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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能隨時確認我是不是在說謊了。”

第三十八章

聽見這句話的那一刻, 池雪焰想,這好像是他記憶裡,最普通平淡, 也最奇異特殊的一個平安夜。

他在家門口下了車,外麵沒有應景的雪花,也沒有事先裝扮的聖誕樹,隻有凜冽的寒風。

但他收到一份超乎想象的聖誕禮物。

一個此刻正站在他身邊的、近在咫尺的未解之謎,向他交出一把可以用來驗證一切答案的鑰匙。

這是一份池雪焰永遠無法拒絕的禮物——隻要他仍是他。

他喜歡這個用生日照片故事, 對等換來的隱秘細節。

小說裡有黑白分明的主角、反派、路人,有全知全能的上帝視角, 有提前標注的悲劇或幸福結局。

可真實的生活從來不是這麼簡單, 既無法明晰彆人藏在心裡的念頭, 也無法預知未來通向何方。

人隻能用自己的視角, 在當下生活。

目之所及的風景中,唯一能確定的, 就是不確定本身。

譬如現在的賀橋。

一個不確定的謎團, 卻有著隻對他確定的透明。

是池雪焰迷戀的矛盾感。

往後,他再也不必花費多餘的精力去思考, 神秘的穿書者賀橋是否對自己隱瞞了什麼。

從一開始就高低不一的天平,因而不再傾斜搖晃, 一切都回到最公平的原點。

新的原點。

鑰匙落進鎖芯,輕輕轉動。

悠長冬夜裡,他凝視賀橋低頭開門的側臉。

整個人的姿態展現出良好的教養,卻不顯得矜貴, 給人一種俊美溫和、天真友善的印象。

初見時的第一感受, 在此刻似乎仍然適用。

但已不夠完整, 無法概括身邊人的全部。

家門打開, 屋子漂亮得一如往昔,但沒有絲毫慶祝的氣息。

池雪焰對循規蹈矩的生日毫無興趣,所以並沒有提前準備那些仿佛最應該有的環節:蛋糕、蠟燭、許願、禮物。

可大部分人,總是在意這些尋常儀式的。

尤其是在陌生世界裡度過的第一個生日。

所以池雪焰走進家門後的第一句話,是問賀橋:“你需要吃生日蛋糕嗎?剛才經過了好幾家蛋糕店,忘記停車去買。”

買蛋糕本來是他打算用來委婉拒絕賀橋的話。

但不完全是借口,他的確考慮過這一點,替那一刻作為朋友對待的賀橋。

“不用。”賀橋搖搖頭,“我不是很喜歡吃奶油,蛋糕太大了,買來會浪費。”

和隨身帶糖的池雪焰不同,他對甜食沒有特彆的偏好,尤其不愛吃奶油。

而且,對賀橋而言,這已經是一個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生日。

下一秒,他卻看見對方眼中閃爍的笑意。

“不用嗎?”

池雪焰脫下外套,隨手丟在沙發上,語氣裡帶著隱約的調侃:“我本來還想給你做個蛋糕的。”

池雪焰說要給他做個蛋糕。

……賀橋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這是他不敢想象的生日尾聲。

最出乎意料的生日尾聲。

可上一句“不用”猶在耳邊。

見他表情裡欲言又止的反悔,池雪焰臉上的笑意愈發鮮明,他不再問壽星要這個昭然若揭的答案,而是徑自走向廚房。

“沒有奶油,體積很小,半小時就能做完。”他如實相告,“是懶人蛋糕,彆抱太大期待。”

對正在廚房裡忙碌的人來說,這是很漫長的半小時。

對同在廚房裡陪伴的人來說,這是太短暫的半小時。

池雪焰難得沒有望著窗外的氣球人解悶,而是低著頭,認真地分離著蛋清和蛋黃。

雞蛋、黃油、低筋麵粉、泡打粉、抹茶粉……都是在搬進婚房前,廚房裡就提前備好了的東西。

賀橋會做飯,但沒接觸過烘焙,為此還一度覺得奇怪,為什麼母親會準備那麼多烘焙常用的原材料。

有次打電話時,他隨口提起,盛小月就告訴他,這是韓真真讓人買的,說是小池可能會用得到。

這反而令賀橋更意外了。

從池雪焰自己做早餐時萬年不變的敷衍三明治,和他多次強調過不想學做飯這兩點,都能清晰地看出他對下廚的抗拒。

讓人無法想象他主動進廚房做烘焙的樣子。

但賀橋也的確見到過,他手機裡有關於甜食製作的群聊。

就在婚禮那一天。

他看見了池雪焰亮著的手機屏幕,同時發現了那上麵給他與任宣的備注。

對後一件事,現在還沒有到可以問的時機。

不過在今天,他至少解開了前一個疑惑。

“……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難免會有吵架和不愉快。”池雪焰攪拌蛋黃糊的時候,同賀橋閒聊打發時間,“他們倆一生我氣,我就鑽進廚房。”

何況他做事總是隨心所欲,惹父母生氣是常有的事,哪怕他們已經比尋常家長要包容得多。

“我爸愛吃甜食,所以我學了一點最簡單的甜品和蛋糕。”說著,他笑起來,“我加了一個專門分享懶人食譜的群——你知道那個群主有多懶嗎?”

“連在群聊名稱裡補充上懶人兩個字,她都懶得去加,但有時候還是願意克服懶惰,親手給自己烤一個小蛋糕。”

“人實在是一種奇怪又矛盾的動物,就像我很討厭做飯,但偶爾也會主動走進廚房做一份甜食。”

冬夜裡清透的玻璃窗前,池雪焰低頭笑著,在一旁等待的賀橋凝視他的背影,臉龐上也帶著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

“你媽媽不愛吃甜食嗎?”

“嗯,她不喜歡,所以我會給她熱杯牛奶。”池雪焰繼續說下去,“我爸吃到喜歡的東西,會暫時忘記生我的氣,而我媽捧著熱牛奶,看我在廚房不太情願地洗著用過的一堆器具,好像也就原諒我了。”

“不過,相同的招數用多了,總會產生抗體。但剛好,我畢業後開始做兒童牙醫。”

“我已經忘記那天是因為什麼事,反正,我開始做蛋糕,他們也跟進廚房,想繼續吵下去,結果,我突然開始講童話故事。”

在輕鬆愉快的回憶中,池雪焰將混合好的麵糊倒入紙杯,放進烤箱。

最麻煩的步驟終於完成,他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賀橋。

廚房暖黃的燈光下,身後的賀橋仍在耐心等待懸念揭開,關於突然講起童話故事後發生的事。

烤箱發出運行的噪音,池雪焰倚在廚房的台麵旁,笑著告訴他答案:“我爸媽第一次聽的時候,先是愣住了,然後用很難以置信的語氣問我,是不是在把他們當小孩哄。”

“我說,對啊,我經常給躺在牙椅上的小朋友講這個故事,他們通常都很喜歡,因為這是以前沒有聽過的新編版本。”

“我乾脆地承認了我在哄他們,當小孩一樣哄。所以他們忽然又拿我沒辦法了,要麼在廚房聽故事,要麼去客廳等甜品和熱牛奶。”

“到目前為止,這一招還沒有失靈,因為我總有新的故事。”

池雪焰講到了最後,回憶便與現實接壤:“而且,最近也用不上了,不常住在一起,沒有架可吵。”

他有了一個新的家,雖然現在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家。

賀橋大概也想到了同一處。

身處新家的廚房,在相似的甜蜜香氣裡,他主動問起那個池雪焰在很久以前講起的故事。

“你第一次講的童話,是什麼?”

“美人魚的故事。”池雪焰說,“但情節完全不同,比如,變成泡沫的不是她。”

原版故事裡,王子有了心愛的公主,將要與她結婚,而小人魚顫唞著丟下刀子,在天亮時,成了海麵上跳動的泡沫。

他覺得小朋友不該聽那樣的童話,不該為了縹緲的愛放棄魚尾,又交出聲音,最終失去生命,再也不是最初活得很快樂的小人魚。

賀橋問:“那是誰變成了泡沫?王子嗎?”

“不是任何人,是時間變成了泡沫。”

“小人魚後悔了,所以在新的故事裡,她決定遊向深海,比起岸上遙遠的王子,那裡有她更喜歡的珊瑚和珍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池雪焰曾無數次對不同人講起這個新編的童話,唯獨在今夜,忽然切身體會到一種寓言般的氣息。

他在書裡講過這個童話嗎?

大概是沒有的,因為他很快就放棄了自己曾經喜歡的職業,去了家裡的公司掛名。

所以一開始時,賀橋都不知道他是牙醫。

池雪焰垂眸,眉眼被室內昏黃寂靜的光線暈染,聽完童話的賀橋也沒有說話,隻是用一如既往的溫柔目光注視著他。

在睫毛輕輕的顫動中,或許等待了很久,或許隻過了片刻,烤箱清脆地叮了一聲。

蛋糕烤好了。

他轉身,重新開始忙碌。

去零食箱裡拿來一包棉花糖,再拆開兩盒牛奶。

奶鍋逐漸沸騰,棉花糖在砧板上被切開。

然後他戴上手套,從烤箱裡端出那兩個小小的紙杯蛋糕。

賀橋已經自覺地坐到了餐桌前,等他帶著蛋糕出現。

這是他見過最簡單,也最特彆的生日蛋糕。

兩個抹茶瑪芬蛋糕,剛烤好時格外蓬鬆,圓圓的蛋糕頂向外膨脹裂開,如同分層的大片深綠枝椏,上麵各自點綴著幾片棉花糖。

純白的棉花糖被切成了薄片,每片都特意切出了雪花般的棱角,雖然棱角一點也不整齊對稱,透著隨意。

它們看起來像兩棵落滿雪花的聖誕樹。

旁邊還有兩杯熱牛奶。

池雪焰在他對麵坐下,輕聲道:“家裡沒有生日蠟燭,但這個蛋糕長得很像聖誕樹,放上棉花糖就更像了,所以我覺得可以代替蠟燭的功能。”

蠟燭和聖誕樹一樣,都是用來許願的。

甜食加熱牛奶,是他以前哄爸媽的方式,所以他額外補充了一句。

“我沒有生氣,你應該也沒有。所以不是因為吵架而哄你。”

池雪焰說:“隻是因為你要在這個世界迎來新的一歲了,或許需要一個有儀式感的蛋糕,而我忽然想喝熱牛奶。”

然後,他又說了一次:“生日快樂。”

那是含義截然相反的祝福。

道彆與開始。

窗外的寒風漫過凋零的葉子。

窗裡的燈光映出兩棵曾寄托過心願的聖誕樹。

賀橋想,在這一刻,說謝謝顯然詞不達意,更親密的道謝方式也為時過早。

所以他說:“抹茶瑪芬蛋糕真的很像聖誕樹。”

把生日蛋糕做成樹,再把棉花糖剪成雪,是隻有眼前人才能想到的古怪主意。

“對吧?”池雪焰對他的認同很滿意,“尤其是加上棉花糖之後,可惜切起來太麻煩了,不是特彆像雪花。”

“下次我來切。”

“……明年還要吃這個蛋糕嗎?”

賀橋語氣認真地列出三個理由:“沒有奶油,大小剛好,我應該也能學會怎麼做。”

聞言,池雪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說話了,捧起手邊的玻璃杯。

墨綠色的玻璃杯,是池雪焰挑出來最適合這張餐桌的杯子,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