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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換來了愛情。

單身多年的池醫生剛新婚不久,單身多年的任老師則新談了對象。

球友們一致認定,任宣約這場球的主要目的是想方設法秀恩愛。

任老師在學生中人氣頗高,籃球場上又有人長得特彆帥,所以旁邊有不少跑來圍觀的大學生觀眾。

籃球落進框裡,年輕熱情的觀眾們頓時發出歡呼。

任宣掃了眼人群,遺憾道:“可惜今天有事,不能過來看我打球。”

球友們:“……嘖。”

這是比較樸素的秀法,人人都能嘖上一聲。

還有比較高端的秀法,隻有喜歡看書的人能領會,比如池雪焰。

球賽結束時,夜色更深,大多數情侶都用一聲簡單的晚安來道彆。

但教文學課的大學老師,有更浪漫含蓄的方式。

大汗淋漓地放下籃球,任老師迫不及待地講起自己精心構思的晚安環節。

“我已經攢下很多篇小說了,就等這一天。”他興致勃勃地跟池雪焰分享,“我要從科塔薩爾的那一篇開始念,你看過的吧?”

任宣清清嗓子,熟練地背誦著小說的開頭:“聽著像玩笑話,但是,我們確實是永生不死的……”*

池雪焰準確地接住了他的外國文學梗,調侃道:“是不是還要在床頭放一朵黃花?”

那篇小說的名字就叫《一朵黃花》。

講述一個正麻木地等待著生活中那些苦難終結的人,某天在公園裡偶遇了一朵普通的小黃花,忽然感受到一種攝人心魄的美,剩餘的生命因此誕生出新的意義。

這是一個適合關聯給愛人的意象。

“哎,你提醒我了。”任宣眼睛一亮,“這樣好像更浪漫,我一會兒就去買個好看的花瓶,果然,還得是你。”

看他不加掩飾的興奮,池雪焰便也笑了:“回頭記得請我吃飯,鬆鼠魚就行。”

愛似乎總是讓人充滿分享欲。

深秋的球場上,他的腦海裡閃過毫無關聯的小黃花、鬆鼠魚、球場外的看客。

忽然,池雪焰想起了什麼。

他轉頭望向場邊。

隨著球賽落幕,漸漸散去的人群裡,有道身影依然佇立在原地,挺括的大衣與夜色相似。

他看見了賀橋。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從不在意觀眾。

賀橋正遠遠注視著這裡,目光交彙,所以池雪焰主動揚了揚手回應。

任宣跟著望過去,不禁笑著搖搖頭:“好了,現在換我被秀到了。”

跟情侶不同,他們倆是領了證的,而且即將回同一個家。

賀橋過來接池雪焰,順便也跟他打了招呼,以及握手。

任宣覺得,比起婚禮那天,賀橋身上好像有了一點變化。

具體是什麼區彆,他說不上來。

因為對方的態度依然很溫和禮貌。

……就是手勁更大了點。

看著也不像是池雪焰那種喜歡運動的性格啊?

任宣納悶地拿毛巾抹了把汗,目送兩人並肩離開。

回去的路上,池雪焰同開車的賀橋閒聊。

“你有沒有發現任宣跟之前有什麼區彆?”

“……沒有,哪裡?”

“他談戀愛了,感覺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不過還是比蘇譽正常點。”

池雪焰的話音落下,跑車的速度好像變慢了一些。

“談戀愛了?”

“嗯,是跟以前的同學,認識很久了。”

賀橋頓了一會兒才問他:“你是什麼心情?”

池雪焰覺得這個問題有一點微妙的怪異。

但他還是如實回答道:“替他開心啊,他是蠻想結婚成家的那種人。”

“你覺得他會跟現在的對象結婚嗎?”

“有可能會吧,畢竟已經認識很久了,是好朋友,隻是最近才發現互相喜歡著對方。”

這種細水長流的感情大概比較穩定。

池雪焰的語氣很平常,連帶著跑車的速度也變得平常下來。

賀橋握著方向盤,目光專注地凝視著回家的路。

一進家門,池雪焰直奔次臥浴室,打球出了很多汗,當務之急是衝個澡,洗掉滿身的黏膩。

就在他目的明確地往次臥裡走的時候,身後的賀橋問他:“出來後要去主臥泡個澡嗎?我去幫你接水。”

池雪焰想了想,發現自己很難拒絕這個提議,點頭道:“好,謝謝。”

帶著一身運動後的疲憊,泡進暖洋洋的浴缸裡。

提前放好的洗澡水,霧氣蒸騰,泡沫漂浮,偏熱的水溫。

池雪焰驀地想起外國小說中,那朵虛無而美麗的黃花。

於是,在將要走進淋浴間的那個瞬間,他停住了步子。

短暫靜止的片刻裡,池雪焰又很不著調地講起今日見聞:“晚上在食堂吃了鬆鼠魚。”

賀橋也停下去往主臥的腳步,回眸看他,毫不意外地接話道:“是什麼做的?”

他不會主動提起尋常的事物。

聞言,池雪焰笑了起來,語氣認真地回答他。

“是土豆做的。”

切了刀花的金黃土豆,澆上酸甜濃鬱的茄紅醬汁,幾乎能以假亂真。

是他吃過最奇怪的鬆鼠魚。

但味道也最好。

池雪焰笑著走進浴室。

房門合攏,隻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暖黃的光。

一縷風吹過,廚房外飄蕩的氣球人,悄悄在夜色裡張開雙臂。

賀橋的目光從那扇漸漸響起水聲的門上移開,穿過客廳走向主臥。

電視機前的茶幾上,隨意地放著幾本池雪焰最近在看的書。

其中一本裝幀精美的童話集,放在最上麵,他昨晚才翻過。

是教外國文學的大學老師,送的新婚禮物。

主臥的浴室也亮起燈光。

等池雪焰簡單地衝了個澡,裹上浴袍出來時,那個大浴缸裡的水也快放滿了。

經過客廳時,周圍尋常的風景有了一點很細微的變化。

童話集被壓在了幾本書的最下麵。

池雪焰沒有發現。

他的頭發濕漉漉的,水珠不斷落在頸間,再滲入雪白的浴袍,一路上留下蜿蜒的水漬。

像賀橋預習放洗澡水的那天一樣,主臥的浴室門半掩著。

這次,池雪焰麵色如常地走過去。

昏黃的燈光下,他倚在門邊,欣賞好學生專心的功課。

卷起的襯衫袖口又被水打濕了。

讓他無端地想到了今晚賀橋在籃球場邊等待時的模樣,夜色般靜默的純黑大衣。

挺好看的。

賀橋好像依然沒有注意到被打濕的衣袖。

水流聲終於停止,池雪焰走向浴缸,順口道:“晚安。”

賀橋則朝門口走去,回應道:“晚安。”

但這不是今晚的最後一句對白。

溫度灼熱的浴室裡,池雪焰聽見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熟悉的聲線,熟悉的認真語氣。

唯獨話語背後的情緒,陌生而模糊。

“那天,你說欠我一個細節。”

在同樣的地點,同樣氤氳的霧氣,同樣的擦肩而過中,賀橋輕聲問他:“還可以兌現嗎?”

第三十四章

池雪焰怔了怔, 才想起上一次兩人在這間主臥浴室裡的對話。

他沒有忘記自己說過的話,隻是有點驚訝,賀橋竟也記住了, 並且真的在要用到時提起。

果然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可以,你要兌現什麼?”他同樣不忘再次提醒,自己實在懶得學的一件事,“做飯除外。”

“不是做飯。”賀橋說,“是生日。”

近在咫尺的距離裡, 他認真地望向池雪焰:“我會告訴家人,你來安排平安夜那天怎麼過。”

在十二月的第一天裡, 這是池雪焰第不知道多少次, 被提醒明明要月末才到來的這個節日。②思②兔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他有些詫異, 但不算太意外。

在外人看來, 以兩人的相處模式,迷戀更深的賀橋的確會每天都為愛人提前放好洗澡水, 隨心所欲的池雪焰也的確會任性決定愛人的生日要怎麼過。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 這些謊言其實無需執行,虛構出來就已足夠。

但賀橋卻真的去做了, 花了協議之外的更多精力,所以池雪焰才主動承諾了一個額外的細節作為回贈。

現在輪到他兌現這個承諾。

是公平且合理的交換。

“好。”池雪焰沒有向他提出任何異議, 又說了一遍,“晚安。”

“晚安。”

得到答案的賀橋離開浴室,輕輕關上了主臥的門。

池雪焰放鬆地沉進溫度恰好的熱水裡。

溼潤的紅發浸在透明的水流裡,悄悄逸散開。

他忽然回憶起, 自己因為一個小男孩而染紅的黑發。

有了一種再次成為聖誕老人的使命感。

這次是在真正的聖誕期間。

染發是第一次, 為另一個人安排生日, 也是第一次。

很新鮮, 也很困惑。

儘管對大多數人來說,生日或許是一年中最特殊的日子,但對池雪焰而言,每一天都可以過得很特殊。

他對那些尋常的安排提不起絲毫興趣——親手做蛋糕、給壽星做飯、出去逛街看電影、夜晚一起點上蠟燭吹熄、拆開提前準備的禮物。

池雪焰從來不過這種循規蹈矩的生日,除非那一年他正好想感受“平常”這件事。

他連自己過生日,都常常是到了那一天,才決定要做什麼。

因為靈感通常來自於難以預料的瞬間。

而且,這可能也是一種耳濡目染的遺傳。

他們一家三口對此的態度很相似,沒有事先計劃,隻有想一出是一出的隨意。

有一次韓真真生日,一家人跑去婦產醫院待了半天,那裡不斷有嬰兒呱呱墜地,走廊上到處都是或歡笑或落淚的人們,新生命在希望中誕生。

她難得紅了眼眶,下一秒又笑著感慨:幸好懷池雪焰時,這個一出生就很漂亮的小嬰兒很乖,沒有讓她吃太多苦。

有一次池中原生日,他們陪他去獻血,但沒成功,臨時改成了去超市掃蕩零食和糖,韓真真和池雪焰一人推一輛購物車,全程都笑得停不下來。

因為高大魁梧的池中原居然暈血,並且隻暈自己的血。

池雪焰想,這可能在潛意識中,促使父親練就了未嘗一敗的好身手,不然恐怕會加倍丟臉。

賀橋會喜歡什麼樣的生日?

他不知道。

因為他一點也不了解真正的賀橋。

賀橋在他心中,就像電腦裡的年度總結文檔一樣,一片空白。

……又在放空的時候想起這件事了。

人到底為什麼要寫各種各樣沒完沒了的報告?

池雪焰隻好強迫自己收回思緒,改天再想賀橋生日的問題。

所以今天他泡澡的時間格外短暫。

回到臥室躺下後,池雪焰連夢裡都是敲擊鍵盤的聲音。

一個文檔是年度報告,一個文檔是安排生日。

令他煩惱的事突然變成了兩件。

度秒如年的十二月。

池雪焰本以為即將經曆的這場初冬,將是他有記憶以來最不快樂的一次。

但就在這個周末,兩道難題卻同時迎刃而解。

和平時一樣