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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發錯的消息,還有滿屏幕的“打擾了”表情。

他準備回複:沒關係。

再加一句謝謝。

雖然那個僅有一麵之緣的酒吧老板隻是發錯了消息,不會知道他在為什麼而道謝。

但他還是想說聲謝謝。

夜晚熱鬨的校園裡,暖黃的路燈光拉長了一道道交錯的身影。

蝴蝶從長夜飛進了白天。

蹁躚的幻影盤旋在城市上空,掠起一陣看不見的風。

上午的日光正烈,照耀著腳手架上正在高空作業的工人們,晃得人眼暈。

很快,他們就被一個差點踩空摔下去的工友嚇清醒了。

旁邊的人險些被這一幕嚇掉半條命,忿忿地爆了句粗口:“你他媽專心點行不行!”

正挨罵的年輕人麵色發白,沒敢反駁,雙手緊緊攥著綁在身上的繩子。

雖然有安全繩,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但他還是嚇得不輕,本來濃重的困意霎時褪得一乾二淨。

昨天晚上有場球賽,是春節前最後一場大型比賽。

他知道不應該熬夜看的,第二天清早就要上工。

可那場比賽格外精彩膠著,他沒忍住,差不多熬了通宵,還喝了點啤酒。

剛才被太陽熏著,困得實在發暈。

回過神來的時候,半個身子已經懸在空中。

過了好一會兒,年輕人終於平複了劇烈的心悸,瞄了眼下麵人來人往的街道,忍不住將身上的安全繩綁得更緊了一點。

他覺得自己運氣還算好,傍晚下工了該去買張彩票。

要是換了早些天那根舊繩子,搞不好就斷了,後果不堪設想。

幸好,現在工地上好多安全設備都是新換的,正是最結實好用的時候。

這裡的工頭摳門得很,除非實在不能用了,不然都要湊合著繼續用下去。

所以這批新設備不是買的,是前段時間有家專門做這些的公司,在實地檢查後免費贈送的,給不少工地都送了。

可能是跟政府或者什麼其他部門有合作吧。

是什麼公司來著?

他一下子沒想起來。

背後的冷汗漸漸消下去。

不能想了,專心做工。

總之,今天是他運氣好,以後不能再這麼亂來了。

高空工作的身影被日光投落到地麵上,與被風吹動的樹葉枝椏揉在一起,明明滅滅。

這條馬路的入口處,滿地斑駁碎影。

人與車彙成的浪潮中,一個模樣溫善的中年女人騎著自行車,正要習慣性地拐進這條街,忽然想起了什麼。

隨即,她調轉車頭,往另一條路駛去。

那句突然記起來的叮嚀,讓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平淡且開心的笑容。

站在街角的陌生人靜靜地看著她離開。

陽光落滿深紅色爛漫的發梢。

他看著她與危險擦肩而過,笑著騎車,去醫院照顧植物人丈夫,就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

新的一年將要到來,車籃裡放著一束極美的鮮花。

街上已經開門的商店裡,播放起了曲調悠揚的流行音樂。

是近期很火的一個歌手的成名作,嗓音獨特的《靠近》。

“……從最遙遠的地方靠近你。”

紅綠燈變幻更替,偶有喇叭聲響起,行人步履匆匆,車輛向前行駛。

所有人都靠近著各自心中的目的地。

街道與生活像往常那樣平靜,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所以池雪焰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目送那道陌生的背影消失,花瓣在風中顫動。

蝴蝶飛過了那朵花。

悄無聲息的風暴,與被改變的命運。

他間接改變了段若的命運,也間接改變了陸斯翊的命運。

每個人的人生都寫下了新的段落。

更美麗的段落。

如果在某個時空,他真的是個傷害過主角的大反派的話,現在算不算是一種救贖?

救贖那個他不曾見過的自己。

——讓一切事物都去往對的路,與孤零零的腐爛告彆。

在那些交織的幽暗微光、錯開的命運伏線中,池雪焰描述不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隻是忽然很想聽到賀橋的聲音。

聲音的樣子無法用語言描繪,想念時唯一的兌現方式,就是聆聽。

他站在陽光燦爛的街角,聽著商店音箱裡傳出的動人旋律,給賀橋打去一個電話。

賀橋每一次接他的電話都很快,所以在那個極短暫的瞬間裡,池雪焰隻來得及想到一件事。

他知道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自己會慢慢遺忘那本書的情節,就像忘記一些不重要的人的名字。

因為有更多重要的事該銘記。

等待音即刻消散,電話那端湧來一種熟悉的呼吸,熟悉的環境底噪。

池雪焰常常有莫名其妙的開場白:“你最喜歡什麼花?”

賀橋也常常毫不意外地接受:“玫瑰。”

然後他自覺地說:“我在家等你,怎麼了?”

池雪焰便認真回答他,有在尋常生活中難得出現的柔和語氣,與敘述童話般的口%e5%90%bb。

像是和第一次接診的成年客人說話。

又像是續寫了一段遲到太久的童話。

“我一個人去冒險了,現在冒險結束,想買一束花帶回家。”

第四十六章

床頭櫃上的玻璃花瓶, 第一次染上了玫瑰的味道。

已然沉落的夜色裡,開得極盛的玫瑰倏忽輕顫,深紅的花瓣便%e5%90%bb過透明的瓶身, 無聲地跌落在床邊,令寂靜昏暗的房間都顯得熱烈起來。

池雪焰倚在臥室門邊望進去時,忍不住想,最適合放進這個花瓶的花,或許就是這束紅玫瑰了。

換作彆的花朵與顏色, 好像都缺了一點什麼。

獨自去商場那天,是他第一次買花瓶, 很快選中了這一個, 因為他認識一個對他完全透明的人。

獨自去花店那天, 也是他第一次買玫瑰, 很快選中了這一束,因為店員說半開的玫瑰更適合家庭插花, 可以放得更久。

兩天過去, 花開到了最盛,整間臥室裡都彌漫著淡淡的芬芳香氣。

比乾花香包更新鮮濃烈的香氣。

衣帽間裡傳來一陣腳步聲, 和熟悉的嗓音:“這樣可以嗎?”

池雪焰循聲看過去,賀橋站在衣帽間門口, 身上是一件款式簡單清爽的淺色外套,不像是一貫偏暗色與深邃的風格,但依然是好看的。

他挑不出任何毛病,利落地點點頭:“出發吧。”

賀橋又穿上了他的外套, 是他主動出借的, 就像平安夜那天一樣。

今晚去王紹京的酒吧玩, 穿得休閒些比較好。

其實賀橋可以自己買幾件備著。

但他始終沒有買, 池雪焰也沒有問。

他們都有自己偏好鮮明的穿衣風格,又有風格恰好截然不同的另一半。

或許未來某一天,在臨時有需要的時候,他也會隨手拿一件賀橋的大衣穿,更省事方便。

同性伴侶的一大優勢,衣服可以混著穿。

池雪焰再一次想到這句話時,裡麵的伴侶一詞,終於不再是個玩笑。

司機已經在樓下等待,他笑眯眯地同兩人打招呼,立在一旁看著老板親自為愛人打開車門,細心地輕擋著車頂。

從他第一次和老板去接愛人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一直沒有改變。

等兩人都上了車,司機才坐進駕駛位,黑色豪車平穩地向前駛去。

一路上,池雪焰口袋裡的手機時不時就震一下,是消息提示音。

他正望著窗外的夜景,懶得拿出來看,而賀橋也不再問原因。

因為日子一長,他就知道了,能這樣騷擾池雪焰還不被拉黑的,一定是蘇譽。

雖然一會兒馬上要碰麵,但話很多的蘇律師依然發了很多有的沒的消息過來。

之前蘇譽就催了池雪焰好幾次,讓他們倆一定要來酒吧看這場演出,因為他會跟女朋友一起過來,作為多年好友,池雪焰還沒親眼見過他對象。┅思┅兔┅網┅

毫不掩飾的秀恩愛之心。

池雪焰一直拖著沒答應,決定將答案交給時間,因為這意味著他和賀橋也得當眾表現出親昵的狀態。

現在,時間給了他答案。

車窗裡的風景不斷向後飛逝,夜間的城市燈火絢爛,一派繁華景象。

距離酒吧不遠的地方有所大學,所以這幾條街上常有結伴的大學生來來往往,光顧附近的店鋪。

寒假即將開始,街上的年輕人愈發多了,放假回家前的最後相聚。

夜晚的街道上擠滿了人,車子也格外多,車輛行進得艱難緩慢,於是池雪焰與賀橋在主乾道旁下了車,步行走向酒吧所在的小路。

兩人隨意地聊著天,一同走進漫漫人海時,仿佛與某個曾見過的身影擦肩而過。

池雪焰隱約覺得有些眼熟。

但他沒有回頭看。

一次也沒有回頭。

遙遠的故事猶如前塵舊夢,在此刻湧動流離的人潮中,霧一樣消散了。

推開門,酒吧裡難得將燈光開得很亮,沒了往日的迷離情調,到處是熱鬨交談的聲音。

今晚要演出的樂隊已經到場,在舞台上調試著設備。

忙得團團轉的王紹京就在門口附近,剛跟池雪焰打了聲招呼,很快又被人拉走了。

酒吧場地不大,這會兒滿是顧客,稱得上摩肩接踵。

池雪焰和賀橋同時聽到一道興奮的聲音。

“老池——這裡這裡!”

蘇譽在王紹京給他們特地留的黃金位置旁邊,正站起來朝兩人招手。

又被他這麼喊,池雪焰朝那個方向走過去的同時,拳頭緊了緊:“我總有一天要揍他一頓。”

周圍很吵,唯有近在咫尺的賀橋能聽見這聲低語。

他還沒有真正見過池雪焰打人的樣子,隻見到過一次他收拾完彆人後的淡定輕鬆。

好像想象不出那時候的池雪焰會是什麼表情。

但這一刻,賀橋看見的他是笑著的。

在過分擁擠的酒吧裡,以及親近的朋友麵前,賀橋伸手輕輕攬住他的肩膀,同他一道走向那個預留的座位。

必要的,又不算太逾距的親昵。

池雪焰似乎沒有察覺,仍望著前方,或許在思考找什麼機會能合理合法地暴力收拾蘇譽一次。

燈光掩映下,眸中笑意閃爍,睫羽微動。

自婚禮之後,這是池雪焰頭一回跟賀橋一起與朋友聚會,以愛人的身份。

他總算見到了蘇譽同為律師的女朋友。

出乎他的意料,對方居然是氣質冷豔的類型,看上去很難接近。

想起蘇譽經常在半夜發的一長串可愛,池雪焰有點無法將可愛和對方聯係到一起。

可能因為他是天然彎的緣故。

跟直男的腦回路差異太大。

簡單寒暄後,趁蘇譽拉著女朋友去吧台拿酒的空隙,池雪焰隨口問賀橋:“你覺得她可愛嗎?”

賀橋怔了怔,確認道:“誰?”

“蘇譽的女朋友。”

結果過了好一會兒,池雪焰都沒等到回答。

他有些詫異地側眸望向身邊人。

賀橋也正看著他。

總是很沉靜的眼睛裡,明明白白地寫著猶豫。

對於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