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手拿起麵前的瓷杯,將裡麵的茶水一飲而下……然後麵色直接扭曲了。

“……不燙嗎?”

一直等著茶溫降下來的阿褪震驚地看著這個自討苦吃的少年。

散兵明明被燙得臉色都綠了,偏偏還嘴硬:“區區高溫之苦,我又不是受不得!”

然而說話間,他的氣聲明顯,同時借著張嘴說話的間隙將快速地粉嫩的舌頭伸出來涼快一下……

什麼貓舌頭啊。褪色者有點樂了。

不過散兵看起來也覺得被茶水燙到這種事情超沒有麵子的,因此沒好氣地說道:“既然你這蠢貨詢問我的身份,我就勉強告訴你關於一些我的……”

“我沒問啊。”

“你給我閉嘴!”少年氣得又要開始吐舌頭納涼了,“到底還想不想聽?”

“聽聽聽!”

褪色者連忙哄人,同時扒拉過旁邊的一碟點心,滿臉期待地看著他,像是想要有什麼故事配著一起吃。

散兵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跟這種弱智相處久了,自己的智力也跟著直線暴跌,為了早點甩掉這怪人,他隻好長話短說。

“我是個人偶。”

啊?完全……完全看不出啊!

阿褪呆呆地看著他,一時間甚至忘了吃茶點。

這個時候,她懷裡的口袋裡突然鑽出了一條小小的骨龍,叼著一塊點心就縮回媽媽懷裡去了。

——我們媽寶是這樣的,隻要有媽媽在,一切都萬事大吉。

散兵嚇得毛都要炸了,一下子從位置上蹦躂起來:“那是什麼?你不要隨便掏出奇怪的東西好吧!”

“啊啊?哦!我兒子,毛毛!被你說早夭的那個……現在算是個亡靈生物?不是奇怪的東西哦。”

褪色者毫不在意地介紹道。

殊不知,散兵也傻了,一種極為難得的愧疚感襲擊了他。

——你兒子真的掛啦?

總感覺半夜醒來時想到這事情,還會給自己一巴掌的那種愧疚級彆。

“總之……總之……”

散兵不得不花了點時間才想起自己被突然出現的毛毛所打斷的思緒,接著說道:“我是一個人偶,我的創造主是一位……神明。”

褪色者開始撚起另外一塊綠茶糕點往嘴裡塞,聽得津津有味。

人偶少年明顯不願意多談那位神明之事,隻是說:“祂當初創作了不少如我這般的‘作品’,雖說後來都銷毀了那些失敗品,但在製作之初,曾收集過全天下的許多珍稀材料……而製造我的原材料,就與璃月的一位神明有關聯。”

“是什麼啊?”褪色者此時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

散兵的麵色瞬間變得陰沉下來——或者說他今天就沒有陽光開朗過哪怕一秒鐘——“【太歲肉】,璃月的【變革之神·塔尼斯特】生前的血肉。”

“…………啊???”

褪色者再次像個弱智一樣,CPU被燒掉的模樣呆滯地看著他。

你……我……不是,我真是你在某種意義上的“母親”啊?!

事到如今,阿褪再怎麼稀裡糊塗,也不會否認自己與那位【變革之神】之間種種神秘的聯係,但她並不認為自己是塔尼斯特這位高高在上的卡密,更認為自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外鄉人罷了。

但這個少年居然說他是由塔尼斯特留下的血肉製作而成的……嘶……這親切感就能解釋得通了。

褪色者沒由來的一陣牙疼。

咋了,我這輩子都還沒結婚,孩子就有三個了?其中兩個還步入社會,開始工作了……

不過阿褪也很清楚……對於孩子而言,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力。正如這位少年,他也沒辦法對創造自己的神明說“我的血肉不要那個,要這個”這種選擇。

所以繼承了塔尼斯特一部分血脈的少年本身——並不是他的錯啊。

由於被這個長得挺好看的傻子一直注視著,那目光中似乎蘊藏著散兵難以理解、難以明悟的複雜情感,這令少年愈發煩躁不安起來,或者說,連血液都像是要沸騰了那樣。

實在是令人難受。

“你啊什麼啊!說句話呀,我都跟你說了這麼多了,你為何不講講自己的身世!”散兵沒好氣地怒斥道。

褪色者終於回過神來,她連忙表態:“其實,不瞞你說,我是塔尼斯特大人的子嗣後裔!”

“某種意義上,我們真的可以算是親戚誒!”

拜托,她暫時真的不想又給人喜當媽了……

然而這一套血緣說辭之前拿去忽悠小夜叉魈,很有效。但對付散兵時就明顯不那麼有效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少年難以置信地罵道,“魔神是元素和法則的凝結之體,是不可能跟他人誕下血脈子嗣的!”

言下之意,就是塔尼斯特當年不可能生了娃,所以你阿褪也彆打著人家神明的招牌到處招搖撞騙了。

吃過氣的神血饅頭,丟不丟人啊。

褪色者的笑容變得愈發爽朗,雖然她事先的確不知道這個事,但見到散兵這位“神造物”說得如此言之鑿鑿,當即就信了幾分。

不過大家都知道,這貨是個鬥嘴方麵不肯輕易認輸的家夥,因此嚷嚷道:“如果塔尼斯特沒有留下血脈後裔?那你算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散兵也愣住了。

對啊,那我算個什麼東西?

一個被創造者拋棄、甚至連生身“母親”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一個可有可無之物?

一想到自己不過是個【雷神】巴爾澤布利用一些奇奇怪怪、來路不明的東西搓出來的人偶之一,散兵就愈發惱怒、煩躁。

沒人喜歡成為大眾化的流水線產品。更何況如今心高氣傲、追逐著成為真正強者道路的散兵。

褪色者繼續追擊:“而且你是神明嗎?你不是神明的話,怎麼知道彆的神不能生孩子!但如果你是神明的話,有沒有可能,隻是你自己生不出來孩子而已……”

散兵搞不明白這個話題怎麼繞到了生孩子方麵,冷笑著辯駁了幾句,立刻就被阿褪滿嘴的“嗚嗚嗚就要男媽媽!”“男人也可以生孩子”“你憑什麼剝奪男性懷孕生產的權利”“你一個小人偶能代表廣大人類男性嗎”等一係列詭辯台詞折騰得頭腦發疼。

“夠了!不要再討論這種話題了!不管我能不能成神,我都是不會生的!”

散兵氣得火冒三丈,拍著桌子崩潰大喊。

滿嘴奇怪論調的褪色者終於消停了片刻,倏然說:“你想成神?”

散兵的臉皮再次抽搐了一下。

他真的……好想打死這個自稱是自己血緣親戚的混蛋女人。

該說你這人是敏銳呢,還是遲鈍呢?

散兵想要撒謊,想要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將這個話題欺騙過去,就好像他過往數百年裡對許多人說出的那些欺騙之語一樣。

輕而易舉。

撒謊,就像是呼吸一樣的本能。因為對於他這種遭受過無數背叛的人造之物而言,背叛與謊言,早就是生命的一部分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自己的視線對上阿褪那雙真摯又溫柔的黯淡藍眼睛時,少年的喉頭忽然像是被什麼噎住了。

他終於意識到,這份兩人體內相同的血肉其實並沒有帶來什麼實際上關係的改變或者情感上的影響。

——畢竟就算是血緣相同的手足兄弟,也存在著自相殘殺的可能。

他之所以願意坐在這裡,之所以能夠耐著性子跟一個平時看都懶得看一眼的笨蛋討論自己那不為人知的過往,原因同樣很簡單。

因為對方在關心他。

雖然很愚昧可笑,但他在阿褪身上,的確感受到了對方那不曾說出口的隱晦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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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當街擁抱我?

為什麼要請我喝茶?

為什麼想知道我的過往?

我的事情——跟你一個怪人有什麼關係!

喜怒無常的【愚人眾】執行官想要怒斥,想要痛罵,甚至想要將麵前新添置的滾燙茶水潑在對麵那人的臉上……

但這一切的暴虐瘋狂想法,在對上了褪色者那溫柔又不起眼的關懷目光下,就如同積雪遇到了烈日,轉瞬間被融化得無影無蹤。

“……啊。”散兵輕聲地說,就像是小貓的尾巴輕輕刮過他人的手背皮膚,“我想成神。”

在這個今日僅僅是第二次見麵的女人麵前,他承認了這件追逐了一生的事情。

這個人偶,生來就是為了容納“神之心”而被設計、創造出來的。

聽到這個答案,褪色者終於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當初會在璃月海岸線的人際稀少之處見到這個少年,也是為何會從對方的臉上看見那樣扭曲又痛苦的神色。

親眼目睹了四位魔神在璃月海域廝殺戰鬥的大場麵,那個追逐神明之力的人偶少年在那一刻,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呢?

散兵緊緊地盯著她的神情,倘若阿褪出現任何譏諷、嘲笑、質疑或者其它令人不快的反應,他會立刻起身,拂袖離開此地。

但是出乎預料的是,褪色者隻是很認真地聽完了他的心願,不僅沒有批評嘲弄什麼,反而很高興地點點頭。

“有夢想是好事,你真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加油啊!”

散兵:“……”

他那生來就滿腔的怒火與諸多情緒背後所隱藏的些許惶恐,麵對著這種熱情洋溢的鼓勵態度,就好像突然一拳打在棉花上,泄了氣。

我怎麼會跟這種人聊自己的人生和執念……真無聊。

於是少年拿起這杯已經放涼許多的茶水,仔細地品嘗一番其中的風味後才飲儘,但從他舉手投足間的動作中不難看出,這位人偶也許曾經受過良好的儀態教育。

所以這回沒有被燙到。

“多謝款待,你先前的感謝我也收到了。”他站起來冷淡地說,“但我該走了,希望你以後不會再跟我這種人見麵了。這是為了你好……阿褪。”

褪色者這回沒有阻攔他。

轉瞬間,雅間裡就隻剩下她一人。

而四周的風也帶來了訊息,那位人偶少年是真的離開了茶樓。

“唉……小孩子性子真是著急。”阿褪幽幽地歎了口氣,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再陪阿媽喝幾杯,也許我也能送一個心出去也說不定呢。”

第242章 平平淡淡

褪色者的搬家工作隨著那個奇怪的、不肯透露姓名的人偶少年消失而告一段落。

新家入夥的那一天,阿褪親自下廚,做了一大堆好吃的投喂小夥伴和被邀請來的朋友們,甚至就連【萬民堂】的天才主廚少女香菱都帶著搖頭晃腦的鍋巴來吃飯了。

上次香菱品嘗褪色者的手藝,還是在【風龍廢墟】炙烤特瓦林大腿肉的時候……雖然知道阿褪是一位廚藝高手,但如今真正吃上她正兒八經製作的入夥大餐,香菱還是忍不住驚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