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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節目。

反而是眼前正在認真看熱鬨的賀橋更有趣。

乍一想好像很意外。

但池雪焰再想起肥皂劇深度愛好者盛小月,以及整個春節期間都沒停過的家長裡短八卦聲,又覺得很合理。

要是他的媽媽也喜歡天天晚上看八點檔肥皂劇,他大概也會被迫習慣於看這種熱鬨,甚至從中體會到某種樂趣。

片刻後,賀橋注意到他的目光,收回心神,主動問道:“要走嗎?”

不遠處的情侶還在爭吵,戰況愈演愈烈,已經升級到要找警察。

池雪焰看見賀橋似乎對此一點都不在意,沒有朝動靜越來越大的那個方向多看一眼,而是心無旁騖地凝視著自己。

他的眸中便抑製不住地泛起笑意。

“晚點再走。”池雪焰說,“我要看熱鬨。”

然後,他們坐在服務站裡,與不少好事群眾一起,看了足足半個小時的情侶吵架。

期間撕心裂肺大吼八次,摔車門五次,蹲地上哭三次,報警兩次。

看得犯困的池雪焰完全不記得他們到底吵了些什麼,全靠為大場麵計數來驅走睡意。

直到警察真的到場,這對情侶的聲音瞬間小了下來,昭示著熱鬨落幕。

為此駐足的人群漸漸散開,池雪焰也和賀橋一起回到車裡。

度過了既短又長的半個小時,他唯一的感想是,他與賀橋之間應該永遠也不會發生這樣激烈的爭吵。

很久以前,池雪焰在父母麵前信口胡謅過,他們從不吵架。

如今看來,這句謊話或許會成真。

因為愛上了他的賀橋沒有再拒絕過他,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會依從他全部的喜惡。

不管是可有可無的小愛好,還是某些更難忍耐的事。

那是一種被理智與克製主導著的愛。

池雪焰其實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此前沒有經曆過狹義的愛情,沒有相應的經驗。

但在範圍更大的愛裡,他經常跟父母鬨矛盾,也會與好朋友發生不愉快。

池雪焰隻是單純的不喜歡浪費時間跟人吵架,與其動口不如動手,卻並不排斥每種感情裡那些聽起來負麵的瞬間。

他反而覺得,那會令感情更完整。

因為要哄生他氣的爸媽,他才學會了做一些簡單的甜品。

一邊做甜品一邊講童話故事時,在玻璃窗的倒影中觀察父母的表情,看著他們從生氣一點點變成生不起氣,仿佛也是一種特殊的美好。

與朋友之間的爭執與和解更不必說,本身就是增進對彼此的了解、拉近關係的一部分。

池雪焰見過身邊每個親近的人憤怒或難過時的樣子,卻唯獨沒有見過賀橋的。

他在自己麵前始終是溫柔的。

像貝殼終於擁抱到珍珠的溫柔。

而冰涼堅硬的貝殼,本該有另一麵的。

每個人都該有另一麵。

從服務站出來後的下一程,換賀橋來開車。

副駕駛座上的池雪焰愈發困了,所以回到更舒適些的車廂裡,倚在床邊望著向後飛逝的風景。

身處在擁擠而溫暖的家裡,他想象著貝殼的另一麵,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再醒來時,車已停在了專門的露營基地旁。

池雪焰身上蓋著柔軟的毯子,他揉了揉惺忪睡眼,隨手拉開一點窗簾,見到旁邊停著的其他旅行用車,來回走動的人們,與無邊無際的深綠森林。

外麵的光線是一種從黃昏裡醞釀出的暖金,沿著被他掀開的狹長縫隙悄然湧入,靜靜地落在另一道身影上。

賀橋動作很輕地關上了冰箱門,將上午提前采購的燒烤食材放在廚房台麵上,拆開包裝袋,等待它們解凍。

睡醒的池雪焰抱著毯子,望著那道暖金的光線在熟悉的臉龐上流連,勾勒出鮮明難忘的線條。

這是一個功能齊全又很迷你的家。

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到彼此的內心。

在為燒烤做準備的賀橋似有所察地抬頭,對上他的目光:“餓了嗎?”

他看見池雪焰先是搖搖頭,又點點頭。

接著,池雪焰掀開毯子起身,主動來幫他拿東西,同時答非所問道:“一起下車吧。”

森林裡的黃昏越來越濃鬱,風中也飄起了食物的香味。

燒烤的工作由賀橋包攬,池雪焰拿著一個相機在拍照。

他拍下了隔壁陌生家庭裡冒著鼻涕泡傻笑的小孩,拍下了西沉的落日親%e5%90%bb樹木頂端的時刻,也拍下了賀橋不小心烤焦後默默丟進垃圾桶的青椒串。

同時,賀橋覺得,池雪焰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他到處逛了一圈,不時遇到各種各樣的野生小動物,所以回來時,若有所思地問:“你怕蟲子嗎?”

“……”賀橋如實回答道,“不怕。”

“那你伸手。”

賀橋已經注意到他手心裡似乎握著什麼東西,仍然依言伸出了手。

他向愛人攤開的掌心中央,立刻落下了一樣綠油油的東西,表麵有一根根小刺。

很容易被誤認成毛毛蟲。

但並不是真正的蟲子。

賀橋在觸碰到它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那隻是一種長得像蟲子的植物,叫做蒼耳。

他卻因此反射般地收回了手。

池雪焰看著這顆蒼耳直直墜進草地裡,忍不住笑起來:“不是不怕嗎?”

他難得在總是溫和淡定的愛人身上捕捉到一絲更真實的不安。

可下一秒,他聽到對方幾乎下意識的回答。

“我不怕蟲子,但怕長滿刺的植物。”賀橋說,“因為小時候被仙人掌紮到過。”

話音落下的瞬間,兩人同時怔了怔。

池雪焰先反應過來,他移開了本來與賀橋對視的目光,望著與青綠草地同色的蒼耳,語氣如常:“我記住了,以後不帶你去沙漠玩。”

過了一會兒,賀橋才應聲道:“可以去,不靠近仙人掌就沒關係。”

他的聲音裡聽不出多餘的情緒。

好像隻是在簡單地討論未來要去的旅行地點。

空氣裡的燒烤香氣越來越濃。

夜幕垂落,營地裡亮起了各式各樣的燈光,氣氛溫馨愜意。

在晚餐聊天時,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去談論那個問題:被仙人掌紮到過的,到底是哪個賀橋的小時候。

賀橋真的隻是與書中人同名同姓,而且在同一天出生嗎?

池雪焰想,這個由身為局外人的他早已做出過猜測的問題,如今終於不可避免地被當事人注意到了。

霧氣彌漫的森林裡,漸漸下起了味道清新的雨。

即將被睡夢籠罩的深夜,因而染上潮濕氤氳的氣息。

白皙的指尖再次輕輕撩開一點窗簾的邊緣。

昏沉隱約的雨聲中,池雪焰看見雨點連綿不斷地拍打著外麵營地上紮起的帳篷,車窗玻璃外側有雨絲流淌滑落,內側則蒙了一層薄薄的白霧。

在這樣的夜晚,身處溫度舒適的房車裡,成了一件格外幸福的事。

至少更像是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家。

家裡有溫暖的床鋪和被子,還有愛人的懷抱。

可今天的懷抱,卻不是池雪焰主動要求的。

圈著他身體的手臂,也比往日更用力,帶著一種固執又小心的珍惜。

片刻後,看膩了雨景的池雪焰鬆開窗簾,翻了個身,將視線投向身邊人。

他看見一如既往英挺好看的側臉線條,也看見比往常更多些的沉默。

他不知道賀橋現在在想什麼。

或許在想自己究竟是誰,或許在想自己此刻擁有的愛究竟屬於誰,或許在想更多複雜難辨的事。

他猜不透,也不打算問,隻是忽然很想跟賀橋聊天。

聊仙人掌。

“我可以在家裡的陽台上養仙人掌嗎?”

“可以。”

“你聽見仙人掌這三個字會覺得怕嗎?”

“不會。”

“要是我每天跟你說晚安之前,都額外說一聲仙人掌呢?”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聽到這個離奇的想法,賀橋終於收回了思緒,側眸看他。

他看見池雪焰被燈光照得極璀璨的眼眸,裡麵正閃爍著一種很柔軟的東西。

“玫瑰的枝乾上也有刺,為什麼你不怕玫瑰,反而最喜歡這種花?”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賀橋想了一會兒,才給出答案:“因為玫瑰花很美。”

有著與玫瑰相似發色的人卻說:“我覺得一樣,反正碰到時都會紮手。”

池雪焰忽然更靠近他,深紅的發絲拂過他的下頜,玫瑰盛開在%e8%83%b8口,彼此的心臟仿佛緊貼在一起。

車外雨聲淋漓瓢潑,賀橋微微低下頭,去親%e5%90%bb懷裡人額頭的時候,聽見他有些朦朧的聲音。

“但你覺得不一樣也沒關係。”

“不管是不是一樣,我喜歡的都是這個你。”

被親%e5%90%bb的人輕聲說:“害怕仙人掌,但喜歡玫瑰的你。”

第五十二章

雨夜過去, 林間升起的清晨顯得更為爛漫,如雲蒸霞蔚。

在靜謐森林嘗過了房車野營的滋味,池雪焰決定下一站去城市。

去風景截然相反的繁華都市。

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模樣, 房車一路前行,偶爾停留挑選,最終選中了一座兼具發達與貧困的國際大都市。

富麗堂皇的高樓綿延成片,多彩燈光在夜間仿佛永不熄滅,西裝革履的精英挎著公文包走進寸土寸金的大樓, 皮鞋發出清脆的聲響。

而一街之隔,就是空間異常擁擠的鴿子樓, 樓體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窗, 生活拮據的人們匆匆走過狹窄的小巷, 頭頂是烏雲般纏繞蜿蜒的黑色電線。

池雪焰和賀橋之前都各自來過, 這次卻有了彆樣的視角。

不是有錢人的縱情聲色愜意享受,也不是普通人的目露驚歎四處遊覽。

而是一種此前完全意想不到的視角。

位於海岸旁的廣場麵積寬闊, 春風正濃, 長堤與步道擁擠熙攘,到處是市民、遊客與商販。

在有車輛聚集停放的地方, 其中停著一輛米白色的長方形房車,不時被過路人打量。

被家人帶出來玩的小女孩一步三回頭地看它, 終於在想通之後停下腳步。

“是富豪雪糕車對不對!”她歡呼著,“我要吃冰淇淋!”

那是當地早年間很常見的一種流動雪糕車。

聞言,身邊的母親仔細地看了一眼:“不是啦,沒有招牌, 也不是紅色的, 這是普通房車嘛。”

“有紅色呀!”小女孩指指那個在窗口飄來蕩去的迷你氣球人, 篤定道, “而且,有這個東西肯定是商店呀,不賣冰淇淋也會賣彆的!”

不顧媽媽的阻攔,她好奇地跑過去,踮起腳敲了敲車身上的窗。

窗戶一打開,她立馬細聲細氣地問:“你好,這裡賣不賣冰淇淋呀?什麼時候開門呢?”

話音落下,小女孩才發現眼前的大哥哥長得格外好看。

一點也不像其他賣雪糕的叔叔。

就是表情看起來有點複雜。

池雪焰:……

這是今天中午第三個來問冰淇淋的人。

早知道就不把車停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