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1 / 1)

道亂來!到底有什麼事是你做不出來的!”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有,比如放棄在這個世界上亂來。”

原本板著臉的老教授都氣笑了。

後來就再也沒有人這麼正式地批評過池雪焰,因為知道他不可能改變,隻能是眼不見為淨。

所以池雪焰還是過得自由自在。

等吃過午飯出來,他們已在這間大學裡待了整整一個上午,遇到許多醫學院的學生。

理所當然地,一路上常被人注視,也被大膽一些的學生搭訕了好幾次。

“同學,你們是哪個學院的呀?”

這是一種最常見也最委婉的搭訕。

池雪焰麵不改色:“我是文學院的,他是經濟學院的。”

然後回答到此為止,無視問題背後的潛台詞,疏離地點頭分開。

有人的搭訕更直接,他就換一套說辭:“我們倆都是法學院的,過來找朋友,你們學院的蘇譽,你認識嗎?”

反正,不重樣的胡說八道。

沒人認識這個不存在的醫學院蘇譽,隻好遺憾地結束這段很難再進行下去的對話,目送他們離開去找人。

而池雪焰當然沒有去找朋友。

他帶著賀橋去買了一袋糖炒栗子,稍微彌補糟糕的午餐,還能拿去趙老師的課上解悶。

到下午,賀橋漸漸熟悉了冒險的方式,他也學會了這個遊戲。

望著桌上借來的筆記本和圓珠筆,甚至還有手機充電線,池雪焰悄悄對自己的同桌豎起大拇指。

這樣就更像來上課的學生了。

但他的目標沒有改變,依然是專程過來睡午覺。

午休前吃一些甜食,更加助眠。

池雪焰和賀橋坐在倒數第二排,這次沒有搶到最後一排的黃金座位。

最後一排的同學,抬頭看看前麵那兩個人的動作,吸吸鼻子,又低頭看看手機,計算時間來不來得及去趟小超市。

池雪焰在剝栗子,賀橋也在剝栗子。

做著一樣的事,就成了無需言明的比賽。

池雪焰覺得自己的動作其實要更快一些。

但賀橋運氣很好,總是拿到那種一剝開殼就能吃的板栗。

而池雪焰隨手拿的那些栗子,剝開後,常常沾著一層煩人的薄衣。

這種不公平的情況第五次發生的時候,池雪焰眼疾手快地拿走了賀橋手中可以即食的栗子仁,一口吃掉,再把自己手裡不懂事的栗子仁塞給他。

他乾脆地宣布比賽結果:“我贏了。”

賀橋猝不及防,先是有些錯愕地看著他,隨即眸中很快蓄滿笑意,配合道:“嗯,我輸了。”

被塞進他手心的那顆栗子仁,有很溫暖的熱度。

隻是發生得太快,好像記不清那抹交換栗子的體溫。

池雪焰吃夠了,將盛有糖炒栗子的紙袋推到賀橋的桌子上,心情很好地摘下帽子,又脫掉外套當枕頭,準備開始午休。

今天講課的趙老師像當年一樣,擁有一種仿佛能淨化心靈的舒緩語調。

沒過多久,池雪焰就睡著了。

甜食帶來昏沉的美夢。

他夢見已過去的青春。

醒來時,又目睹正流逝的歲月。

午後的教室裡滿是暖洋洋的困倦,有真心實意想聽課的學生打開了一點窗,冬日凜冽的風便從外麵灌進來。

池雪焰睡醒後看見的第一樣風景,是課桌邊角上墊著紙巾的栗子仁。

很多粒剝得乾乾淨淨的淡黃栗子仁。

他同時感受到肩上輕輕降落的分量。

賀橋正將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

他看見在肩膀處徘徊的深咖衣領,還有帶來衣領的指尖。

像個未完成的擁抱。

“不用給我蓋衣服,我醒了。”池雪焰說,“你不困嗎?”

賀橋顯然沒有睡覺。

不僅剝了很多糖炒栗子,他桌麵上的筆記本裡,甚至還寫了不少字。

是趙老師課上講的內容。

池雪焰的困倦立刻被驚訝驅走了不少,反射般問他:“你能聽懂嗎?”

賀橋誠實地答道:“不能。”

“那你還做筆記?”

“提前預習。”他說,“或許明年的年度報告,會寫得更好一點。”

池雪焰忍不住笑了:“明年也幫我寫嗎?”

“嗯,你需要嗎?”賀橋問。

“應該需要,如果還在做牙醫的話。”

池雪焰語氣感慨地評價道:“你真的很喜歡研究這種古板的東西,從新聞到報告。”

“比我中學時的同桌更有鑽研精神,他每次幫我寫的文章都差不多,經常自己抄自己。”

所以老師其實早就發現他上交的活動感想有人代筆,隻是一直沒有點破,保持著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逢場作戲。

如果賀橋是他當年的同桌,老師估計發現不了。

他肯定會把每篇感想都寫得很不一樣,像生命中每個不儘相同的日子。

池雪焰這樣想著,仿佛仍沒有睡夠,他依然懶洋洋地趴在大學教室裡的課桌上,仰著臉打量身邊這個更令他心儀的同桌。

在這個悠長而短暫的瞬間,他的模樣看上去既像是如今愛講故事很會哄人的紅發牙醫,又像是曾經在舞台上心無旁騖彈著貝斯的黑發大學生,還像是更久以前等待著同桌替自己寫完無聊報告的稚氣少年。

他隻是很平常地笑著,在風中盤旋飛舞的塵埃卻如夢似幻,恍然吹散時間的褶皺,歲月因而成了一種燦爛的遊戲。

“是啊。”賀橋久久地注視著他,輕聲回答,“我很喜歡。”

第三十六章

池雪焰覺得, 賀橋在說這句喜歡的時候,眼神格外認真。

好像是真的很喜歡。

所以池雪焰想了想,又掃了一眼他的筆記本, 伸出手指在紙頁上輕點:“這個寫錯了,是克拉黴素,不是克林。”

容易聽錯和記混的兩種抗生素。

在他指尖觸碰過的地方,賀橋很快劃掉了錯誤的字,寫上正確的名詞。

池雪焰上一次看到賀橋的字, 還是在透過望遠鏡看見的窗口紙條裡。

他的字跡很好看,清雋有力, 仿佛天然適合在雪白的紙頁上, 寫下最端正規矩的筆記。

池雪焰又莫名其妙地被這種想象取悅了。

待在專心致誌的好學生同桌身旁, 他總算放棄了壞學生的懶惰姿勢, 笑著坐直。

接下來,他用十分緩慢的速度, 和仍在繼續聽課做筆記的賀橋一起瓜分了桌上已經剝好的糖炒栗子。

板栗品鑒大會結束的時候, 趙老師這堂催眠的藥理學大課也迎來了下課鈴聲。

這期間,池雪焰沒有再次睡著, 即使一旁打開的窗重新被關上,教室裡恢複了足以叫人睜不開眼睛的溫暖。

不過, 在趙老師足以洗滌任何心靈的舒緩語調下,他多少有點魂不守舍,全程神遊天外。

兩人從教室離開時,借來的東西還給了真正的大學生們, 隻帶走兩頁寫滿筆記的紙, 還有一袋栗子殼。

賀橋歸還東西後收起了紙, 池雪焰則提著袋子, 徑直往外走,去找垃圾桶。

直到他被賀橋有些無奈的聲音叫住。

“你的外套和帽子。”

賀橋拿起池雪焰忘在桌子上的外套,以及那頂黑色帽子。

他聽見後,停住腳步轉身,隨即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等賀橋把衣服遞過來。

渾然不覺周遭的其他人投來的目光。

最平常普通的階梯教室,原木色的桌椅,頭頂的白熾燈,玻璃窗上淡淡的霧氣,一切平凡的風景都成了陪襯,最耀眼的一抹紅。

池雪焰正朝他笑著,向他伸出手,也隻看著他,語氣親昵中帶著調侃:“有沒有覺得我的外套很重?”◎思◎兔◎在◎線◎閱◎讀◎

短暫的出神後,賀橋走到他身邊,輕輕將帽子替他戴好,動作像普通好友般自然。

帽簷和同伴的存在,一起妨礙著彆人悄悄打量的視線。

賀橋同時抱著兩件外套,的確感受到屬於池雪焰的這件有著某種沉甸甸的分量。

“是重一些,裡麵有什麼?”

“有金子。”池雪焰一臉認真地開著玩笑,“晚上要用的金子。”

他驀地想到了什麼,眼眸裡閃過一道明亮的光:“要不要交換外套?這樣就是你來做發金子的聖誕老人了。”

讓壽星來做這件事好像更有意義。

當然,池雪焰不否認還有第二個重要原因:他嫌這件外套穿起來太沉,想讓賀橋也負擔半天。

反正這兩件衣服本來就都是他的,所以潛意識裡,他並不覺得交換外套的提議有什麼曖昧之處。

聞言,抱著衣服的男人卻頓了一會兒,才道:“好。”

很快,池雪焰穿上了賀橋的外套,沉甸甸的金子則去了賀橋身上。

他們倆都不用香水,穿過的衣服上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氣味。

隻是在交換過後,呼吸間隱隱縈繞著一種陌生又熟悉的體溫。

像風停留的味道。

池雪焰穿好外套,壓了壓帽子,率先轉身:“走了,去下一站。”

他們再次彙入人流。

大學生活通常由兩個空間構成。

校園裡已經逛得差不多了,還剩下校園外。

所以今天的晚餐不是對麵學校的美味菜肴,也不是本校食堂的黑暗料理。

而是學校背後的狹窄小徑裡,常有學生排隊的無名小麵館。

麵館老板是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滿頭銀絲,笑容和藹,點單和煮麵的動作都不快,甚至稱得上緩慢,但排隊來吃麵的年輕人們都很耐心,沒有人催促。

十塊錢一碗麵,麵條勁道,湯汁濃鬱,上麵堆滿了分量慷慨的葷素澆頭。

對生活費有限的大多數學生來說,這是最受他們歡迎的校外小食堂。

因為這碗麵的味道也很好,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好,像是獨自在大城市打拚的白領,早晨帶著咖啡和麵包匆匆走進公司時,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揉著眼睛拎上書包走出房間,看見桌上擺著的那碗母親剛煮好的麵。

所以除了學生,這裡也時常出入不同年齡段的客人,用一碗麵的時間,想念永不可追的舊時光。

坐在小小的塑料桌椅前,池雪焰看著對麵人的神情,在心裡猜想,賀橋應該也喜歡這碗麵的味道。

吃過了糟糕的午餐,終於迎來一頓簡單但美味的晚餐。

對生日而言,大概是個不算壞的尾聲。

他的安排還剩下最後一站。

可以花掉金子的地方。

吃完了麵,沿著熟悉的小徑,池雪焰領著賀橋去散步。

天色漸漸暗下來,黃昏籠罩樹影,周圍是一片安寧的住宅區,前方是麵積寬闊的公園。

他的母校緊鄰著一大片年代久遠的居民樓,這些矮矮的老房子裡住著許多退休的教職工,因而彌漫著一種特殊的文化氣息。

外套變沉的賀橋,已經在吃飯的間隙,看過了口袋裡的“金子”。

不是真的金子,而是很多很多個一元硬幣,目測有一百個左右,分彆裝在兩個塑料袋裡,放在一左一右的口袋。

很難想象會有人在口袋裡放這麼多的硬幣出門。

但一想到外套的主人是池雪焰,好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