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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遲疑一會兒後,向車中輕聲:“有人好像遇到危險了……”

她想過去看一看,可她不敢丟下堂妹。

她說得很猶豫,聲音很低,沈青葉卻一下子聽明白了,在車中輕柔回答:“堂姐,不必顧忌我,我沒事的。我們去看看。”

沈青梧輕輕吐口氣,在沈青葉看不到的地方,她眉目輕輕飛揚,如同展翼蝴蝶,眸子神采流動。

有人站自己這一邊,沈青梧很輕鬆。

她調轉馬頭,韁繩揮起,驅車調整方向,趕往那幾個鬥篷人來的方向。

馬車進入密密林木,梧桐樹葉飄飄然飛落,天上銀河蜿蜒,紅塵漫漫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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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篷男人們趕路間,忽然停了下來。

為首者閉著眼,想著剛才遇到的驅車少年。

眉目清靜,眼神沉寂,泰然自若。

那筆直地盤腿坐在車前的架勢,分明是個練家子。

在這樣的世道,安然驅車夜行的人,不會是簡單人。而他們今夜做的事,容不得任何閃失。

為首者吩咐:“我不放心……我們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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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古樸馬車停在枯黃葉落間,沈青梧身手靈活地跳下車,輕輕鬆鬆地踩著樹葉,在林間穿行。

不同尋常的落葉堆積痕跡,引起她的注意。她越發確定這裡不對勁。

沈青梧手扶在腰間刀上,向後輕聲:“你不要下車。”

堂妹應了後,沈青梧站在一處堆得微微凸起的落葉前,慢慢蹲了下去。

這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凹窪地,飛葉漫揚,葉高一重在深林間並不引人注意。但是沈青梧蹲在這裡時,聽到了微弱的氣息聲。

她伸手去捧樹葉,將一重重枯黃碾碎的葉子拋開,去尋找那微弱氣息的來源。

黃葉飄零。

沈青梧彎著腰,將最後一層落葉掀開,飛葉擦過她的眼睛,睫毛沾了塵埃。她眨眼時不自覺地看了眼漆黑的天河,澄淨皎白的月亮從雲後鑽出。

落葉飛揚,落葉下被埋掉的活人露出他閉目安然的姣好麵容。

宛如一輪從海底徐徐升起的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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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中的沈青葉昏昏沉沉間,許久不見堂姐回來,不安極了。

她吃力地掀開車簾,想看一眼外麵。

她看到梧桐葉飛,夜如潮湧,背對著她跪在地上的沈青梧垂著臉,風吹拂少女麵頰上的碎發。

風聲嘩啦,沈青梧小心地掀開一片葉子,手落在那被埋在落葉下的少年麵上。

寒意無聲無息從後襲來。

沈青葉心揪作一團:“堂姐小心!”

隨著她出聲,十來個鬥篷人從暗夜中穿出,持刀殺向沈青梧。沈青梧身子拔地而起,手下刀出,刀光若彎,與刺殺者的武器迸濺出雪白銀亮的光——

“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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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救過張行簡這麼一次——

是夜銀河吹笙,梧桐望月。

第3章

那些暗林中衝出的鬥篷殺手十分了得。

沈青梧與他們一交手便暗自心驚——這是她下江南帶回沈青葉一路上,遇到的最厲害的一批敵人。

尋常敵人不過是地痞流氓之類,怎麼能和這些人相比?

這些人……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殺手?

來自四麵八方的重擊讓沈青梧後退,跌摔在樹身上。遠遠站在馬車前觀望的沈青葉驚得臉色煞白、渾身發抖,生怕堂姐不敵。

卻見沈青梧一個半空翻身,騰地跪在地上落葉堆上。林葉飛揚,紅的黃的暈染整片黑夜,抬起頭的沈青梧,眼中閃著熾烈的火,那是被激起來的血性——

沈青梧從小習武,但是她從來都是一個人,沒有遇到過真正厲害的敵手。今夜這些敵人,不正是給她的考驗嗎?

沈青葉在旁隻看得眼花繚亂,心臟狂跳。她咬緊唇不發出痛%e5%90%9f,扶著車轅,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妹妹!”

不知過了多久,血液灼得要燒儘五臟六腑間,沈青葉聽到遙遙的叫喚聲。她勉力睜目,一隻修長有力的手伸來,捂住她的眼睛。

她聞到堂姐身上的血腥味。

她聽到沈青梧的聲音:“彆看,你上車。”

沈青葉顫巍巍:“堂姐,那些人怎麼了?”

沈青梧眼睛不眨,扭頭看眼一地血紅:“他們都歸到地下了。”

沈青葉咬唇,心想堂姐想說的是“歸西”吧?

她心事重重上馬車,過一會兒,沈青梧將那被埋在落葉堆下的蒼白少年背了上來。

沈青葉坐在一旁看堂姐忙碌,看堂姐跪在地茵上摸了摸那少年的脈搏,道:“有呼吸。”

沈青葉也為此高興:“我有很多療傷的藥,可以給他用。”

不想那將少年郎背上馬車的沈青梧聽了這話,卻回頭不解:“我們要救他?”

沈青葉一怔——不是堂姐要救嗎?

她聽堂姐語氣平平,說那少年郎如說一個死人:“他被人追殺,是個麻煩。救了他,你身體這麼弱,被敵人盯上,就危險了。”

沈青葉舒口氣,低聲:“堂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可以千裡迢迢接我回東京,是不是也可以多帶一個人呢?”

沈青梧聽了她的話後,低下頭不再發表意見,拿著帕子給人擦臉上的塵屑。

沈青梧垂眼露出的側臉,恬靜得近乎冷漠。

沈青梧說:“你讓我救,我便救吧。”

沈青葉眨眨眼,心想這怎麼能是“我讓你救”。但是想到堂姐異於常人的冷鬱性情,沈青葉便不再說什麼,默默接受了自己想救人的這個設定。

希望她的選擇不會給兩人帶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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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葉很快後悔救人的決定了。

二女照顧了少年一日,便被一重重殺手追擊。最後一次被殺手追上,沈青葉差點被劍重傷,暈了過去。

待沈青葉醒來後,沈青梧便認真地說要與她分路而行:“離東京隻剩下不到五裡地,馬車留給你,我雇了一個看上去牢靠的車夫送你回京。

“這把匕首也留給你,如果遇到壞人,拿匕首殺了他。”

沈青葉心驚,一邊咳嗽,一邊哀求:“你與我一同回東京,是我錯了,我不該讓姐姐救他。難道你要帶著他逃命嗎?堂姐,那些殺手……太厲害了。我們已經仁至義儘,將他放下吧。”

沈青梧說:“救都救了。”

堂妹哭了半天,卻哭不軟沈青梧冷冰冰的心腸。

沈青葉才知道原來堂姐這樣倔強。

沈青葉隻好退而求其次:“那你給他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待著,不要跟他一起上路。我在東京等你,你不回來,我就不吃藥。”

沈青梧眼中再次露出迷惘的光:堂妹吃不吃藥,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她抿唇:“你的安全對沈家很重要。”

沈青葉反駁:“可是在我心裡,堂姐也很重要。”

從未受過如此重視的沈青梧怔怔看這個美人妹妹許久,在妹妹堅持的目光下,她慢慢點頭,說自己不會孤注一擲。

之後,沈青梧乾脆利索地將堂妹送走,帶著那個昏睡的少年郎離開了。

沈青梧找到了掩藏在山腳樹林後的一個村子。

殺手在後緊追,這個少年高燒昏迷,需要治病;而她需要引開敵人,為少年郎求得生機。那些追殺的殺手以為她帶著少年郎逃亡,應該會忽視這個村子。∫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沈青梧跳下馬背,把少年放到村口枯井邊。

天快亮了,山下好心的村民打水時,就會見到他。這世上的尋常百姓,願意幫忙帶人看病的人,應該還是有的。

沈青梧跪在地上,湊近少年因高燒而緋紅的臉頰,將少年睫毛上沾上的一粒塵埃吹開。他的眼睫好長,被吹一下還會起小旋兒。

他似有感覺,睫毛微微顫唞,閉著的眼睛呈一條烏濃彎弧,眼皮下的眼睛劇烈掙紮。

沈青梧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發現這個人還是沒有醒。

無緣無故,她心中浮起一絲失望。

熹微昏光下,她打量他許久。

沈青梧有了動作。

她四處摩挲,想找到一點信物。但她出行從輕,從來不愛戴什麼累贅之物。半晌,沈青梧終於從自己腰間摸出一塊帕子,胡亂地塞到少年郎君的領口衣襟裡。

帕子上繡著一個一筆一劃、寫得端正的“沈”字。

這是家裡的教養嬤嬤要她在半年內繡好的帕子,說這才是小娘子該做的事。嬤嬤說繡好了帕子,沈家女主人就會喜歡她一些。

沈青梧從不覺得一塊帕子會讓主母的態度改變,但這是嬤嬤的期待,她姑且應著。

沈青梧伸出一根手指,有點無聊地戳了少年臉一下:“……青葉讓我離開,你要是還被追殺,就拿帕子找沈家求助吧。

“但是不要說是我救的你。知道是我,就沒人管你了。”

她知道少年不會聽到,不過是那點兒惻隱心,讓她自言自語罷了。

身後林中霧彌漫,沈青梧起身躍上馬背,應付那些殺手去了。

馬揚起塵土,被她拋下的少年郎艱難萬分地顫著眼,勉力睜開一條眼縫。

他傷得厲害病得糊塗,眼前銀白光淩亂,隱約看到一個騎馬而去的背影,暈黃葉落籠罩著那人。

短暫的清醒後,他再次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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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沈青梧擺脫殺手返回山下村,村民稱沒有見過什麼受傷的少年。

沈青梧滿心疑惑,她在村子附近轉悠幾圈,什麼也沒發現。她不得不離開這裡,回返東京,去看沈青葉那裡是不是平安。

接下來一路順暢。

沈青梧回到東京沈家時,得知堂妹已經回來了,一直在問她。隻是舟車勞頓,身子骨弱,沈青葉一回來便病倒了。

家仆們忙著照顧新來的娘子,沈青梧回來,並沒有人理會。不過是沈青葉一直詢問,家仆們才向沈青梧行萬福,敷衍無比:“家中好事將近,二娘不要生事。”

這座沈氏園林,亭榭蜿蜒,假山嶙峋,湖水青碧,珠簾叮咣撞擊,美人蕉嬌豔欲滴。數不儘的富貴豪奢屬於沈家,家中張燈結彩,彩綢懸匾,人人麵上有喜氣。

沈青梧猜著家中有什麼喜事——

難道是戰爭勝了,沈家被朝廷褒獎,有人升官了嗎?

沒有人搭理沈青梧,沈青梧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去向沈家主人請安,看看堂妹。

侍女通報後,才踏進門檻的沈青梧,便被裡頭說事的女主人扭頭教訓——

“你來做什麼?你堂妹回來就病倒了,這就是你照顧的結果?你怎麼不和她一起回來?你又溜到哪裡去瘋了?一點兒規矩都沒有。”

沈青梧不吭氣。

沈氏主母看她這樣,便愈發不耐:這樣的沉冷,十句話問不出一句話,和她那個早死的娘一模一樣!

沈父在旁咳嗽一聲提醒,沈母才勉強換了個口氣:“沈家要和張家聯姻,張家三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