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1 / 1)

原來無論真相如何,郎君都要保沈青梧,要將沈青梧摘出去。沈青梧那個傻子根本不知道……

長林扭頭看窗外。

他也看到了外麵耍槍耍得非常風光、非常認真的女子。

長林歎口氣,輕聲問:“郎君真的懷疑博帥嗎?博帥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你可是他弟弟!張家的名譽和未來……他也不在乎了嗎?他瘋了嗎?還是他不相信你,他要自己動手殺少帝?”

張行簡輕笑:“博容到底想不想殺少帝,我現在都不肯定了。你先去查這兩封信是否筆跡相同吧……博容會多少種筆跡,有多少七竅玲瓏心,我確實是不知道了。我想我那二姐也不知道……

“對了,你派一隊人潛回東京,不要讓任何人發現,給我重查張家當年的冤案,起碼給我弄清楚——博容的父母,我二姐的生父生母,到底是因為什麼死的。到底是真的為少帝所殺,還是為帝姬所害,再或者是彆的什麼原因……”

長林怔忡。

張行簡慢慢說:“是張家父母死在前,還是少帝殺人在前。張家父母當年與少帝帝姬的關係,當年東京城中是否有奇怪的傳言,張家父母是怎樣的人,張家父母是不是真的不願意兒子尚公主……全都給我查。”

長林說:“連這個都不能相信了?”

張行簡淡聲:“我先前就是太相信博容,才被他一步步牽製,走到今天這一步,連博老三的生死都弄不明白。我始終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麵對自己的仇人會表現得這麼平靜……但如果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博容要我那麼以為,那便解釋得通了。”

長林:“屬下不明白。”

張行簡沉默片刻。

張行簡慢慢說:“帝姬到現在都沒和博容翻臉,沒返回東京,說明博容所圖甚大。博容能和帝姬和平相處,要麼是他瘋了,要麼是愛蒙蔽了他的眼睛……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太低。你覺得呢?”

他對長林說:“我覺得我們都太小看我這個兄長了。我懷疑他早就瘋了,我不能再相信他的鬼話了,我得自己查……”

他蹙一蹙眉,壓下心頭焦慮。

長林道:“博帥看著溫文爾雅,謙謙君子。”

張行簡:“我也希望他是真的溫文爾雅,謙謙君子。但若他不是……那危險的就是我們。”

長林扭頭看窗外的沈青梧。

他擔心沈青梧。

張行簡捏捏眉心,歎氣:“先這樣吧。”

他希望是他多疑。

但張行簡不敢去賭。

他閉著眼默想:博容,你到底要什麼?

--

在離益州已經不算近的小鎮上,黃昏之時,巷口那擺攤寫字的年少娘子,數夠了客人遞來的一貫錢。

她將寫好的春聯奉上,抬起的眉目婉婉,如清露山茶一般,楚楚動人。

客人為此目眩神迷,魂不守舍,然而一轉頭,冷眼看到巷頭另一邊靠牆而立的黑衣俠客,頓時將自己的色膽收回。

那黑衣俠客凜然如劍,雖不看這個方向,但他一直與這年少娘子同進同出,誰不知道這二人是一道的?

沈青葉笑意融融:“新年快樂呀,大叔。”

客人對她尷尬一笑,匆匆卷著春聯離開。

沈青葉悵然地坐回寫畫的攤位後,拿著帕子數一數自己賺的幾貫錢。她烏眸如水,悄悄看眼那不遠處的秋君。

秋君幾乎不與她說話,但她每次看他,都心跳砰砰,氣短出汗。

無他,不過是她一直在哄騙他的原因——

沈青葉曾告訴秋君,她要南下尋姐姐,尋自己的仆從、侍女。事實上,沈青葉根本不知道沈青梧在哪裡,沈青葉在發現秋君武功高強後,也早已不打算找姐姐了。

她哄騙秋君隨自己南下,去祭奠父母。

她還知道自己失蹤這麼久,沈家一定在四處找她。她一定要抓緊這段時間,若是被沈家找到,她必然再出不了門了。

她騙一個金牌殺手騙了一路,自然每每與那殺手對視一眼,都要心虛。

忽而,一隻大鷹尖嘯一聲,在昏黃天幕上盤旋數圈。蒼鷹向下俯衝,落到秋君抬起的手臂上。

秋君冷淡的目光看也不看這方一眼。

沈青葉卻怕得立即收回目光。她知道那隻鷹是秋君的,一直跟著他們。這隻鷹,估計是“秦月夜”的傳訊工具,她多次看到秋君從鷹爪間取出紙條……

秋君向她走了過來。

沈青葉低著頭,繼續數帕子裡的銅錢。

秋君站到了她麵前,如秋風一般冷冽的氣息,讓沈青葉低頭數錢數得更加認真。

沈青葉聽到秋君淡聲:“這個字念什麼?”

沈青葉茫然。

她聽到秋君聲音依然冷淡:“不用裝模作樣。我是與你在說話,沈五娘子。”

沈青葉抬頭,秋君俯下`身,一隻手臂撐在她這掉漆的小桌上。他的氣息拂來,讓她麵容如雪般冰涼。但他的另一隻手,戴著鐵皮手套的手背在她麵前停駐,手指點了點紙條上的一個字。

沈青葉並不想看清楚,但她掃一眼,便看清楚了那個紙條,是讓秋君去殺一個人。

沈青葉輕聲告訴他那個字讀什麼:“孽。”

秋君眉目平靜,連聲謝都不給,就抬了身。

他轉身要離開,沈青葉倏地站起,盯著他的背影,鼓起勇氣:“你要去哪裡?你接了我的任務,不是應該不再接旁人的任務了嗎?”

秋君回頭,瞥她。

沈青葉對上他冰雪一樣的眼睛,便臉色更加蒼白。她分明怕他怕得要命,日日不敢與他說話,他一靠近她便屏息……可她總是有勇氣,在關鍵時候開口。

秋君淡聲:“接了你的任務?”

沈青葉:“對、對呀。”

他們一路離開益州,一路南下,一路同行。這不正代表秋君接了她的任務,貼身保護她嗎?

雖然她一分錢沒給過他,但她不是一直在寫字畫畫,攢錢給他嗎?

秋君勾唇。

秋君清淡的眼睛看著這個小娘子:“我幾時說過,我接了你的任務?”

沈青葉:“……”

他反問:“接了你的任務,我會任由你一直哄騙我?”

他向她走回來,她這一次真的向後默默退。她跌坐靠牆,這高大威武的修長郎君隻用俯下`身,就如一座山般向她壓來,讓她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氣森然。

沈青葉想,他必然殺了很多人。他比沈琢身上的殺氣要重得多。

秋君:“沈五娘子,你當我是傻子嗎?”

沈五娘子秀美的麵容緋紅,烏黑睫毛閃爍不住。她分明張口想辯解,但在他俯視她時,她一句話都不敢說。

秋君心想:真像一隻兔子。

明明丁大點兒膽,還敢跳起來一次次騙他。

秋君淡漠道:“你要找的姐姐沈青梧,軍營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你到哪裡知道?沈青梧武功高強,她隱瞞蹤跡,世上應當少人能找得到她。我是不知道你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娘子,哪來的勇氣跟我誇海口,說你知道你姐姐在哪裡。

“你還說要找你的仆從侍女。你確實畫了那麼幾幅畫像,但是若我所猜無錯——你畫的人像,與真人,應該是完全的兩類吧?你壓根不想讓我找到你的仆從侍女,所謂的許給我的天價報酬,自然也是無稽之談。”

沈青葉怔怔看他。

秋君:“想不到我這般看著沒腦子的人,實際上有腦子?被嚇傻了?”

沈青葉原本確實被他嚇傻了,但被他這麼麵無表情地說這麼一句,她竟忍不住抿唇,被逗得噗嗤笑一聲。

沈青葉捂住嘴,烏黑眼眸閃爍著看他。

秋君目光收回,拿著自己的紙條,再一次要走。

沈青葉放下捂嘴的唇,傾身微羞:“所以你一直知道……那你不接我的任務!”

秋君微哂:“沈五娘子,我若接了你的任務,你敢騙我,你現今就是一具屍體了。你當感謝我沒有接你的任務,你不是我的雇主。”

沈青葉:“那你……那你,一直與我在一起……”

目的是什麼?

秋君回頭看她。

他平靜:“我在休息。”Ψ思Ψ兔Ψ網Ψ

沈青葉輕輕指一指他手中的紙條:你不是要去殺人嗎?

秋君眼眸倏寒。

她垂下頭,不敢多問了。

而秋君望著她半晌,他眼神始終冷淡。

他想起自己剛回到“秦月夜”時,殺手們正興奮地討論著秋君何時多了一個妻子——那妻子還被困於黑店,等著他們去救。

秋君確實是要休息的。

他此時已對殺人產生厭煩,他開始懷疑人生的價值與意義。

他在休息的時候,來看一看這個膽大包天的“妻子”——東京沈家的五娘子,一個柔弱不堪的病西施,到底為什麼要多番騙人。

她長了一張不會騙人的臉,說的每句話卻都是假的。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接她的任務,他從一開始,隻是為她這個人而來的。

但是秋君不打算告訴這個戰戰兢兢的沈五娘子。

就讓她一直怕著他吧。

待他弄清楚她所求,待他休息夠了,二人自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歸家。如此最好。

--

新年之時,眾人都沒有再離開家門。

沈青梧從天亮開始,便聽到了許多聲鞭炮。他們住的院子這麼偏僻這麼安靜,一整天,卻都有鄰居來登門拜年。而無論來人是誰,張行簡都讓人包一封紅包。

沈青梧坐在屋簷上看著人來人往。

她覺得張行簡就像大家長一樣,像博容一樣。誰都要來找他,誰有問題都要問他,他看起來確實很忙。

但是這麼忙的張行簡,也沒有忘記她。

坐在屋頂上吹風的沈青梧被下方的長林招手呼喊:“你快下來!郎君給我們發紅包,給我們拿禮物……”

長林的話還沒說完,沈青梧已消失於屋頂。他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見到沈青梧去推她自己屋子的門。

長林:“錯了錯了!”

郎君不在她屋中!

沈青梧回頭看他一眼:“沒錯。我要換衣。”

長林怔忡:“你幾時這麼講究了?”

夏蟲不可語冰。

沈青梧冷淡瞥他一眼,推開門簾進屋了。

沈青梧居住的屋子,在他們剛搬來的時候,這裡冷冷清清。後來他們住了十幾天,這個屋子,已經有了一口大箱子,裡麵裝滿了花花綠綠的女兒家衣物。

沈青梧每日都會得到一件新衣,她自己斥巨資專門打造了一口大箱子,把所有衣服疊進去,每日都要檢查一遍。

長林笑話她何必。

長林說:“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你這些衣服又帶不走,你何必專門打一口箱子?”

沈青梧:“箱子我自己會搬,不勞你費心。”

而今,沈青梧便蹲在屋中,打開這口珍貴的箱子,從裡麵翻找自己最喜歡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