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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小手握住女人枯萎的手指。

透明的尾巴,光線下流動的耳鰭,過於明亮的雙眸。女人早就發現了,這?個嬰孩並非同?類。

在他觸碰到自己的那一刻,異族高出?許多倍的體溫幾乎灼傷了心如?死?灰的她。

那雙小手好溫暖。

是生命的溫度。

上一次與他人建立擁抱這?樣親密的接觸,是什麼?時候?

上一次親%e5%90%bb自己的孩子,又是什麼?時候?

不記得。

過去了太久太久,年月的長度不再有?意義。

……已經快要不記得「活著」是什麼?感覺了。

她是如?此感謝喪屍少年,如?此感激異族的幼崽,讓她再一次有?機會?看到女兒曾經最愛的小發卡閃耀在相似的發間,就好像在生死?的罅隙中窺見女兒天?真無?邪的笑容。

女人像對待易碎的珍品一樣,把?幼崽的小手握進掌心。

什麼?也說?不出?口,嗚咽著流淚。

死?亡沒能阻止她愛自己的孩子,也無?法隔絕滔滔不絕的思念。

隻要她記得,隻要她沒有?遺忘,死?亡就不會?是終點。

*

還住在公園門口的樹屋時,麥汀汀就已經養成了晚上睡覺的習慣。

喪屍不再生長,也因此不需要睡眠和休息。可?日子枯燥又漫長,活不活死?不死?的,連回憶都?愈發模糊,不睡覺又能做什麼?呢?

起碼睡覺的時候,他還能在夢中看到、聽見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

夢裡那些人總是對他溫柔嗬護,把?他當作捧在手心裡的寶貝,柔聲?問寒問暖,數不儘的疼愛。

麥汀汀想,那些也許是曾經的家人。

他早就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模樣,至今沒想起自己來自哪顆星。

能在夢裡短暫相會?,也是好的。

今天?夜裡他被一段斷斷續續的哭聲?吵醒。

實際上比他更先捕捉到哭聲?的,是聽覺遠靈敏於人類的人魚幼崽。

崽崽豎起耳朵,尖尖的耳鰭像在水裡飄搖那樣動了動,方便更精準地定位聲?源。等發現這?聲?音有?些熟悉以後,暖呼呼的小手碰碰他的胳膊,沒有?得到回應,又戳了戳臉頰。

等鼻子也被捏住,小喪屍終於因為癢酥酥的感覺醒了過來。

懵懵地睜開眼,看見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小孩,還以為對方是因為無?聊了想要自己陪他玩。

這?很少見,畢竟小人魚作為真正意義上仍然「活著」的生物,是需要休息的;尤其他還是個新生兒,嬰兒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這?樣才能快速長身體。

麥小麼?是個乖寶寶,向來一覺睡到天?亮,很少會?中間醒來鬨人。

麥汀汀的尾音還帶著未完全脫離睡夢的迷糊:“怎麼?了呀……”

崽崽用小腦袋蹭了蹭他的頸窩:“麼?!”

“要……陪你玩嗎?”少年打了個嗬欠,雖然還有?點兒困,不過也不是不行,“好的呀,你等我一下哦。”

嘴上這?麼?說?,結果因為眼皮太過沉重,差點又睡了過去。

崽崽急了,含著奶嘴嘰嘰咕咕,也說?不出?來完整的句子。

怎麼?辦才好呢?

他轉了個方向,尾巴對著監護人。

尾鰭的尖端輕薄而細長,像紗。輕輕在少年的臉上一掃——

“啊……啊嚏!”

這?回麥汀汀完全清醒過來,看著鼓起臉頰的小幼崽,頭頂的小揪揪直衝雲霄。

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道歉:“對不起,我不睡啦,現在……就起來陪你。”

他坐起身,把?崽崽抱在懷裡。

這?時候終於聽見那斷斷續續、小溪流一樣的哭泣聲?。

……咦?

好熟悉的哭聲?。

麥汀汀看看麥小麼?,麥小麼?看看麥汀汀。

“麼?!”崽崽說?。

崽崽這?麼?乖,可?不是故意吵醒媽媽噠。

麥汀汀後知後覺意識到,小人魚剛才的反常,是聽見了哭聲?,並且想讓自己也察覺到。

少年躡手躡腳起身,在工廠那個限製出?入的小門發現了蹲在那裡,像個胖蘑菇一樣嚶嚶啜泣的盧克。

他抱著小麼?蹲下來,蹲在盧克對麵,視線調成同?樣的海拔:“你怎麼?了?”

小麼?也關心地問:“麼??”

男孩哭得十分傷心,眼睛都?腫了,配上他粗粗的兩條眉毛,看起來很有?喜劇效果:“哥、哥哥……”

塵暴還在肆虐的那幾天?,躲避在“聖所”裡時,盧克也曾這?麼?哭著來找過麥汀汀,同?樣是為了沈硯心。

麥汀汀摸摸他的頭發:“你哥哥,噩夢?”

男孩點點頭又搖搖頭。

麥汀汀猜測:“不……舒服?還是,批評?”

盧克使勁搖搖頭:“不、不……”

他哭得直打嗝,講出?的句子都?一跳一跳的:“哥、哥,欺負。疼……”

這?幾個詞根據不同?的方式可?以排序成好幾種情況,靠盧克勉強的敘述能力很難講清楚發生了什麼?。

麥汀汀決定去看看,雖然沈硯心是個厲害的大人了,不需要他關心,但起碼可?以緩解一下小盧克的失魂落魄。

少年把?嬰兒塞進小書包裡背好,跟男孩一起出?發。

工廠沒有?像體育館那樣的VIP豪華包廂,大部分低級喪屍還是和體育館二樓的情況一樣,隨便找個地方待著。

但工廠裡有?許多大大小小不同?規格和用途的廢棄機器,被地位高的進化喪屍占據,當作房間。

盧克領著麥汀汀來到靠窗的位置,這?兒僅有?一台,周圍也沒彆的喪屍,像個孤島。

這?台機器是球形非常大,曾經似乎是用來製造某種特殊氣體的,內部乾乾淨淨,封閉效果也很不錯。

麥汀汀認得這?裡,這?兒是……弩哥的“房間”。

今夜是個陰天?,星光黯淡,似乎要下雨。

機器裡麵隱約傳來極為壓抑的喘熄聲?,有?時候則會?成為抽泣。

聽起來非常疼,儘管聲?音的主?人想要極力克製,痛楚卻依然時時超過承受能力的邊界。

並不僅有?這?一個人的聲?音,還有?另一個。

更加低沉,也更加……愉悅。

少年沒有?經曆過這?些,並無?法立刻反應過來是在做什麼?,呆呆地站在外麵。

晦暗的光線穿過七零八碎的窗柩,穿過厚厚一層的灰塵,斜斜地照在機器沒法完全關閉的門上,照亮縫隙裡的一角。

看不清。

像是兩個交疊的人影。

他們……在做什麼??

是擁抱嗎?

……不。

在小喪屍的認知中,擁抱應當是非常美好的。

夢裡那些可?能是家人的人,總會?抱著他。

現實世界裡,他也總喜歡抱著崽崽柔軟的小小身體,格外珍惜那不同?於自己的溫度。

所以,擁抱是一件好事情。

不會?讓彆人疼,也不會?讓彆人哭。

機器裡的兩個人,一定不是在抱抱。

那麼?,離得這?麼?近、也不是在擁抱,會?是在做什麼?呢?

盧克伸出?圓手,小心地碰了碰他:“哥、哥……”

也不知道是在喊他,還是說?,裡麵的那個人,是自己的哥哥。

這?裡的確是弩哥的住所沒錯,所以其中之一肯定是烏弩。:-)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既然盧克領自己到這?兒來,說?明另一個人很有?可?能是沈硯心。

在被烏弩招攬的那一日,麥汀汀見過後者?親沈硯心,以一種非常強勢的姿態,並且後者?很明顯是不願意的。

他不是沒思索過這?兩個人究竟是什麼?關係,隻是麥汀汀從來不是八卦的性格,對他人的秘辛沒多大興趣,很快就拋之腦後。

沒想到,問題重新浮上水麵。

可?是,人們除了擁抱和接%e5%90%bb,還會?做什麼?呢?

這?就超出?了小喪屍的知識範圍了。

“哥哥,疼。”盧克這?麼?說?。

他說?得很小聲?,好像這?樣就能讓哥哥受的苦也少些。

喪屍男孩很想為哥哥做點什麼?,比如?告訴烏弩離哥哥遠一點,不要欺負他。

比如?快點長大,變成比烏弩更厲害的存在,就能保護哥哥了。

可?他再也沒有?機會?長大了。

麥汀汀也能聽出?來,如?果其中那個更加隱忍的聲?音的確屬於沈硯心,他在裡麵一定非常不好過。

自己能幫沈硯心做點什麼?呢?

他在原地轉了幾圈,想出?一個辦法。

少年閉上眼,探查著附近的情緒顏色。

他的能量在不斷增強,以前一次隻能辨彆出?一個生物體的情緒,現在已經可?以同?時觀察好多個了,還能分辨出?每一個屬於誰。

這?個平靜的綠色,應該是在背包裡睡著的小麼?;

這?個灰色、有?一點點紅的應當是盧克,男孩既害怕,又擔心,還有?一點兒無?濟於事的憤怒;

這?個大片大片的白?色,就是沈硯心了。

麥汀汀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會?有?純白?的情緒顏色——是因為既心臟停止跳動以後,他的心第二次死?去。

在烏弩的長期折辱中,為了自我蔴痹和保護,沈硯心乾脆關閉了所有?情緒通道,徹底摒棄喜怒哀樂。

如?果肉※體注定要承受煎熬的枷鎖,那麼?把?心靈從感知中解脫出?來,也算是自由的一種。

看來,最終剩下的那束歡愉的綠色,屬於烏弩。

他很享受現下的情形,麥汀汀想。

如?何阻止綠色尚還是能力中的盲區,畢竟暴怒可?以鎮靜,喜悅要怎麼?撫平呢?

這?些綠並非靜止不動,像活泉一樣時大時小,在一個固定的界限中湧動。

它陡然變得激昂,綠色越來越濃鬱,直到在某一刻定格,然後退潮般色彩漸漸變淡。

沈硯心的聲?音隨之消失不見。

兩隻小偷窺者?還在外麵徘徊,機器大門“砰”的一聲?打開。

麥汀汀一個激靈,下意識把?男孩擋在身後。

好在,出?來的是沈硯心。

黑發青年的臉色很不好,平日裡的冷冽與傲氣融化成令人驚異的心灰意冷。

他披了件不那麼?合身的、大一號的外套,下麵似乎什麼?也沒穿,筆直的雙腿上有?淤青和勒痕。

盧克像是犯了錯一般躲在麥汀汀身後,兩個孩子都?怯怯地望著沈硯心。

但沈硯心並沒有?責備,甚至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好似早就知道他們在旁邊偷聽。

他的目光從麥汀汀身上輕飄飄滑過,動了動嘴唇,好像說?了什麼?,又好像沒有?。

“過來。”這?句話是對盧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