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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目中微微亮起,灼灼火燒在眼中流動。

她一目不錯地盯著張行簡,她試圖詢問他更多的問題——他不覺得自己這般身份,旁人如此對他是折辱嗎?

他不在乎與他親昵的人是一國帝姬,還是隻是一個無名無分的街頭走卒嗎?

他是不在乎對方身份地位,還是不在乎對方是什麼樣的品性樣貌?

那他是不是其實不覺得……沈青梧方方麵麵都很不如彆人?

“沈青梧很差勁。”

“沈青梧不如彆人。”

“雖然沈青梧不如彆人,但我依然願意對沈青梧好。”

這是長年累月中,身邊所有人對沈青梧的評價。

有的嫌惡,有的釋放善意。但有同一個前提——他們都覺得她不好。

可是……

此時此刻,沈青梧在這片黑暗中,忘記了欺負郎君,忘記了欣賞張行簡受困,她思維飛散,想到很多年前,兄長沈琢與她說過,說總有一人會欣賞她,跨越狹隘偏見選擇她。

後來沈青梧懵懂明白,沈琢大概隻是在開玩笑吧。

沈琢不是真的覺得張行簡會選她。

那時兄長開玩笑的人是張行簡。

為什麼今日讓沈青梧心頭一動的話,仍是張行簡啟發的?

沈青梧垂下臉,目中再露森寒——她真厭惡張月鹿。

沈青梧當機立斷,長身站直,轉身便要拋棄這輪月亮離開,張行簡懷中一空,他似乎不舍,伸手來拉她:“莫走。”

沈青梧錯愕間,竟被他摟住腰。她震驚之下,身子一僵,被他拉倒,壓在他身上。他偏臉來尋她氣息,麵上豔紅色妖冶得讓人沉淪。

沈青梧竟再次與他抱作一處。

依依不舍,忘乎所有。

身體帶來的刺激愉悅,壓過了理智。

沈青梧嗤笑:被藥性控製的張行簡,笨蛋,可憐。

她心中幾分得意,幾分歡喜,幾分蔑視。他的氣息不舍帶給她高高在上的快意,沈青梧與他笨拙而熱情地學著如何親人……

她突然眸子一凝。

張行簡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把匕首,他眼睛蒙著布,唇角噙著笑,口上與她碰觸,搭在她後頸上的手就握著匕首向下刺去。

這般近的距離,常人難躲。

可沈青梧不是常人。

她的本能反應遠快於大腦反應。

武力鬥爭與壓製隻在瞬息間,沈青梧格擋後,臂上袍袖被劃了一道。她臉色冷下,毫不猶豫地一掌推向那方才還與她癡纏的郎君,用了三分內力。

那郎君早有預料一樣,手中匕首一轉,另一手化掌,他向後退開兩三步。

沈青梧一腳踹出。

他靠著牆,避開她的怒火。他膚色清白,麵上濕發被淩厲拳頭揮得飛揚起來,但他手上運力,確實沒有被沈青梧壓製住。

但是下一瞬,沈青梧傾身而來,壓向他。

他唇角噙著笑,匕首再次揚起,沈青梧手臂壓在匕首下,鮮血味在幽暗中漸濃。

張行簡微笑:“殿下不去療傷?”

沈青梧壓抑著怒火,抓著他手掌逼他扔掉那匕首,她寫字:“你會武功?”

張行簡挑眉:“君子六藝,五德四修。我像是不學無術的人嗎?”

沈青梧:“那你裝什麼柔弱?”

他好心提醒:“殿下的傷……”

沈青梧:“你不想要?”

她惡劣地擠兌他,碰觸他不該被碰的地方。他果真麵色微變,仰頸亂了呼吸。他明明已經一塌糊塗,還這般嘴硬。

沈青梧冷冷寫字:“你不是願意當我情郎?”

張行簡喘熄間低笑,白布蒙眼,烏發汗濕,冶豔動人:“嗯?這不是情人間的遊戲嗎?殿下不喜歡?”

——動動刀槍而已。

他很隨便的啊。

沈青梧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目中興味之火越燃越亮。

……難搞的月亮!

第17章

既已透底,何必偽裝?

沈青梧才知道張行簡是這麼大膽冷酷的一人——他以為她是安德長帝姬的時候,竟然都敢對帝姬動刀劍。

他麵上輕微的笑,越是從容安然,便看著越討厭。一個容易得到的月亮,不至於讓沈青梧念念不忘;越是得不到,才越是厭惡。

……他豈能占她上風!

沈青梧始終一言不發,怒火卻在一瞬間被高高點燃。

沈青梧一把掐住張行簡的下巴,狠狠壓下去,唇間交換氣息再次濃烈。她的急促,換來他一聲短促的“唔”,如沙子一樣飄飛她心頭。

他以為她會得不到他?做夢。

縱是手臂上衣料被劃破,血腥味充溢在二人之間,娘子壓製的力道反而越重。

而張行簡也不再偽裝。

他雖被蒙著眼看不到,武功也比不過她,但是他應該讓這個不講道理的小娘子知道,世上的所有事,不是任由她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

張行簡手拂到她腰際,不是摟抱,而是反腕推扣,以力相催。

沈青梧被悶擊一掌,絲毫不吭氣,她掐他下巴的手鬆開,改為掠到下方,與他的推力為戰。

狹窄的空間,氣息淩亂。

既是呼吸方寸間的碰觸,也是寸土必爭寸步不讓的敵對。

沈青梧這樣的武力,在這樣的空間內,都被逼出了一身汗,逼出了狂跳的心臟。可她說不清,周身的熱血是源於他與她動武的反抗,還是源於男女感官碰觸間的刺激。

喘熄之間,既壓著身靠近,又留著空間提防彼此的下黑手。

之前都尚且整潔的衣物,在這時變得亂起、皺起。

張行簡不知沈青梧是何感覺,他自己是手上都出了汗,頸上青筋顫得更厲害。他神色始終平平常常,可他水潤紅妍、張著喘氣的唇不是那麼說的,他衣襟內腰下恐怕被打出來的青紫傷處也不是那麼說的。

密汗如流。

……他心中也生出幾分惱怒來。

他此生從未碰到過這樣執拗的不肯退讓的娘子!

小小的教訓,竟讓彼此纏鬥得更厲害。

而張行簡心知自己的狀態,知道這般不妥。她密密壓著他,又是與他動武,又是親密癡纏,兩人間距離無限挨近,對方的呼吸聲細細密密……這對他已經是一種折磨。

他會露出醜態。

會輸給她。

……可張行簡從來不輸。

他大腦空白,被這執拗的娘子勾出了幾分意氣,忘記了自己平時的冷靜自持。倘若他理智尚在,他想他一定不會和沈青梧繼續爭下去,他一定會順勢輸給她讓她走得乾乾淨淨……

他既已猜出她是誰,他豈會和她繼續胡來。

事後想來,此時一定是被藥性控製了。

喘著氣劇烈呼吸的郎君手腕被她扣住,由掐推的手勢,改為了摟她腰肢。她輕輕僵一下,他沒有反應過來,手從身後掠到了身前。

沈青梧心頭疾跳。

她眸中浮起一瞬間的怔忡。

張行簡的手如溫玉一樣,在她衣襟內勾住她衣領。沈青梧漸漸放下自己的凶性,快意湧上……她微有得意,想她要得到他了,是麼?

直到張行簡的手,摸到了她領下掛著的一塊玉佩。

沈青梧並未在意。

她仍與他擁著,與他又纏又親,手勾住他衣袖抵在他腕間跳得劇烈的脈搏上……她手臂上流出的血,沾濕了他袍袖一點,但是黑暗中,誰也顧不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張行簡的手指,抵在沈青梧頸下的玉佩上。

本已難耐無比,本已掙紮無比,本已些許失魂……一切神智,在此時重新回來。

黑暗中,張行簡摸到的這塊玉佩,是上好和田玉,上麵刻著一個“無”字。

這是博容贈給沈青梧的。

在益州的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沈青梧雖然當著兵,當著將,卻始終獨來獨往。每逢佳節,旁人都有幾封信件,幾個遙遠的親人朋友,沈青梧坐在明月下,看一整晚的月亮。

也許是博容覺得她可憐,就親自雕刻了一枚玉佩。

博容沒有想好是否應該將玉佩送她,可他玉佩上寫的“無”字,不是給她的,又是給誰的呢?

沈青梧不在乎男子送女子玉佩是否妥當,博容那樣猶豫,她知道他隻是怕她誤會。可沈青梧其實並不會誤會,這世上不會有人喜歡沈青梧。戰場上不方便在腰下懸掛玉佩,沈青梧就將玉佩藏在衣領內。

她長年累月地帶著這塊玉佩,每次怒火燃燒時撫摸這塊玉佩,便都能想到博容,想到博容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一個人。

此時此刻,狹室內,擁%e5%90%bb的一方男女,女子依然投入,男子已經冷靜了再冷靜。

張行簡身體被藥性逼得像在發著高燒,偏偏他摸著這塊玉佩,問沈青梧:“這是什麼?”

沈青梧低頭,看到她懷中的玉佩落在他修長微屈的手指間。

她驀地一驚。

從意亂情迷中回過神,沈青梧聽到了外麵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登時想起來自己麵臨的處境——

趁人之危的人,怎能被人現場抓住?

沈青梧當即扯住自己懷中玉佩一收,人向後退。張行簡一怔,有些流連地故態複萌想要留下她:“莫走……”

然而這一次,沈青梧退得乾脆利落。

張行簡懷中落空,向前追兩步,趔趄間,差點被腳邊的雜物絆倒。他在原地停步,側耳聽到一聲輕微的推窗聲。同時間,“吱呀”的木門推開聲響起。

長林的聲音掠了進來:“郎君……”

長林吃驚地收了聲,怔怔地看著這個暗室中的郎君。

他從未見過張行簡這般模樣——

白布淩亂地蒙著眼,雪白衣襟濕了許多,麵有汗漬,雪膚如同高燒一樣泛著暈紅,烏發散了許多,幾綹濕漉漉地貼著麵,一身清潔的衣袍也被人揉皺,腰帶鬆鬆地墜著,帛帶委地。

張行簡掀開蒙著眼的布條。

長林不敢多看:郎君連眼睛都帶著幾分潤意、潮意。

張二娘子平時看管郎君的一言一行,何時會允許郎君露出這樣狼狽的一麵?

長林胡思亂想間,見張行簡身子一晃,扶住了牆,顫顫蹙眉。他沾著水的睫毛輕輕晃動,臉色時紅時白,惑人萬分。

他忙上前:“郎君,是長帝姬……”

張行簡示意他噤聲。

張行簡閉目:“先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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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長帝姬的筵席上,煙火正是最濃。

帝姬麵色不好看,在人群中尋找人,聽到侍衛說“張月鹿不見了”,她臉僵了一二分;她一雙杏眼看向那與張行簡一同來參宴的沈家五娘沈青葉。

沈青葉羸弱瘦削,與年輕娘子們站在一處,仰臉觀望煙火,似乎對發生的事毫不知情。

可是這裡是帝姬的地盤,誰有本事在這裡救走張行簡?

帝姬不知想到什麼,出神了很久,臉色有些蒼白。

侍衛喚了她幾聲,她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