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傷倒是真的做到了,再加上那日他出門本身就是為了采草藥,雙管齊下,很快便恢複了行動能力。
對於已經停止任何新陳代謝的喪屍們來說,時間早就失去了意義,反正他們的壽命不再增加,生死成了一種抽象的概念。
不過沈硯心還是會計算每天的日升月落。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
被烏弩擄走的第三個星期,事情迎來了轉機。
雖然是不好的那種。
末日來臨時,除了老管家,還有其他原本屬於沈家的仆從跟隨他至今。
其中有個年輕的小夥子名叫巴圖,少數民族,幼時流浪被沈家收養,平時寡言少語,但精悍能乾,直到今日仍是沈硯心的得力助手和衷心的追隨者。
小夥子雖然性格有些木訥,雙眸中的光卻總是灼灼。
從某種程度而言,有點兒像個溫和版的烏弩。
巴圖出現在烏弩部落時,一開始並未引起騷動。他看起來和他們太像了,深色皮膚,黑亮的眼睛,粗獷而野性——總而言之,不太像文明人。
每天都會有新人到來,讓烏弩的勢力不斷壯大,因此部落裡出現陌生麵孔司空見慣。
直到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沈硯心主動出了門。
他的腿傷好得差不多了,不過走路還是有一點兒陂。
沈硯心一瘸一拐扶著牆,向來沉靜的眉眼難得顯現出焦灼:“你……”
本來對誰都木著臉的年輕人見了他,立刻上前扶住:“少爺!”
沈硯心借著他的力站穩,低聲問:“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我……我們一直在找您。您怎麼樣,還好嗎?”
“我沒事。其他人呢?”
“他們都挺好的,還來了新人,我……我們都很擔心您。”巴圖道,“讓我帶您回去吧。”
先世代巴圖就是沈硯心的保鏢,身手了得,末日裡更是得到種種曆練。
然而沈硯心並未因這句話展顏,反而擰緊眉心:“我走不了。”
小夥子瞪大眼睛:“他們扣留您?!”
沈硯心輕歎一聲,把這大半個月的遭遇三言兩句簡述給他聽。
兩人互相攙扶,離得很近,從彆的角度看起來無比親密。
他們互相交流著近況,誰都沒注意到喪屍群眾有幾道陰沉的視線。
“我會保護您。”巴圖認真道,“我一定會帶您走的。”
沈硯心理解他的忠心,可情況不同往日,烏弩的部落和他的不同,來,容易,想走可就難了。
更何況,他還是被烏弩當做……
正當巴圖將沈硯心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想要帶他走時,一道低啞的聲音如驚雷。
“……這是要去哪兒?”
沈硯心渾身一震。
不僅是他們,所有喪屍都轉過頭,看向聲源處。
烏弩剛從外麵回來,後麵跟著幾個小弟,有一些就是剛剛溜出去高密的。
他的上衣像是被野獸撕破了,精壯的%e8%83%b8膛上幾道縱橫交錯的血痕,皮肉外翻,看起來十分可怖。
男人好像感覺不到疼似的,眼睛盯著他們,甚至看起來是笑著的。
沈硯心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對烏弩有了一些認知,的確是個如想象中獨斷暴虐的暴君,大多時候冷著臉。
當他笑起來,便是怒火燃至頂點的時候。
沈硯心推開巴圖:“走……快走!”
巴圖注意力都放在這個看起來是敵方首領的男人身上,對身旁的沈硯心毫無防備,被推得一個踉蹌。
他一動作,立刻有好幾個喪屍圍過來,攔住他的去路。
巴圖反應很快,擺出防禦的姿態。
烏弩悠悠踱過來:“哎,彆急啊,新來的朋友,我還沒見過呢。”
沈硯心向前一步:“不……彆,放他走。”他咬著牙,“放他走,我什麼都答應你。”
他這樣鮮明的保護欲反而更加激怒了烏弩,男人笑著問:“哦?我想要你做什麼呢?”
這話一出,小弟們嘻嘻哈哈笑起來,一個比一個聽著不懷好意。
巴圖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很快也明白了那些喪屍笑聲中的潛台詞,猛地回頭:“少爺,您彆——”
他的話還沒說完,被誰踹倒再地,一條長長的觸手捂住他的嘴。
更多的觸手纏繞上來,它們分泌出腐蝕性的液體,巴圖的皮膚不堪一擊,痛呼出聲,卻又被嘴上遮擋的那個阻止了聲音。
沈硯心一抖,看向那個張開嘴的喪屍——那些觸手就是他分叉的舌頭。
喪屍見他看著自己,竟然笑了起來,觸手更用力地捂住巴圖。
人類在第一次感染病毒時變成喪屍,但喪屍經曆二次感染後,便會分化出不同的異能。
烏弩的目標就是將這些能力各異的喪屍們紛紛納入麾下,壯大勢力。
巴圖很快就沒聲音了。
沈硯心站在原地,哪怕手腳自由,卻也像是被縛住。
“把他帶走。”
烏弩吩咐手下,沈硯心眼睜睜看著失去意識的巴圖被喪屍拖走。
男人斂起笑意,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緒,走到沈硯心麵前,居高臨下。
“如果不想跟他一樣,乖一點。”
沈硯心的眼中滿是恨意:“那你不如先殺了我!”
“殺了你?”烏弩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很愜意的樣子,挑起他的下巴,“留著你還有用處呢,我怎麼會殺了你?”
沈硯心打掉他狎昵的手,向後退了兩步。
烏弩也不惱,像逗弄不聽話的小寵物那樣,伸手毫不費力地將他撈回來,摟住他的腰。
那本應當是個非常親昵的動作,如果不是烏弩用外人聽不到的聲線附在他耳旁:“我們回房間,好不好?你也不想被這麼多人看著吧?”
連著兩個征詢似的疑問句,口%e5%90%bb難得溫和,卻讓青年腦海中警鈴大作。
被這麼多人……看著?
心底有一個聲音尖叫著讓他逃跑,不顧一切地跑——
可沈硯心腳下卻生了根,動彈不得。
因為接下來烏弩說了第二句:“乖一點,我會考慮留他一命——雖然我看到你們離得那麼近,真的有點生氣。”
*
接下來發生的所有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噩夢,沈硯心一輩子都不想再回顧。
然而現實常常與願景背道而馳,後麵的幾十年,每一天、每一夜,都在上演同樣的噩夢。
烏弩所言不假,隻要沈硯心臣服於他,他會留巴圖一條性命。
也隻是「命」而已。
巴圖被廢了聲帶、一條胳膊和一條腿,幾乎和廢人沒了區彆。
不止是巴圖,後來沈硯心的部落也被烏弩強行吞並,看在他的麵子上留了那些老弱病殘一命,沒把他們拿去釣野獸。
烏弩的部落越擴越大,不出兩年清掃了城市森林的所有敵手,成了森林區的霸主。
弓※弩的名頭越來越響,也有越來越多的人聽說他身邊總是帶著一個沉默而美麗的黑發青年,甚至有人是為了瞻仰沈硯心一麵特意加入烏弩的部落。
“你倒是很受歡迎嘛。”烏弩從後麵抱著他,將他壓在牆上,掰著他的下巴以一個很扭曲的角度%e5%90%bb他,“你說,要是有一天有人想從我身邊帶走你,怎麼辦?”
沈硯心咬緊牙關,疼得臉色蒼白,卻死死不發出任何聲音,摳著牆壁的指尖磨出了血。
曾經烏弩得不到他的回答會更加暴怒,現在倒是想開了,無論如何沈硯心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能不能回應,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親%e5%90%bb他汗濕的發梢,嗓音像是上了癮:“沒關係,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任何人。”
沈硯心在疼痛逐漸變得麻木的時刻抬頭望向窗外,夜色濃鬱如墨,似乎將每個人困在其中,永世不能翻身。↙思↙兔↙網↙
這一日距離塵暴試煉開啟,戚澄將麥汀汀撿回“聖所”,還有三年。
誰都不會知道,三年之後一個漂亮少年的出現,將永遠地改變所有人、乃至一個星球的命運。
正經曆折磨的沈硯心更無法預料到,那個男孩兒會將自己帶出無儘的地獄。
他也並不關心。
沈硯心甚至不再恨烏弩,也不指望哪天能弄死對方了。
在這個夜晚,在每一個被翻來覆去淩R的夜晚,他唯一而真心的祈禱,就是自己能夠快點死去。
第93章 硯心(4)
帝國紀元149年。
伽瑪象限, 赫特帝國星域,主星赫特。
那是個晴天霹靂。
來自皇宮的消息傳到沙倫家時,柏斯正在陪沈硯心做複健。
說是複健, 也就是扶著走一走、散散步罷了。
沙倫家沒有湖, 倒是有個不錯的花園,這個時節裡麵姹紫嫣紅。
北極星的生活習慣讓沈硯心比起富麗堂皇的人造建築, 更喜歡和自然待在一塊兒。
於是柏斯也不強迫他去有醫護和器具的療養院, 就在花園隨便走走。
沈硯心其實不太想被攙著, 一來, 他原本的性格就不喜歡肢體接觸,二來棄星上的那些年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狀態, 和任何人的距離太近都會讓他感到緊繃。
柏斯·沙倫這小子偏偏油鹽不進, 再多的冷遇都凍不住那顆熾熱年輕的心臟, 永遠充滿熱情,永遠想要靠近。
……沈硯心真的拿他沒辦法。
柏斯說:“你看, 這像不像我們老了以後一起溜達?”
沈硯心沒理他。
柏斯早就習慣了心上人的冷漠,絲毫不影響自說自話:“你應該不會老,那就是兩百年後我老了, 輪到你扶著我。嗯哼~想想看還挺期待那天呢。”
沈硯心假裝沒聽見他對“美好未來”的幻想。
這時候仆從匆匆忙忙跑過來:“小少爺,沈先生, 皇宮那邊來消息啦!”
“皇宮?”兩人站定,柏斯問, “是小麥的事兒嗎?還是小殿下?”
最近能和皇室牽扯上關係的也就那兩人了。
仆從連連搖頭:“不是, 是……”
哪怕周圍方圓一百米都沒其他人,他還是壓低了聲音, 仿佛那是個不能被公開的秘密。
柏斯也吃了一驚:“……那兒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難道是找我姐做心理疏導?”
“不是找大小姐的。”仆從轉向人類, “是找沈先生的。”
當事人還沒吱聲, 柏斯倒是反應比他更大:“找他乾什麼?!”
仆從被他驟然提高的音量嚇得一愣,小少爺平日裡總是平易近人,和誰都能打成一片,他在沙倫家做事這麼多年都沒見過柏斯跟誰翻過臉。
可剛剛那句話,竟然字裡行間展現出攻擊性。
仆從隱隱約約明白,小少爺這種攻擊性並不是針對自己,而是來源於他對沈先生的保護欲。
柏斯對沈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