你的我已經告訴,不能說的部分,對你們也沒什麼壞處。那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自己要的結局。阿無,你隻用在旁邊看著就好。

“張行簡與我是一樣的人。他自小就被教著和我一樣,文璧……我的親妹妹,有多尊敬我,我是知道的。你也說了,張家的兒郎都是混蛋,情與愛都是我們的工具。”

他看著她笑:“我們家的郎君就是這樣的——不動情時,什麼都無所謂;一旦動情,後果便是旁人難以承受的。

“誰讓長了一張好看的臉,誰讓學了一身算計人心的本事?所以阿無,不要被我們家的郎君騙了心。就照你現在這樣,好好地當將軍,這才是最好的。”

沈青梧看著他的眼神,一點點冷淡下去。

她雖不聰明,但他一遍遍強調,她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沈青梧硬邦邦說:“你在告訴我,不許和張月鹿在一起嗎?你在威脅我?”

博容溫柔:“這算威脅嗎?這隻是警告罷了——阿無,你這次回來,身上有了這麼多變化,我想都是我那弟弟帶給你的。可我明明記得,你當年可憐無比地跪在雨地中,求我收留你入軍營,因為你無處可去。

“你如今又這樣——讓我猜一猜,是我那弟弟打動了你嗎?

“不要心軟,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